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容一頭扎進了藥房,專心致志的檢查藥渣。
她的藥房雖不常用,不過該有的藥材都有,和正兒八經的藥鋪并無區別。
安容站在桌子前,貓著身子,把藥渣分開。
芍藥推門進來,她手里拿著銀票,對安容道,“少奶奶,爺好像出府去了。”
安容抬頭瞥了芍藥一眼,又趕緊低下頭來,“不在就算了,你去柳記藥鋪,將柳大夫請來。”
芍藥點點頭,將銀票擱下,轉身離開。
她一走,藥房窗戶處,冒出來一腦袋。
雙手摁著窗戶,輕身一躍,便進了藥房。
海棠拿著藥材轉身,正好瞧見他,嚇了一跳。
正要福身請安呢,連軒給她做了個噤聲的指示。
海棠便繼續忙自己的了。
連軒拿著玉扇,搖啊搖,見安容一直彎著腰,他湊了上去,看了又看。
見安容對著藥材又聞又嗅,他也來了興致了,伸手去拿。
結果,手剛要碰到藥材,安容手一拍,頭也不抬道,“別亂碰。”
連軒摸著手背,看著細皮嫩肉的皮膚泛著一點點的紅,連軒眼神無辜了,“碰碰怎么了?”
他現在對毒藥的興致極大,他想學制毒用毒。
安容這才直起身子,貓了許久,腰有些酸。
她看著連軒,笑問,“那日,在御書房,你用皇上的御龍鞭,是不是在上面下了毒?”
連軒眼神忽閃了一下,“哪有的事兒,我的毒早被我娘給沒收了。”
“真的?”安容挑眉笑問。
連軒輕咳了咳嗓子。“真真的。”
他這樣說,安容也沒繼續問了,低頭繼續忙活。
連軒就渾身不適應了,這事大嫂是怎么知道的,他誰也沒告訴過啊。
“大嫂,你怎么知道我用毒了?”連軒小聲問道。
安容斜了他一眼,“你知道你在御書房打的是誰嗎?”
老實說。連軒還真不知道他打的是誰。就朝廷那群酒囊飯袋,賊人被打的皮開肉綻,外加中毒。他們竟然抓不到他,還有祈王,還挨了那刺客一掌。
不過安容這樣說,明擺著是知道是誰了。忙問道,“誰啊?”
“東延太子。”
安容說完。瞥著連軒,想看看他是什么反應,結果他一臉的惋惜。
安容有些蒙了,“怎么了?”
連軒苦了張臉。“可惜了,我抽他的時候,他頂著我大哥的臉。我的英偉事跡除了大嫂你,沒人知道啊!”
他這人吧。沒別的愛好了,就喜歡那么點小虛榮,像打北烈墨王世子,東延太子,皇上……這樣的事,他就比較熱衷了。
安容瞬間凌亂了,她告訴他這事,不是叫他惋惜的,她是在提醒他,東延太子很記仇,“你打了他,讓他吃盡苦頭,這個仇他肯定會報,你是要上戰場的人,切忌避開他。”
連軒知道安容的好心,不過他天生不知道什么是怕,他自認能抽東延太子一回,就能抽他第二回,有什么好怕的?
不過么,連軒還是一臉怕怕的表情,眸底凝滿了憂心后怕,“怎么辦,大嫂,我不知道是他,我才下的狠手,要是知道的話,我就直接抽死他,以絕后患了,下一回,我肯定沒這么好運氣,
叫他打不還手了,你教我制毒吧,等哪天去了軍營,我打不過他,好歹可以用毒自保……。”
安容抬手擦拭額頭上的汗珠。
他這也叫知道怕了,要是東延太子知道,非得被他氣死不可。
不知道是他,打個半死。
知道是他,直接打死。
連軒巴巴的看著她,求她,“大嫂,你就答應教我制毒吧?”
安容搖頭,“不行,你大哥叮囑過我不許教你。”
其實不用蕭湛叮囑,安容也不敢教,連軒的膽子實在是大,連抽皇上這樣的事他都敢做,還有易容成國公爺的模樣,還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給他毒藥,安容就擔心他惹是生非了。
要是教會他制毒,還不知道有多少惡人遭殃……
安容執意不教,連軒又不能強逼,只得賴在藥房的小榻上。
“不教我,我就不走了,”連軒耍潑皮道。
安容隨他去,自顧自忙活。
連軒就躺在小榻上,百無聊奈的玩的玉扇。
外面,冬兒進來道,“少奶奶,老夫人請你過去一趟。”
安容瞬間愁了起來,老夫人肯定是問兩個朝傾公主的事,可她這會兒正忙呢,走不開。
可是長輩相請,不去大不敬啊。
安容瞥了連軒一眼,這貨一臉‘怕惹老夫人生氣,我可以幫你跑一趟啊,不過你得教我制毒’的表情。
安容就吩咐冬兒道,“去回了老夫人,就說我在忙著瘟疫的事,一會兒去見她。”
冬兒轉身離開,連軒跳起來道,“大嫂,你要三思啊,在國公府,外祖母相請,還沒人敢不立馬去呢。”
安容望著他,“沒有嗎,你不就是?”
連軒嗓子一噎,死鴨子嘴硬道,“我是靖北侯府的,不算。”
安容轉身去取藥材,道,“我已經三思過了,事有輕重緩急。”
冬兒趕緊走,連軒繼續泄氣的躺小榻上。
等安容定下藥方時,這貨已經睡著了,發出輕微的鼾聲。
外面,夏兒躡手躡腳的進來,道,“少奶奶,柳大夫來了。”
安容拿著藥方,就出了藥房。
正屋,柳大夫坐在那里,神情焦灼,聽到有腳步聲,趕緊起身。
“少奶奶,可是有藥方了?”柳大夫迫不及待的問。
安容點點頭。把藥方交給他,道,“你瞧瞧。”
柳大夫捧著藥方,橫掃了兩眼,眼睛就紅了起來,“這場瘟疫總算是有救了!”
聽到他這么說,安容就放心了。“能救就好。麻煩柳大夫了。”
柳大夫看著安容,目露難色,“救是能救。只是京都得病的人實在太多了,藥物供給不上,鋪子里有兩味藥都快斷貨了……。”
“斷貨了?”安容眼睛一凝。
沒有了藥材,有藥方又有什么用?
柳大夫苦笑一聲。“京都的藥材,大多都是從外面運來的。這些日子京都得了瘟疫,那些供藥商,怕惹上瘟疫,不敢來。還有這藥方中的一味藥,早前和藥商買時,就說被人預定完了。因鋪
子還有些存貨,我就定了下一批……。”
那批藥。要送進京,還得半個月后呢。
缺一味藥,這藥方的效果就大打折扣,指不定連緩解瘟疫的效用都沒有了。
安容氣煞了,這樣的手筆不是清顏就是東延太子了。
很快,安容就把清顏排除了。
有這樣的后招,她大可以交出藥方,博得了賢名不說,對她還沒有什么損失,反正也沒有藥,有了藥方也沒有用!
蕭湛邁步進來,便瞧見安容愁苦的面容,他眉頭一擰,問道,“出什么事了?”
安容起身,咬了牙道,“好不容易有了解瘟疫的藥方,可是東延太子還在藥材上做了算計,他幾乎買完了一味藥!柳記藥鋪僅存的藥材,只夠配兩百副藥。”
一個人少說也要吃三副了,兩百副藥能救多少人?
蕭湛眉頭恁了一下,從腰間取了兩塊東西出來,遞給安容看,“是不是這個?”
柳大夫快安容一步,接過那藥材,仔細看了看,驚喜道,“就是這兩個!”
安容一臉茫然的望著蕭湛,不懂他怎么隨身帶了藥材。
蕭湛瞥了那藥材一眼道,“這些藥材被丟在懸崖底下,暗衛拿了一些回來。”
因為北烈在送信官兵身上動了手腳,附近幾個驛站,蕭湛都派了人看著,順帶打探消息。
前兩日,有商人送了幾大車藥材從驛站前路過,兩個時辰后,那些藥材商人就返回了。
那些商人在驛站喝茶歇腳,說起藥材的事,暗衛就上了心。
因為那些商人本來也好奇,雖說藥材的用途有廣有窄,可他們做藥材生意的,還是頭一次遇到只買兩種,還越多越好的,兩味藥材能做什么用?
不過那些商人倒是高興,因為這兩味藥材掙的錢比平常賣給各大藥鋪要貴了三成。
其中一商人摸著脖子道,“錢多雖然好,可是這回的客人,脾氣也太大了,我不過是碰了他們肩膀一下,他們就目露殺意!”
另一商人則笑道,“你還真當他們是商人啊,那手顯然是常年習武人的手,我們只是做生意的,藥材賣了錢,養活一家子人就行了,哪管得了其他,趕緊的吃飽喝足,早些回家吧,這京都的
瘟疫太嚇人了……。”
暗衛聽到這里,趕緊放下酒盞,就出了驛站,去追那些買藥商人。
結果追著追著就到了懸崖邊。
懸崖不算高,暗衛下去查看了下,發現那些人買的藥材全丟懸崖下了。
這事,叫暗衛上了心。
沒人錢多的燒手,花錢買了藥材來扔,那還不如直接扔銀子來的方便簡單。
他找人把藥材從懸崖底下撿了起來,找了大夫來問,這藥材有什么用。
因為大夫沒說這藥材可以救治瘟疫,暗衛就沒管了。
可是那么多的藥材堆在他的屋子里,他也愁啊,藥味聞的人夜不能寐。
暗衛思來想去,還是不放心,這不就送信給蕭湛了,問問他,這批來路不明,用途不明的藥材,他能不能賣了?
聽蕭湛說藥材就在離京都最近的驛站,柳大夫高興的眼框通紅。
“這下,瘟疫真的有救了。”
安容點點頭,從袖子里拿了三萬兩銀票出來,遞給柳大夫。
柳大夫不解了,“少奶奶,你這……。”
安容輕嘆道,“那些藥材我算過,一副藥,本錢就要七八錢了,你就算不掙錢,可京都又有多少人買的起?”
這些錢,是從東延太子那里要來的,用來買藥救治那些瘟疫病人,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少奶奶大善,”柳大夫接過藥材,真心夸贊。
安容搖頭一笑,“你快回藥鋪救人吧,藥材會盡快送給你。”
柳大夫不敢再耽擱,告辭后,便急忙離開了。
他走后,安容把余下的七萬兩給了蕭湛。
蕭湛眉頭一挑,之前安容要去見朝傾公主,他是要跟去的,安容沒許。
正好蕭老國公讓他去見裴老族長,他就讓安容單獨去了。
安容和東延太子的談話,暗衛是不知道的,所以蕭湛就不知道了。
安容把銀票放下,將今兒在聽瀾居后院發生的事,告訴蕭湛,然后笑道,“東延太子如了愿,肯定會盡快離開大周,朝傾公主也會帶著北烈使臣離開。”
安容雙眸清澈明亮,里面透著一抹自信的風采。
蕭湛看怔了眼,笑捏了她的鼻子道,“朝傾公主已經離開京都回北烈了。”
安容愕了一下,“這么快,大周不給她辦個送行宴嗎?”
“從蕭國公府離開,她壓根就沒有回行宮,就直接和榮王坐馬車回北烈了,只留下幾個使臣進宮跟皇上道別,”蕭湛笑道。
“那東延太子呢?”安容追問道。
“他比朝傾公主更早一步離開。”
蕭湛的聲音一如既往的醇厚,只是安容聽出來點別的。
之前不知道東延太子藏匿之處,拿他沒輒,看著他將京都攪亂,禍害大周百姓,卻束手無策。
都知道他離京了,還會這么輕易縱虎歸山放魚人海,饒過他嗎?
安容能猜到蕭湛會有所動作,只是沒想到蕭國公府派了趙烈,帶領十八暗衛一路追殺東延太子。
東延太子來大周,是一路暢通無阻,如入無人之境。
可是從他出京都起,就波折重重,幾經生死,狼狽不堪,尤其他還有腿傷在身,身邊更帶著個不通武藝的女人,更是雪上添霜……
此乃后話,暫且不提。
安容相信,前世就命硬的東延太子,重活一世,他的命只會更硬,他不會這么輕易死的。
之前邊關還是小打小鬧,東延太子惦記著心上人的生死,棄了邊關,來大周相救。
他一旦回了東延,又沒了后顧之憂,東延和大周的戰事就避無可避了。
前世,蕭湛和他在戰場涿鹿,一度難分伯仲。
那時的蕭湛已經是戰功赫赫的湛王,如今的他,連兵權都沒有……
想到前世,蕭湛奪兵權的艱難,安容眉頭便皺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