女孩身上穿著很舊,站姿也筆直中帶著一絲僵硬。但整個人卻安靜得毫無聲息。
若不是路勝眼睛看到了,怕是直接走到跟前,也發現不了這里居然站著一個人。
他一步步順著樓梯往下走,忽然注意到,自己的胸前,那個剛剛被十字星贈與的飾品圓盤,正泛著淡淡的灰光。
走下樓梯,路勝和那女孩擦肩而過,他看不清女孩的臉,只是繼續朝著下一級的樓梯走去。
忽然一陣微風吹過,路勝微微一愣,脖子里隱隱被吹得有些雞皮疙瘩,他猛地轉身,身后什么也沒有,那女孩還是站在原地,背對著他,看著窗外。
帶著一絲疑惑,路勝繼續下了樓,不知道怎么的,平日里走在這棟樓里,他看不到什么人,只有很少見時才會遇到幾個一樣來見十字星的下屬邪術師鏡靈師。
可現在。
他剛剛下到二樓,便看到靠近樓道的一個房間,房門開著,里面坐著一個穿長袖長褲的中年男人,男人有些禿頂,背對著他正坐在一張長椅上,口中念念有詞,似乎正在祈禱什么,只是語氣里透著一股莫名的恐慌。
路勝聽不清楚這家伙祈禱的什么內容。
但這不妨礙他感受對方傳遞出來的情緒,那是種極其強烈的恐懼,慌亂,和痛苦的混合。
“不要去理會那些人,他們不是人,也不是邪術師和鏡靈師,更不是其他什么界的存在。不要和他們說話,閑談,接觸就好。”十字星的聲音遠遠傳音過來。
路勝眼中閃過一絲不解,但既然十字星不解釋,他也不多問。
他現在只是初步得到十字星的信任,這種信任十分淺薄,維系程度也不深。
繼續下樓,路勝這次沒有再遇到什么其他的特殊現象,除了小樓,他再度看向胸前戴著的飾品,這上邊的灰光已經消失了。
思索了下,路勝輕輕動念,整個人驟然消失在原處,再睜眼時,他已經回到道宮內的密室中。
胸前那個飾品依舊還在。
他端坐了一會兒,細細平復之前的心境。
“如果說源力,是法的提升和進化,那么我用寄神力不斷提升陰火冥炎,是否能夠將其硬生生提高到源力的程度?”路勝心中思緒流轉,“以深藍修改器的厲害,說不定還真能。”
他此時依然感覺到,深藍修改器,更像是某種基于自己知識體系的強大計算機,只要有足夠多的寄神力,就能利用知識體系不斷推演下去。
他輕輕撫摸著這個黑白相間的圓形飾品,雖然這是十字星的獎勵,但他壓根就不想動用這玩意兒。
痛苦世界隱藏了太多秘密,在沒有弄清楚關鍵之前,任何從其中帶出來的東西,都應該謹慎對待。
路勝在原地盤坐了一會兒,終于還是站起身。
整個大陰,如果說他唯一還能尋求到幫助的,其實就只有一個人。那就是通昇圣主。
他之前也查過通昇圣主的孫子,那人確實和他很像,不是指外貌五官,而是氣質。
那人同樣走的是鍛體路線,肉身融合了大妖妖力,經過幾番奇遇后,實力強大無比,甚至即將突破圣主,可在最后突破的緊要關頭,被神秘人偷襲,從此失蹤,再無音訊。
通昇為了這個家族中最疼愛,也是最有天賦的孫子,動用了無數人情,甚至親自前往面見兵主哀求,都一無所獲。
甚至還因此頹廢了數十年,最近才勉強緩和過來。
“通昇圣主快要離開了,趁此機會,或許應該去詢問一二關于源力的感悟途徑。”這便是路勝的打算。
他和通昇只是萍水相逢,此時想要找人詢問源力,左想右想之下,路勝居然只能找這么一個才認識不久的老人詢問。
在如今的大陰,他名義上的老師遷蠹蘇獰扉,根本不值得信任。甚至連圣主后續的修行方式也語焉不詳,根本就是在防備他。
吐了口氣,路勝將十字星給予的小飾品取下,用陽元包裹好,放入一個密室地面的暗格,然后站起身,推開大門。
“府宗您出關了?”門外守候的千陽宗弟子趕緊恭敬問道。
“通昇前輩如今在哪?”
“在拜望亭和宗主下棋。”
“帶我去。”
守門弟子不敢遲疑,帶著路勝一路快步朝拜望亭趕去。
道宮內此時回歸的弟子已經不少了,還有許多看起來似乎是新弟子,一個個朝氣蓬勃,其中也夾雜了不少自視極高,帶著濃濃傲氣的小天才。
但不管什么人,在遇到路勝時,見到其身上衣袍的式樣,都認出其身份,流露出濃厚的敬仰和崇拜之色。
穿過大半個道宮,從圍墻小門走出去,兩人終于來到一處姹紫嫣紅,綻放了不少花卉的精致小亭子前。
通昇圣主正合陳靜之宗主相對而坐,兩人面前下著兵棋,這是大陰特有的游戲方式,類似于軍棋,但又比其高深許多。
看到路勝過來,通昇圣主蹙起的眉毛頓時一松。
“哎呀,路勝來了,快快快,之前還有些案情關鍵要和你討論,本來見你在閉關,也不好打擾你,就和陳靜之在這兒下棋打發時間,現在你來了正好。”
他一巴掌把棋盤攪亂,急急忙忙站起身,迎向路勝。
陳靜之坐在原位,手里捏著即將將軍的棋子哭笑不得。見路勝來了,他也搖搖頭站起身。
“既然路圣主也到了,那么晚輩便告辭了。”他收拾棋盤,迅速起身離開。
路勝也看出來這前輩是在耍賴,也是哭笑不得。
不過他這次過來,是抱著真心的目的,向通昇詢問源力一事。
兩人復又在亭子里坐下,路勝將自己的問題重述了一遍。
“源力?”通昇圣主一怔,“也對,你也該到了接觸這個的時候。”他端起石桌上放置的茶水,緩緩喝了口。
“這個問題,其實你不該來問我,而是該向你的老師詢問。”
路勝頓時苦笑。“前輩我的老師蘇獰扉您想必也聽說過,我和她的關系,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融洽。”
“我明白你的處境。”通昇看過路勝的資料。偽裝實力進入千陽宗,沒被清算居心叵測,就已經算是格外開恩了,再想接觸千陽宗的核心源力隱秘,自然不大可能。起碼在現在,沒有核實出路勝真正想法之前,不可能。
“我不能傳授源法給你,三宗,三大家,都各自有一種源法,能夠直指一種力量的核心本源。這是非核心人物的不傳之秘,我不可能泄露。”通昇圣主想了想,又道,“不過如果你愿意答應老頭子我一個要求,我可以給你指出源法的方向。”
“源法的方向?”路勝深吸一口氣,“這個,包括什么?”
通昇微微一笑:“三宗三家,雖然都不外傳源法,但這并不代表天下除開這六處,就沒有源法了。”
路勝頓時明了了。
“我答應您,只要不是太過違背我個人意愿的,我都可以答應。”他迅速應下。
“放心只是一個小小的請求。”通昇看著路勝謹慎的神色,也是搖頭失笑,“你啊,太容易不相信人了。”
“前輩教訓得是”路勝汗顏。
半月后,飛知州,平川郡。
李順溪端坐在面攤座位上,低頭凝神看著面前的面湯。
面湯里空空蕩蕩,所有面條都已經被撈了起來,但湯水卻是出奇的清澈,表面甚至如鏡面一般。
“許老,我又來了。”他端起面湯,揉了揉有些酸澀的雙眼,依舊什么也看不出。“這玄天九秩算法,實在太過晦澀我感覺沒有數月功夫,怕是難以入門的多。”
面攤攤主是個瞎子老頭,手里不斷熟練的拉扯著面團,將其蕩成一把把的細膩拉面。
老頭身材健壯,孔武有力,唯獨一身氣質空空蕩蕩,仿佛站在這里的根本就不是一個活人,而只是一個人偶,泥偶。
在聽到李順溪提及需要至少數月功夫才能入門的時候,他正拉著拉面的手,微微一緩,停頓了一瞬。
“從我帶你來大陰,已經好幾個月了吧?”他淡淡問。奇怪的是,他的聲音緊緊封閉在附近數米范圍,只有兩人自己能聽到。
李順溪點頭。“是的,已經有好幾個月了。”
“大宋已經毫無希望了,你想要挽救大局,只能從大陰入手。而大陰這盤棋的關鍵,就在于陰都。”老者低沉道。
他放下面團,轉過身,凝視著這個自己一直看好的年輕人。
“數月就能入門算法么?接下來,如果你能做到讓我滿意,那么,你就是未來的三元九塔地圣。三圣門在大陰三分之一的勢力,都是你的。”
李順溪一怔,隨即驚得一下站起身。
“許老您這是?!”
“拿出你的全力來吧,如果能打動我,那你注定就會成為我三圣門的第三圣王。”
老者神色平淡,目光中彌漫著冰冷,柔和,悲哀,和一絲無奈。
李順溪,其實從最初開始,他便注定要走上這條路,無論掙扎與否,結果其實都一樣。
他未來,注定就是要站在三圣門最巔峰的那個位置。就如同他注定得到那塊神兵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