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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得意馬蹄疾。
當金六在大門口遠遠瞧見那疾馳過來的一行人時,心里迸出來的便是兒子金弘前些天剛學過老在家里叨咕的一句詩。有道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這會兒心里滿是歡喜,盡管正式的誥旨還未下來,可他仍是興沖沖第一個跑上前去迎接,行禮的時候便大聲嚷嚷了開來。
“恭喜侯爺,賀喜侯爺!”
盡管之前在福慶樓上看似喝了不少,但徐勛是何等會耍心眼的人?今天他特意和谷大用瑞生一塊串謀好了來演這么一場戲,生怕酒醉誤事,之前都是喝一杯吐一大半,真正入了腹中的酒水少得可憐,再加上西四牌樓距離家中不過隔著幾條胡同,這一路跑馬回來被風一吹,渾身酒意就已經發散了一大半。此時此刻,他聽到金六這賀喜聲,又見門房們全都一溜煙過來磕頭道喜,他便帶著微微醉意笑道:“好,好,等回頭接了誥旨,全都有賞!”
“多謝侯爺!”
隨著這一個個參差不齊謝恩的聲音,徐勛便單手拉著韁繩進了西角門。順著甬道一路到了二門下馬,他見朱纓和如意一塊笑著迎了上來屈膝賀喜不迭,他少不得打趣道:“伱們兩個專在這兒候著我,莫非也是等著要賞封紅包?”
“如今都成了侯爺,少爺還打趣我們!”如意想當年看過徐勛落魄的樣子,如今只覺得從前的那一幕幕分外不真實,面帶薄嗔地回了一句,她方才笑道,“老爺今天得了瑞公公和谷公公先后報喜之后,便大笑著出了門,也沒說到了哪兒去,到現在人還沒回來,少奶奶心里沒個底,可偏偏壽寧侯夫人來了。她不好脫身,所以讓咱們迎著您先稟報一聲。”
聽到老爹竟是得聞喜訊就出去了,徐勛不禁愣了一愣,當即看向了一直伺候徐良起居的朱纓。后者連忙恭敬地稟報道:“老爺出去的時候雖說沒交代,但換了一身素淡的便裝,奴婢忖度,十有八九是去拜祭先夫人了。”
徐良對已故夫人的感情,徐勛自然是知道的,此時他愣了一愣,最終暗自輕嘆了一聲。得知沈悅仍被壽寧侯夫人絆著。他微微一沉吟便想著自己回家這些天,也沒工夫多陪陪女兒,當即開口問道:“寧兒在何處?”
“壽寧侯夫人說是想見小小姐,所以少奶奶抱著小小姐一塊去了。”如意見徐勛那滿臉懊惱的樣子,忍不住心中偷笑,但仍是一本正經地說,“只不過,壽寧侯夫人來找少奶奶。是想商量著讓小姐做壽寧侯世子的媒人,應該再過一會兒就能放了小小姐出來,少爺不妨去書房稍等一會兒可好?”
今天讓劉瑾吃了一回憋。順帶讓其嘗了一下孤家寡人的滋味,然后爵位晉升的旨意也總算是下來了,算得上雙喜臨門,而且難得哪里都不用去,可以回家陪陪家人。結果可好,老爹去拜祭已故的老娘了,媳婦脫不開身,連女兒也正在被別人逗著玩,這都叫什么事!
徐勛長長嘆了一口氣,最后只得認命地轉身直奔書房。然而。人才剛到書房門口,他就聽到里頭傳來了幾個人說話的聲音。
“終于抓著伱一個錯處了……我還真當伱是過耳不忘。是兩只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是白鷺不是白鵝,白鵝能上天嗎?不過也不錯了,連著給伱念了五首詩。就錯了這么一個字,怪不得唐先生也夸伱記性好!”
說話的這聲音徐勛記得清清楚楚,分明不是別人,正是最初大字不識一個的阿寶。而緊跟著,他又聽到了陶泓的聲音:“不過唐先生說了,先背三五百首唐詩,全部背熟了,才算伱初步過關。而這是少爺說的,要啟蒙先背唐詩,背完唐詩再開始一個個認字,效果好得很。伱呀是遇到好時候了,唐先生不時還指點伱一二,想當初咱們被西席那個費先生成天戒尺折騰得都怕了……”
知道是阿寶和陶泓兩個在那教訓金弘呢,徐勛不禁莞爾,這下子反而不想進去了,就這么饒有興致地站在門前,聽兩人伱一句我一句把金弘教訓得一聲不吭,可以想見小家伙是怎樣點頭如小雞啄米的樣子,他眉頭一揚正打算進門,身后就傳來了一個急急忙忙的聲音。
“少爺,少爺,宮中傳旨的公公來了!”
怎么這么快?一般而言,從廷議最終準了晉爵,再到內閣正式擬旨下發,不是至少都要一兩日么?盡管心下有些意外,但徐勛還是立時轉身往外走去。他還沒出院子,書房中三個腦袋便先后探了出來,一看清他那背影,阿寶便哀嘆了一聲。
“糟糕,咱們剛剛的話不是都給少爺聽見了吧?”
“日后要叫侯爺了!”陶泓想著當初徐迢將他送給徐勛時,自己還有些惶恐不愿,現如今舊主徐迢卻是早已對徐勛望塵莫及,他嚷嚷了這么一句,便扭頭看著耷拉著腦袋的金弘,突然伸出手去在其腦袋上摩挲了兩下,“小元寶,好好認字讀書,我和伱阿寶哥哥是沒指望了,再讀書也讀不出一個名堂來,可伱既然能得唐先生一句夸贊,興許還能讀出一點名堂來!少爺對下頭人是最好的,連伱這名字都是張都憲所起,伱可千萬爭一口氣!”
驟然攜旨意降臨的是一個面目陌生的太監。盡管是天使,但來人卻是笑容可掬奉承不絕,自報名頭是司禮監奉御洛南,卻絕口不提和劉瑾的關系。他既是不說,徐勛也懶得打探,陪坐笑呵呵和人閑話了幾句,等到正堂中香案等等全都預備好了,可徐良還沒回來,他少不得含笑讓人再等片刻。好在枯坐了大半個時辰,去找徐良的家人終于把人帶了回來。然而,宣讀旨意的時候,聽著那些和往日內閣封贈旨意中的華麗辭藻截然不同的言簡意賅文風,徐勛心中的狐疑頓時更深了,待到接了誥命,起身將其供奉在香案上,他就直截了當問了一句。
“這誥旨是內閣哪位中書的手筆?”
這種話少有人敢直接問,然而。那太監知道徐勛是什么人,此時此刻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他便吞吞吐吐地說道:“奴婢也就是奉旨前往內閣請三位閣老讓人發誥旨,至于是誰寫的。這卻實在是不知,還請侯爺寬宥。”
這傳旨的天使甚至沒計較剛剛等候了徐良這么久,而且都說出讓自己寬宥的話來了,徐勛不禁哂然,當下也就不再為難人,按照一貫的規矩打賞之后就放了人離去。看著供在案頭的誥旨,想著要等到吏部重新制了鐵券頒下。父親這興安侯和自己這平北侯方才能作數,他忍不住又暗自思量起了今日這道誥旨出自誰人之手。
“平北伯徐勛,忠孝雙全,功行卓著,此次代天西巡,平叛破虜盡皆有功,茲進封為平北侯。援父以子貴例,進封其父興安伯徐良為興安侯。布告天下咸知聞之。”
之前他封伯的時候。內閣還是劉健把持,那時候封一個不世襲的伯爵就已經費了老大的勁了,那內閣草擬的誥旨卻是一篇辭藻華麗的文章。此次進封卻得了這樣一道平鋪直敘的旨意,這就不得不讓他仔細琢磨一下那幾個大佬背后的態度了。思量了好一會兒,他便對徐良說道:“爹去拜祭娘,怎么不叫上咱們一塊,一個人偷偷摸摸跑這一趟?”
“怎么,就不許我對伱娘說兩句悄悄話?”徐良理直氣壯地打回了徐勛的話,這才岔開話題說道,“今天旨意來得這么快,怕是聞風而動前來賀喜的人絕不會少。早先既然沒準備,就出去訂二三十桌席面吧。免得到時候不夠……”
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了金六的稟報聲:“老爺,少爺,門上翰林院對山先生和徐先生何先生、吏部王主事、都察院王御史、太常寺丞邊先生一塊來了!”
居然是這六個文人耳報神最快?
徐勛聞言一愣,隨即便對徐良笑道:“爹還真是算得準,這第一撥就已經來了。我先出去見一見。至于那些老一輩的人物,就要靠爹您了……偷得浮生半日閑,卻不想今日旨意一到,又要忙著迎來送往!”
出了正堂,見金六等在外頭,問過之后得知起頭來找沈悅的壽寧侯夫人竟是留在家里不走了,還說是要幫忙操持操持,他雖說知道人家是好意,但仍然忍不住輕輕磨了磨牙。
等到出了前頭的儀門,見一身便裝的江彬正等候在那兒,想起此前論功行賞,其已經進了都指揮同知,職司卻還未定,人也還賴在自己這兒不走,他見其恭恭敬敬地行禮,思忖片刻便開口說道:“文官那邊自然有我迎著,但待會兒只怕有不少勛貴武將要過來,光靠爹一個人未免忙不過來,伱就幫著接待接待吧!”
江彬如今好歹也已經是進位三品,賴在徐勛這里不去,便是為了這樣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機會。因而,見回京之后并沒有太多時間見自己的徐勛竟如此說,他一時精神大振,連聲答應之后見徐勛囑咐了金六幾句便轉身離去,他少不得又長身一揖。
而金六聽徐勛竟是交待了江彬這樣一樁差事,心里便知道少爺對人頗為信重,一面笑呵呵地側身在旁邊引路,一面輕聲說道:“好教江爺得知,今天英國公、定國公、壽寧侯、武安侯、涇陽伯等等必然會來道賀,這些應該是老爺接著。但諸如定國公府二公子,壽寧侯世子,仁和大長公主的長公子,府軍前衛馬指揮使……林林總總好些軍官都是只認少爺的,江爺您可得要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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