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李逸先是在店里轉了一圈,看到沒什么事情之后,正準備去庫房,王大川叫住了他,
“先別去,待會兒跟我去總公司一趟,有好事。”
好事?李逸迷惑的撓撓頭皮,看他沒有再往下說的意思,就端了杯水坐到了沙發上,去總公司……莫非是去鑒賞春拍的拍品?
“你小子,就你機靈!雖然銀通拍賣表面上看和我們沒有什么關系,但這其實是為了規避拍賣公司不能拍賣自己的物品這條規定,換湯不換藥。我們收的貨為什么核查的那么嚴格,就是要防著他們那邊的抽查,同樣,他們每次拍賣之前,也要接受我們這邊的核查!呵呵,小李,這次過去好好干,挑他們幾個大毛病出來,也替我們典當這邊爭點氣!”
李逸不知道王大川哪兒來的這么大的怨氣,這很可能牽涉到雙方的一些陳年舊怨。不過通瑞寶這么搞確實厲害,你只要想想隨時都有一幫家伙等著揪你的錯處,你工作的時候怎么還敢不盡心?
不過這一次確實是不需要客氣,本來就是不同的分公司,得罪也就得罪了。而且,如果兩邊都一雙兩好,一團和氣,只怕公司就先不樂意了。
王大川處理了一下公務,又給留店的黃啟仁和王娜交代了兩句,帶上李逸,驅車直奔月壇。
銀通拍賣的辦公室就在通瑞寶的樓下,因此李逸直接先到通瑞寶集合,到了一問才知道,這次他居然被分到了書畫組,而且帶隊的還是鐘皓晴!
“李逸,這是海淀分店的趙達鋒趙老師,書畫鑒定的老前輩。劉明老師就不用給你介紹了吧?這次你們三個負責核查書畫,記住,用心點,如果出了問題可是要扣獎金的!”
李逸點點頭。上前和趙達鋒打了個招呼。
趙達鋒是一個五十多歲身材矮小,留著一撮山羊胡子的老人,他早就聽說公司在年前招進來了一個天才的年輕鑒定師,而且還有人在傳鐘總已經收了他做弟子。現在看到他竟然被安排到了書畫組。不禁暗想這事很可能是真的。這又是兩人第一次見面,自然是要好好的打量打量。
“小李,這次春拍的書畫作品不少,一共有三十七幅,我問你。你是擅長水墨啊還是工筆?是對明朝的畫家更了解一些還是對清朝、近現代更了解一些?”
趙達鋒是這次書畫組的隊長,打量過李逸之后就捻著那幾縷山羊胡子笑瞇瞇的問道。
還有這么一說?鑒定書畫還要分朝代、技法?
趙達鋒一看他的神色,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都說自古英雄出少年,我看我們小李老師也很不簡單啊,這架勢,你是要通吃?好,那待會兒我可就要偷懶咯!”
話雖這么說,但因為這次核查是春拍的最后一道關卡。所以趙達鋒還是和劉明商量了半天,最后定下來是劉明負責近現代部分的名家,他則負責剩下的作品,至于李逸,自由人,想看什么看什么,別添亂就行!
在公司吃了午飯,李逸跟著趙、劉二人下樓,走進了銀通的辦公區。
銀通拍賣的首席鑒定師秦華親自接待,他先是一人給了一份書畫的目錄。然后拉著趙達鋒吹了好大一會兒,中間自然少不了打量李逸,畢竟這小子的名聲在公司早就傳開了。
不過這次見到真人,秦華搖搖頭。還真不怎么樣!
在辦公室待了一會兒,秦華領著他們走進一間VIP接待室,拖過一邊桌子下邊的大木箱,先讓他們三人檢查了封條,然后當著他們的面打開,
“東西都在這里。一共三十七件,你們核查完后,通知我過來上封。”
看到木箱里都是一個個裝好的畫筒,劉明上去將這些都抱到了桌子上,數過數量沒錯后,趙達鋒客氣的將秦華請了出去。
“先把畫都打開,按照目錄核對無誤后再開始鑒定。”
趙達鋒看了一下時間,吩咐道。
三個人折騰了十分鐘,確定書畫都沒有問題之后,一人拿起一幅作品,找地方坐下,仔細的看了起來。
李逸打開手中的卷軸,一看,赫然竟是一代文豪蘇軾的《雪堂余韻》水墨紙本手卷!
蘇軾是宋代文學最高成就的杰出代表,在詩、詞、散文、書、畫等方面均取得了很高的成就。其詩與黃庭堅并稱“蘇黃”,其詞與辛棄疾并稱“蘇辛”,其散文與歐陽修并稱“歐蘇”,為“唐宋八大家”之一,其書法則與黃庭堅、米芾和蔡襄并稱“宋四家”!
一上來就看到這個大咖的杰作,豈不快哉?
粗粗瀏覽了一下這幅長達110厘米的長卷,看到上邊密密麻麻的收藏鈐印,李逸輕嘆一聲,真不愧是流傳有序的精品之作,這玩意,隨便拍只怕都要拍出上千萬!
接下來是細看,他先從卷首看起,剛剛看到“右黃州寒食二首”的題識,眉頭就皺了起來。匆匆看完,他又打開了第二幅長達150厘米的長卷,稍稍瀏覽,又看了看落款,忽然啞然失笑,還是先入為主了啊,這幅手卷,竟是件老仿!
這種事情在拍賣中很常見,很多時候,拍賣行是不會對拍品的真偽進行背書的。如果仔細研究拍賣目錄中的拍品介紹就能發現,除了一些非常確定而且有炒作價值的名家之作,其他拍品在真假方面的描述一般都比較模糊,這時候就要看參拍者的眼力了。
所以,有時候你會聽到朋友喊冤,我這件東西是拍賣會上拍來的,怎么可能會是假的呢?不用奇怪,那不叫假,叫仿!更何況,你找不到任何的證據證明曾經有人為這件拍品的真偽背書,最后只能怪自己眼力不夠。
就像那家人準備典當的仿齊白石的畫配聯一樣,事后是找不到拍賣行后賬的。
像這種情況,僅僅只是拍賣這潭深水中毫不起眼的一滴浪花,李逸也沒放在心上,直接將東西收好接著看下一件。
第二幅字是祝允明的草書水墨紙本手卷,內容是李白的《行路難》。
祝允明右手六指,故自號枝山,與唐寅、文徵明、徐禎卿并稱吳中四才子,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明朝四大才子。
祝枝山多才多藝,尤善書法,甚至有古書贊其為當時的“國朝第一”,可見其功力確實非比尋常。
有了前邊的前車之鑒,李逸并沒有對這幅字抱多大的希望,可驚喜往往就是這樣不經意的來臨,這幅字居然是祝枝山的真跡!
雖然草書李逸并不懂得欣賞,但仍是用手指在空中虛劃了半天,才接著去看下一幅作品。
下一幅卻是清代乾隆嘉慶年間的著名書法家伊秉綬的隸書橫幅。
伊秉綬號墨卿,擅長書法,隸、篆尤精,亦通繪畫、治印,現有詩集傳世。他的隸書往往放縱飄逸,自成一派高古博大之氣象,與當時另一名大書法家鄧石如齊名,并稱大家。
這幅字是真跡,因為是隸書,所有雖然只有寥寥數字,李逸卻看的更久。
書法看的差不多了,自然就該看畫了,李逸早就從目錄上看到了自己那幅文徵明的《深翠軒圖》,發現它這會兒正攤開在趙達鋒的面前,不由會意一笑,從劉明身邊拿過一幅卷軸,輕輕打開。
這是清末海派四杰之一,任頤任伯年的一幅立軸設色紙本,玉堂花鳥圖。從題款來看,是他四十二歲時的作品。
任伯年是海派代表性人物之一,他的主要成就在于人物畫和花鳥畫方面,早年更是以工筆見長。
他的畫,往往設色明凈淡雅,明快溫馨,并兼工筆寫意。這種畫法,對花鳥畫是一種開拓性的創新,因此對近、現代畫壇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李逸稍一沉思,就想起了大年初一在鐘皓晴家看到的幾幅師兄師姐的作品。徐凌和劉淑英也還罷了,在鐘圻的那幅畫中,這種畫法流露的相當明顯,很顯然他走的就是這一派。
這時李逸才忽然想起,拜師這么長時間了,他竟還沒有欣賞過兩位師父的真跡,隨即又想起,他連胡志遠的作品也沒看過幾件,不由輕嘶一聲,自己這個弟子,貌似當的有點不太合格啊!
接下來,又看了幾幅作品,當他打開最后一幅立軸的設色紙本畫卷時,眼睛忽然一亮,這應該就是書畫的壓軸之作了,而且也很可能是這場春拍的壓軸。
這是近現代著名畫家,山水畫一代宗師黃質黃賓虹的《松筠仙閣圖》!
黃賓虹的畫很有意思,他早年受新安畫派影響,多以干筆淡墨、疏淡清逸為特色,人稱“白賓虹”;八十歲后則以黑密厚重、黑里透亮為特色,人稱“黑賓虹”。
這幅畫,就是他八十七歲高齡時所作,是標準的“黑賓虹”。畫面雖為設色,但多用濃墨,將其倡導的“渾厚華滋”四字風格發揮的淋漓盡致,絕對是一幅精品之作!
正沉浸在畫中不可自拔之時,李逸耳邊忽然響起了一個略顯蒼老,但語調稍顯高亢的聲音,
“小李,這幅畫畫的怎么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