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去吏部繳職不是一天兩天能弄完的事,顧凜川不是小官,是一方大員。這些年的種種,必需上一分文書,一是給朝廷一個交代,二是朝廷會視這些年的功績給一筆銀錢,以便官員在辭官后,依舊能安安穩穩過生活。想想,若是一方大員,年老時淪落到飯也吃不上,衣也穿不暖的地步,朝廷還有什么顏面可言。
顧凜川繳職需要先上表吏部,由吏部上呈內閣,內閣擬好建議之后,再上報御前。如此,層層批示下來,再去戶部取俗稱“養老錢”的放官銀,等到顧凜川拿到放官銀時,已經是幾個月過去。銀錢并不多,約是兩萬多兩的樣子,要是尋常人家,富富余余過完下半輩子是完全夠的。
至于顧凜川,他也夠,他已經早作好計劃辭官之后要做什么,除了養魚放塘之外,他還想開一間飯館。大夏朝風氣開放,官員辭官后,多有撿起年輕時愛好來的,什么首輔退閣后弄個木工坊了,尚書繳職后弄個豆腐坊了,如此種種,皆是一時雅談。
顧凜川想弄個館子,一是自己愛吃,二是也愛鉆研吃,三是家里養那么多魚,他又不好意思當魚販子去,開個館子專做魚還是十分不錯的。回頭白園再種些菜蔬,全不必上外邊買去,自家種的自然更新鮮放心一些。
一方大員開飯館,當然得有點格調,按沈端言說:“你要沒點格調,你對得起朝廷曾經對你的重任嗎?”
顧凜川實不覺得這有什么關系,不過應該有格調那是肯定的:“自是不由人點菜,我做什么來人吃什么,一天就接待三兩桌,沒人來咱們找親友吃,有人來咱們和客人一道品評。”
說白了,就是個愛好而已。
反正毒草如今又不差錢了,早幾年建白園傷筋動骨,這些年又盆滿缽滿,當然是不作官弄來的錢,是經營上掙來的。這幾年漸漸在經營上收了一些攤子,只留下幾個最掙錢的進項,也有精力來搞自己的業余愛好。
“這樣成,不過你會的也就明府菜吧。”沈端言吃過毒草做的明府菜,滋味相當不錯,但長安有春和館,這樣做是不是和葉家打了對臺。
“不要緊,受眾不一樣,再說別的菜系我自也會一點,不過也還得找個個大廚再學學,我再找幾本古食譜瞧瞧。除了做菜,我想著做些點心干果,你和小紅都愛吃這些酸酸甜甜的東西。”顧凜川本就是先考慮自家愛好,再考慮其他的。之所以要弄個飯館,也是想找同道們談談美味佳肴吶。
小紅和阿初還有阿沁聽了,都高興得不行,誰都吃過顧凜川做的菜,味道連春和館的都比不上,畢竟顧凜川更加用心嘛。春和館到底是教出來的廚子,哪能比得顧凜川。就這么著,顧凜川連宣傳都不用,直接開始修館子,就開在白園不遠的一處樓館里。
從開始打這主意,到館子能開,不過一個月時間。館子定名為“有閑”,中堂掛著顧凜川手書的一幅字——今將官印掛案上,無名無利一生閑。
開張第一天,不知蕭霄從哪兒知道的消息,分明誰也沒告訴,他與沈端穎還有阿沁阿澤一道來的,蕭霄走進來看半天,說了句:“我是皇帝,點個菜總能成的吧。”
“無規矩不成方圓,國如此,家如此,到小本經營也如此。”顧凜川笑瞇瞇地看著蕭霄。
蕭霄搖搖頭道:“行吧,那就看有什么給來點,我還真餓了。”
阿沁:“我想吃桃花魚面。”
“好,給你做。”顧凜川說著,還給阿沁遞了盞水果茶,這姑娘也是個愛酸甜口的,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蕭霄:要不要這么區別對待!
桃花魚面是明府菜里的清湯面,因魚面里要加入一味草藥,會使魚面呈微粉,擱在清湯里就仿如桃花一般,又嫩又滑,鮮香誘人。蕭霄想起春和館的桃花魚面,遂也不客氣:“順便給我也來點兒。”
沈端穎含笑,她就不點了,別總壞人家規矩。只掩面笑著看向沈端言,湊近道:“如今日子可痛快了吧。”
“那是,天天有人做好吃的,對我這樣愛吃的人來說,不痛快才奇怪。”沈端言說著,拉沈端穎坐下吃點心,顧凜川早上做的桂花糕,一口能甜香到心底,卻奇怪一絲糖都沒有擱,只在入模前加點草葉泡的汁子以圖不散團。
沈端穎拈塊桂花糕吃,遂問起小紅來:“在婆家可還好,聽聞已搬到這邊來了,親家可是好相處的?”
“都是豁達的,說話也都爽闊,對小紅也好。”小紅可不是報喜不報憂的,有什么說什么,打從成婚后,一天快活似一天,眉眼模樣愈發嬌潤,一看就是那種被珍視,被呵護得相當好,日子十分舒心暢快的。
“那就好,咱們姻緣都好好的,這樣就最好了。如今看著,我們的父輩大多不順,我們跟小輩們倒大都不錯,盼著日后兒孫們都好罷。”沈端穎說著又笑:“聽阿沁說,阿初日后打算出海周游列國,這也好,只是我有些擔心他們在海上的安危。你也知道,如今外洋那邊有個安親王立起的華國,到底怕出問題,我想讓他們多帶幾個侍衛,你看這事該怎么和他們說。”
“侍衛是要的,不過華國倒不用擔心,上次蕭澈來,就足見華國并無反侵中原之心。只是防人之心還是當有,畢竟安親王那人,誰也說不準。”連親爹都敢下藥的主,確實得擔心著點。
“說到蕭澈,你看那孩子如何?”沈端穎這就是替自家兒子擔憂了,老子已經長成,威武霸氣不可收,哪里需要擔心。只是兒子還小,目前雖然已露崢嶸,卻到底稚嫩了些。
“藍眼睛,卷毛,可愛極了。不過脾氣不太好,見面就只跟我們說過一句話,那那句話什么也不講,對人還是抱善意的,只是太別扭了。”沈端言想想又接著道:“就是我老覺得那孩子態度有點眼熟,只是說不出來像誰。”
“還能像誰,像自家老祖宗唄,老蕭家的兒子都有點那不羈的樣兒。”沈端穎說著又掩嘴直樂,再想想,那孩子也還小得很,比阿澤還小幾歲,倒也不必那么擔心,等那孩子成長起來,自家孩子不也早就長成了么。
將這事擱下,不多時廚下有人端上菜來,酸甜口的酸筍汁燴魚、香草煎魚塊、茭白魚湯,酥炸魚丸,還有阿沁點的桃花魚面和幾樣菜蔬。雖都是魚,但味道全然不同,酸筍汁燴魚是用酸筍打成漿來燴草魚,切成薄片,片片卷起,裹著誘人的酸筍汁,味道絕了。香草煎魚塊則讓要突出香滑,煎得微金黃的魚塊上鋪著香草,香滑多汁,每咬一口,汁水都在口中帶著鮮味爆開在味蕾上。而茭白魚湯則是鮮甜,脆嫩的茭白,肉質細膩的鯽魚,酥炸魚丸酥香四溢,內里汁水飽滿,因加了涼薯碎,微帶一絲脆口,吃著一點也不膩不燥。
蔬菜各顯其味,桃花魚面更是比春和館做得更加出挑,吃完這一頓,長安城的菜館真就不算什么了。沈端言一直覺得,擅長動手的吃貨是這世上最容易產生奇跡的存在,比如顧凜川,做的菜分明都樸實無華,連好看的點綴都沒有,盤子也都很簡單日常,但味道……一下筷子,誰吃誰知道。
蕭霄:“其實御膳房還缺個掌大勺的,姐夫考慮考慮。”
這自然是句玩笑話,不過,蕭霄是真有這樣的沖動,只是如果可以,讓他選擇,他更愿意把顧凜川弄到內閣去。能治大國的能耐人,關在屋子里烹小鮮,實在有點浪費了,看著都叫人肉疼。
“陛下請看中堂。”
“今將官印掛案上……”好吧,看這館子的名字就知道,這位是不打算再入朝堂了。算了,就這么著,也不是沒有能用得趁手的,只是沒有能用得像顧凜川一樣趁手又有想法的而已。
送走蕭霄一行人,第二天顧汝中來了,主動坦白:“是我把你們的事告訴陛下的。”
“你不說他也能知道,多此一舉。”
“姐夫,聽說很好吃,給我也隨便來點唄。”
“通風報信,多此一舉的人,吃點東南西北風就足夠了,何必浪費米糧呢。”
顧汝中:……
哼!有鑒于你態度不好,我決定不告訴你了!
至于這件本來要告訴顧凜川,而現在決定不告訴顧凜川的,當然是喜事——小紅有孕了,還不到一個月,日子淺大夫不能確定,遂叫再過十天半個月再診一次脈。如果無誤,很有可能他們要有個……唔,應該是侄孫,將來要叫他們舅公的嘛。
一想到會有這么蒼老的稱謂,顧汝中就真覺得自己老了,待會兒應該回去找自家甜軟萌感受一下青春。
#揣包子,蒸包子,出來個圓圓胖胖白包子#
#不想當廚子的大官不是好爹#
#蒸好的包子賣給誰才好呢,這可真是個煩惱人的問題呀#
#舅舅們,快點催促你們家的孩子成婚生子吧,這樣我就能找到人選了,謝謝了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