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城東南隅的文淵閣,雖在宮城,卻是外朝的核心:而皇城黃瓦東門西邊的司禮監,雖在皇城,卻是貨真價實內朝的核心(送上門的童養媳)。
尤其是第一道坐東朝西的大門南邊的內書堂,更是相當于宦官們的翰林院,一進其中便是身價百倍。
這會兒,司禮監秉筆太監李榮就站在那窗口,見里頭一個個坐得端端正正,年紀不過七八歲的小火者們在那朗聲背著《禮記》,他不禁欣然點了點頭。
“這各式各樣的奏折都快堆積如山了,李公公你還有閑情雅致在這里看這些小家伙?”
戴義從大門進來,遠遠看見這邊一個白發蒼蒼的人站著,不禁走過來瞧個究竟,結果卻發現是李榮。見李榮做手勢示意他噤聲,旋即仍是饒有興致地看著里頭吟誦禮記,他不覺輕嘆了一聲,好半晌才背手從廊下退了出來(替身不乖:邪夫擒妻)。
“哪里是閑情逸致,人老了,所以看看他們想想咱家還年少的時候,免不了就有些羨慕他們…咱家不比老戴你還年富力強,日子過一天少一天了。”說到這里,他方才袖了雙手搖了搖頭道“說起來,咱家比蕭公公還年長一大圈,沒想到他竟然先撐不住了。”
戴義情知李榮和蕭敬明爭暗斗幾十年,這會兒與其說是同情對手,不如說是即將登頂的一丁點感慨。心中嗤笑的他面上卻含笑奉承了幾句寶刀不老之類的大俗話,見李榮果然是神采飛揚照單全收,他本還想勸李榮幾句,道是提防皇帝身邊的那些小輩,可最終還是打住了。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后回到了司禮監公廳,李榮一進去,見陳寬等人紛紛站起身行禮,便含笑一一打了招呼,正要到最里間自己那直房時,他卻只聽外頭傳來了幾聲驚呼,繼而就是大聲呵斥。心頭著惱的他當即轉身往外走,可打起簾子才往外頭一看,他的瞳孔就猛地收縮了一下。
那十幾個東輕力壯的小火者簇擁的不是別人,正是鐘鼓司掌印太監劉瑾!
“李公公。”
見劉瑾笑吟吟行了個禮,李榮見院子里一個跟了自己多年的內侍,這會兒半邊臉上腫的老高,一個鮮紅的巴掌印殘留其上異常刺眼,頓時惱羞成怒地質問道:“劉瑾,你可看清楚,這是司禮監,不是你來撤野的地方!”
“李公公言重了,司禮監乃是咱們中官的圣地,俺是什么人,敢到這里來撤野?”劉瑾慢條斯理地答了一句,旋即便又行了個不甚恭敬的禮“事情都是因為今矢文華殿奏事,徐勛的一份請功奏折司禮監竟是未曾呈報皇上就轉去了內閣,而且期間還遺落了其中的夾片,所以皇上大怒,讓俺帶著人來徹查徹查。其實俺是知道的,李公公做事向來滴水不漏,哪里會有這樣的疏忽,但圣命在身,俺也不得不做做樣子,還請李公公別放在心上。”
說到這里,甚至不等李榮翻臉,劉瑾就大手一揮喝道:“來人1
仔仔細細的查,找不到那夾片,別怪俺把你們全都發落到皇莊里頭種田去(我是吸血鬼公爵的女管家)!”
“劉公公,這司禮監的公廳素來只有司禮監的人能進,縱使是你奉了圣命,如此亦是大違了規矩!到時候前朝得知此事,怕是閣老和尚書們亦是要頗多非議。”盡管戴義和李榮說不上多么深厚的交情,可這時候勢必不能袖手旁觀,不得不站了出來。見劉瑾果然是微微猶豫了一下,他就趁熱打鐵地說道“這樣,咱家陪著劉公公你一塊檢視檢視,如何?”
劉瑾剛剛一時得意,一改往日在這些大擋面前小意的嘴臉,此刻見四周圍好些隨堂也都涌了出來,看自己的目光很有些扎眼,他不禁在心里冷哼了一聲。知道戴義這話不過是想禁絕自己做手腳,可他哪里會給人留這種把柄?之前文華殿出來,徐勛對他面授機宜時底氣十足,顯見是有把握的,他就皮笑肉不笑地說:“戴公公這話才是道理。
也罷,俺就聽您的,咱們一塊進去查來人,把四周圍都給看好了,不許人進出屋子,也不許人出司禮監!”
眼看戴義陪著劉瑾一塊進去了,陳寬見李榮氣得臉色煞白,忙支使了一個小火者去沏了茶來,旋即就半拖半拽地把人拉到樹蔭下站了,這才低聲說道:“何必和這些晚輩們置氣。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尖嘴劉最是厲害,可皇上對他那信賴情分都重。有老戴陪著,他玩不出什么夾帶的花樣,老戴的門檻精著呢!”
“他既然敢來,總有底氣……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那份請功奏折的事,李榮心里是有疙瘩的。要說皇帝最著緊軍事,這樣的奏折外廷通政司收上來送呈司禮監,他就應該即刻進呈御覽一若是蕭敬在肯定是如此辦理一可那時候蕭敬告病在家,司禮監一團亂,他又動了si心,再加上內閣三位閣老多有囑托,他便在手里扣著沒有在御前提,只是含糊其辭說是征虜將軍總兵官府為有功將士請功,果然皇帝就不耐煩了(換夫奪愛:這個老公我要定了)。
而他會這樣做,最要緊的原因是徐勛那份請功的奏折寫得不盡不實,而且很有把最大的功勞往自己身上攬的架勢。既如此,他這番做法被人揭穿的可能性就極小了………
他正想得心里糾結,突然只聽里頭傳來了劉瑾的哈哈大笑聲,待到回過神時,他就看見那邊公廳門簾一動,再一看就發現是劉瑾笑吟吟地捏著幾張小紙片出來,落后他一步的戴義面色很不好看。盡管心頭咯噔一下,但他還是快步從樹蔭底下走了出來快步上前。
“也不知道是哪個小猴兒做事丟三落四,竟是把這樣的要緊東西丟下了!”
剛剛和戴義進去翻檢,劉瑾因為和徐勛事先通過聲氣,很知道那三四張夾片是怎樣的材質樣式,這么一翻箱倒柜,沒費太大功夫就把東西找了出來。而這會兒勝券在握,他不免覺察到此前自己對李榮的態度太不恭敬了,索性搶先開口為其開脫了幾句,這才笑嘻嘻地說道:“李公公年紀也大了,下頭人做事不小心也是有的。俺急著向皇上復命,不敢耽擱,告辭!”
見劉瑾一揖之后立時帶著一干人等匆匆離開,須臾之間剛剛還擁擠不堪的大院子里就變得空空蕩蕩,李榮面色數變,最后便看著下頭面面相覷的太監們冷笑道:“還有什么好看的,熱鬧都沒了,難不成都太閑了不成,都散了!”
一大群人如鳥獸散,他卻站在大太陽底下一動不動,直到過了良久方才回過神。發覺陳寬就在身邊,滿臉的憂心忡計,他便哂然笑道:“別擔心,咱家這么一大把年紀了,什么大風大浪沒經歷過,這點事情還挺得住。”
“可皇上終究不是先帝………”
這話說得猶如蚊子叫似的,可李榮卻聽得清清楚楚。他何嘗不知道正德皇帝不是弘治皇帝,他和蕭敬陳寬等人都是成化年間提拔進司禮監的,想當初權掌西廠的汪直再怎么橫,對他們尚且要禮讓三分,而弘治皇帝登基之后,卻召回了一度去皇陵司香的蕭敬,對他們也是一一任用,東宮舊人如戴義等反而要往后站(澄海秘史)。然而,如今小皇帝的態度,
卻是顯然大相徑庭。
“應該是蕭敬。”
陳寬起初對這沒頭沒腦的話有些狐疑,可轉瞬間就醒悟了過來一除卻在司禮監多年掌握上下的蕭敬,誰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事情收拾成如此首尾?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眉頭已經皺成了一團:“蕭敬難道老糊涂了!”
“他不糊涂,要全身而退,哪里能不做些計么。”李榮想起自己當初得知蕭敬病退時,幾乎額手稱慶的那種快意,不禁覺得自己白白癡長了這么十幾歲的年紀,繼而更有些咬牙切齒“不過,咱家也不會讓那些人白白得意了去。老陳,咱們去坤寧宮見太后。”
陳寬眼睛一亮,點點頭正說就走,外間突然一個人急匆匆地進了院子,竟是之前不在的王岳。就只見這王炮仗快步走近就惱火地嚷嚷道:“那些小兔崽子人呢,竟敢到我們司禮監來撤野,簡直是膽大包天!”
“老王,事已至此,你別多說了。“李榮定了定神,這才沉聲說道“我和老陳說,這就去坤寧宮面見太后,你去也不去?”
“當然去,這事情怎生少得了我!”王岳立時一口答應,可隨著兩人出了司禮監那朝西的大門,他突然站了一站,一拍腦袋說道“看我的記性,把要緊事情都給忘了。你們知不知道,我聽到宮里頭有些傳言。”
見李榮和陳寬不以為然,他就冷笑道:“這傳言若不離奇,我也不會拿出來和你們說,那是關于咱們萬歲爺和那徐勛的。有人有鼻子有眼地對外頭說,徐勛至今未婚,萬歲爺至今也沒傳出幸過哪個宮女,是因為中間有些不清不楚。想想也是,徐勛一年之中就能絳升到如今的位置,誰知道是不是使了什么上不得臺面的伎倆?”
:汗,前一章章節號錯了,抱歉!。
更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