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寶大師

第六百二十三章 《秋日山景圖》

宣德爐的斷代,包括形制、包漿、顏色、鑄工、磨損等很多方面,若單以顏色論,則一般分為佛紙,栗殼,茄皮,棠梨,褐色5色,其中又以佛紙色最為珍貴。

李逸手上拿著的這款宣德爐,就是諸色中最為名貴的佛紙色,包漿也頗為自然渾厚,而且從自然磨損的程度來看,也很像是一個有著幾百年歷史的老物件。

只是,相對于宣德爐的珍貴,其市場價格卻一直都不是很高,最大的原因就是鑒定的難度太大,經常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幾番爭論下來,根本就不敢有人為此投入重金收藏。

所以相對于其他的銅器,一件傳承清晰,品質精良的宣德爐能夠拍賣到500萬軟妹幣,就是一個很了不得的高價了,這種現象,每每想起就讓那些銅爐的收藏者們無奈。

李逸看到的這件宣德爐,無論是從形制,還是包漿,甚或是顏色來看,都是一件非常出色的作品,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述原因,它的標價卻只有38萬歐元,李逸覺得,如果這件真的是宣德年間所制,用這個價格買下來,怎么樣也算是占了個便宜。

只是,他能夠看到這一點,別人應該也能看到這一點,所以這件宣德爐多半還藏有什么他沒有能夠發現的問題。

啟動鑒靈牌,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只是這個答案讓他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因為他看走了眼,這竟是一件道光年間的仿品!

微微搖了搖頭,他倒也沒覺得有多失望和難堪,他的鑒定技術本來就是在擁有鑒靈牌的基礎上,通過鑒定大量的實物自學成才,對于一向很少見到的銅器,又是銅器中最難的宣德爐,偶爾看走眼一次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將宣德爐放回原位,看到博古架上再沒有什么特別值得注意的東西,就用鑒靈牌快速的過了一遍,然后轉身面向兩個博古架中間的墻面。

偌大一片墻面上,一共也只掛了兩幅作品,一幅看落款應該是頗受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皇帝喜愛的清代書法家張照的草書五言絕句,但憑李逸的眼力,基本上一眼就能認出這是一幅現代的仿品,只是仿作者草書的功底頗為深厚,雖未必一流,但勉強擠入大師之列應該還是沒有問題。

相比起這幅書法,旁邊那幅長度超過3米的青綠山水就有點露怯了。仿作者的水平可能和李逸差不多,但像這么大尺幅的巨制并不是每個人都有功力、天賦去掌控的,所以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只是畫作沒有落款,風格也模仿的似是而非,李逸看了半天也沒認出來這究竟仿的是誰的作品。

不過這并不影響李逸觀賞這兩幅作品,因為作為古畫來說,牽扯到保管的原因,商家即使販賣也往往不會將真跡就這樣暴露在大庭廣眾之間。這種情況,他們通常會請一些并不知名的書畫家,然后將他們臨摹的畫作掛上展示,遇到行內人,如果感興趣,自然會去找老板商量。

“這兩幅作品,一幅確實是清代張照手書,另一幅雖是佚名,不過疑似南宋時期青綠山水名家趙伯駒所作,李先生如果有興趣的話,請移步貴賓接待室,我這就讓人將真跡拿來。”

張照的作品也還罷了,這幅青綠山水如果真是趙伯駒所作,那還是很有收藏價值的,所以李逸想都沒想就讓帕特趕快將真跡拿來,他要仔細看看,有可能的話,即便是投入重資都要把它買下來。

趙伯駒是南宋時期著名的畫家,筆法秀麗精致,設色典雅濃郁,尤其擅長細麗巧整的風格,和他弟弟趙伯骕一起,曾經在很長的時間內都引領著當時南宋畫院的山水畫新風。

北宋后期青綠重彩山水畫復興,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就是王希孟和趙氏兄弟,王希孟的青綠山水巨制,橫軸長度接近12米的《千里江山圖》更是華夏十大傳世名畫之一

作為當時和王希孟齊名的趙伯駒,他的代表作《江山秋色圖》在書畫史上的評價也非常之高,和《千里江山圖》一樣,被公認為是北宋流傳至今的兩幅最具代表性的青綠山水畫作之一。

沒有耽擱多少時間,帕特就將兩幅作品送到了貴賓室,李逸先打開張照的那篇作品看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將那幅青綠山水拿到了手上。

隨著畫卷緩緩打開,一幅群峰綿密,層巒疊嶂的山水長卷也慢慢的展現在他的眼前。但見崇山峻嶺,錯落連綿而如龍脈,起伏顧盼,開合揖讓之間,仿似道盡了虛實相生的畫道真諦,這確實是一幅不可多得的佳作。

“這幅畫,畫風精密不茍,設色艷麗和諧,章法嚴謹,確實有點像是趙伯駒的作品……但仔細看的話,疏林遠樹,平遠幽深,又有一種平淡天真的感覺蘊藏其中,趙伯駒卻畫不出這種風格……”

李逸一邊細細瀏覽畫中的湖光山色,一邊暗暗開啟了鑒靈牌。一陣冰寒的涼氣流過,他的眼睛略略瞪大,隨即又恢復了正常,這幅畫,竟是比趙伯駒更早了一百多年,也更加出色的五代南唐畫家董源的一幅《秋日山景圖》!

揉了揉下巴,李逸覺得有些意外,因為董源是南派山水畫的開山鼻祖,史載其山水畫作多以江南真山實景入畫,而這幅畫中所描繪的山川河流卻更像是巍峨雄峻的北方山水,這是怎么回事?

不過不管怎么回事,鑒靈牌不會出錯,而本來就在思索這究竟是誰人風格的李逸,在得到提醒之后,也慢慢的在畫面中找到了那種淡淡的“不裝巧趣,皆得天真”的風格,因此越看越覺得這應該就是董然的作品。

相比起趙伯駒,董然在華夏畫史中的地位要高出許多,絕對是屬于那種開山鼻祖一流的人物。

董然所創造的水墨山水畫新格法,不但得到巨然和尚的追隨,世人將兩人并稱董巨,而且,元末四家和明代的吳門派,更是將他奉為典范,明末清初畫家,“四王”之一的王鑒甚至公開評論,說“畫之有董巨,如書之有鐘王,舍此則為外道。”

像董源這樣,對后世能夠產生如此深遠的影響,在華夏山水畫史上都是非常罕見的。只是因為距今年代久遠,他傳世的作品非常稀少,目前能夠確認的也才只有四幅,而像這幅一樣,用南派的筆法來畫北方山水的,更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李逸相信,這幅畫如果拿回國內,絕對會在一定范圍內引起轟動。

“帕特,這幅畫你準備怎么賣?”

帕特在李逸看畫的時候就一直留意他的表情,他雖然不知道李逸有多高的鑒賞水平,但觀察買家的表情和情緒卻是一個商家必備的優良品質,因此雖然李逸也沒有露出多少端倪,他卻隱隱看出了李逸對這幅畫的重視。

“不管是不是趙伯駒的作品,這幅畫是一幅不可多得的佳作這一點,想必李逸先生也不會有太多的意見,這樣吧,800萬歐元,不知道李逸先生您覺得如何?”

800萬歐元?李逸慢慢的皺起了眉頭,臉上很自然的就流露出一副為難的表情。

這幅畫,雖然是一幅佚名之作,但就像是古董中的大開門一樣,一打開畫卷,畫面中那種大家的氣度就撲面而來,擋都擋不住。

他當時就判斷不可能會太便宜,但這個價格還是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來以為帕特的開價應該在400萬左右,沒想到竟一下翻了一番,這下,事情可能就有點難辦了。

當然,能夠以800萬歐元的價格買下一幅董源的大尺幅作品,其中所占的便宜到底有多大,每一個對華夏古代書畫市場有所了解的人差不多都能清楚,但李逸考慮的卻不僅僅是這些,他考慮的更多的是后續和羅果夫以及他準備介紹給他的那些朋友們的交易。

是的,這幅畫他確實是可以讓步,因為這幅畫的真實價值很可能會是一個天價,但即便讓步,也絕對不能讓帕特他們看出他真實的想法,否則后邊的交易就不太好辦了

李逸默默的低下了頭,看似是在考慮帕特的這個報價,但實際上卻是在估量著這幅畫的真實價值,也借此給帕特施加一點壓力。

目前,市場上華夏古書畫拍賣紀錄的保持者是黃庭堅的書法作品《砥柱銘》,在2010年的時候曾經拍出了4.368億的天價。排在第二位的是元四家之首王蒙的《稚川移居圖》,售價高達4.025億元軟妹幣,再下來的作品,幾乎就很少有超過億元成交的,這也造成了目前市場上近代書畫作品碾壓古代作品的一種態勢,但實際情況卻不是這樣。

實際的情況是,因為華夏歷史上元、清兩代外族入侵,漢民族文化出現了很大的斷檔,再加上每到王朝末年必動蕩不堪,近代更是有鴉片戰爭、八國聯軍入侵、抗日戰爭等對文物傳承破壞巨大的戰爭,所以能夠完整流傳下來的大家之作非常稀少,而且其中的絕大部分還都被各級博物館所收藏,根本就不可能上市流通,才造成了目前的這個局面。

李逸估計,如果能將范寬、黃公望、李成等人的代表作都搬上拍賣會,其成交價即便達不到4億這么驚人,但也絕對不可能會低到哪里去,那就更不要說鐘繇、王羲之、顧愷之、閻立本這些人的作品了。

而很顯然,董源最少也是和王蒙不相上下的人物,而且這幅作品的尺幅還如此巨大,其具體的價值就更加的不好估量。

“李逸先生?”

看到李逸遲遲沒有說話,帕特有點沉不住氣了。

“哦,抱歉,剛剛想起了點其他的事情。”

李逸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看起來很像是沒把這幅畫放在心上的樣子。

“帕特,這么說吧,決定一幅書畫作品的價格最重要的因素,應該是它的作者,其次才是畫作的質量、尺幅、年代等因素,而作為一幅佚名的作品,雖然這幅畫看起來有點像是趙伯駒的作品,但這也僅僅是有點像而已,而且我相信,你應該也請一些專家看過……所以我覺得這幅畫正常的價格應該是在300萬左右。”

“哦買嘎,李逸先生,我想您一定是在和我開玩笑,不是嗎?連我這種沒有什么華夏畫基礎的人都能看出這幅作品的出色,所以你這個價格……”

帕特遺憾的搖了搖頭,只是他的心里卻有一絲竊喜,他對這幅畫的估價實際上也只有300萬左右,只是他從李逸剛剛和羅果夫的交易上看出來,這個年輕人應該很有錢,而且對于一些精致的古董有著一種常人所沒有的占有欲,所以他決定賭上一把,偏偏李逸初次還價就達到了他之前的預期,他又怎么可能會輕易的讓步?

“當然,這幅畫確實出色,也正因為出色,所以我才愿意出到300萬歐元,而且,您這幅畫我絕對不是第一個出價的人,所以我想請您仔細的考慮一下,這個價格真的已經不低了。”

“出色的作品就應該有出色的價格,這樣吧,李逸先生,760萬,這個價格已經很有誠意了。”

5就算是有誠意?李逸苦笑著搖了搖頭,忽然間非常的想念譚默軒,要是有這家伙在,想必他應該不會這么為難。

事實上,李逸之前買到的古董雖多,但大部分都是撿漏,即便有些正價交易,也都是古董換古董,而且每次還都是他掌握著別人想要的東西,一直都是他占上風,因此他很少經歷艱難的砍價環節。

只是這次確實是有點不一樣,他根本就沒意識到剛剛他和羅果夫的交易竟會讓帕特看到了機會,一下就給他報出了一個天價,而這幅畫的價值,又讓他有點患得患失,一時間竟有點不知道該怎么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