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凜川的夢境之中,蕭霄應是今年春初登基,皇帝陛下是去年冬過世,為著帝位繼承,長安整整封城三個月,出入不許。如今皇帝陛下在位,且正大刀闊斧地收拾著朝堂黨派之爭。
看著兇險,實則,在皇帝陛下的鐵腕之下,再堅挺也最終將如同飛灰。朝臣們的一切,都建立在皇權之下,若無皇權許可,他們著實翻不起風浪。至于軍隊,都掌握在皇帝陛下信臣手中,皇帝陛下最擅長的就是交一堆好基友,然后放到各種要命的位置上去。
江南東道那邊才有點叛亂信息傳來,沒隔幾天,就傳來江南東道道臺袁兆鈞持印信調兵調兵鎮壓,已斬首賊,余者收押的奏折。袁兆鈞人稱袁光頭,是皇帝陛下在軍中歷練時交到的文書校尉,一路跟著皇帝陛下到如今,上的奏折十成十向著皇帝陛下。
言道:野有匪賊,臣唯肝腦涂地,以謝相知,臣心如此,江南四道,河東河西兩道,兩廣甘陜等道,皆是如此。老臣雖老,仍敢上馬持刀,斬賊寇于刀下……臣效陛下之心如此,效國之心亦然……
這奏折當著滿朝文武頌讀,朝堂之上諸臣工神態各異,沈觀潮的是“我看著你們作死”,內閣次輔張進的則是“反正我就是個次輔,而且我什么也沒摻和,過兩年我就退閣了,你們玩吧”,到剛有資格上朝的顧凜川則是“哎呀,諸位大人,你們怎么這么不乖”,跟看自家調皮時說東偏往西的閨女似的。
諸臣:……
接下來,這一整個冬天,都冷得像是從冰里撈出來的,朝中慢慢換著血,裁撤掉許多老臣,提拔上來許多年輕臣子。有細心的人就能發現。這些新提拔上來的年輕人,十個里有七個需稱沈觀潮一聲“座師”,二十余年主考貢院會試,統共八屆士子都得尊他為師。
皇帝陛下曾問蕭霄:你能不能如朕一樣信任他。如果不能,朕寧愿讓他安老林泉。他是朕一生摯友,朕要的是他無恙到老,你能做到,就這么辦,如果不能,那就另想辦法。
蕭霄沒有當時就答應,一考慮就考慮了幾個月,直到十一月底時,蕭霄才點頭:“伯父。我思慮許久,非憂心先生是否可信,乃憂心我是否能一直信先生。若不能,先生無法安然終老,端端姐也將受牽連。他們都是我十分重要的人,端端姐于我如明燈,先生于我則如燈塔。我如伯父一般,望他們都能安然無恙,能安寧平靜,我自明白將來能許他們富貴榮華,唯不明白的是……伯父。您如何能信先生到現在,先生聲名之盛,謀國之深,您如何能不疑?”
皇帝陛下聽完,大感安慰,如果蕭霄第一時間回答能。那么這個孩子就還需要再好好調教一番,他是想好之后,也沒有說能,也不是覺得他人不可信,而是擔心自己不能信人以恒。沈觀潮說得沒錯。這是個比他還好的好孩子,體性光明卻并什么都懂,信人并且有疑便問,比起信人不疑和信人存疑,這樣更適合他。
“蕭霄啊,朕對很多人都托付了信任,很多人都不曾辜負這份信任。但十個人里,總有那一兩個人是要辜負的,這些人放下既可,為君者,你放下了他就什么也不是。慢慢去蕪存菁,用人并不難,各處機要職務,可在信任的人里挑有能耐的,不重要的職務有能耐可,信任之人也可。”
“至于如何能一直信下去,你記住一個,當有人詆毀他或你私心里疑他時,小事放過,大事明徹,事再大也要給他一個機會,與他談一談。實在覺得不好談時,私底下查一查,若什么也沒有事后說明白道個歉。不要想著,為君者如何能向臣子道歉,在你調查他時,疑他時,是你先有負信任。”皇帝陛下又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其實并不是從他的角度來告訴蕭霄該怎么做,而是從蕭霄的角度來設想。皇帝陛下……說句實話,他對自己有著強大的信心,他信的人,他從不疑,一旦真有事發出來,他信的人辜負了他的信任,必降下雷霆之恩。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嘛。
蕭霄最終也沒點頭說我能做到,而是說我再與先生談一談,而且他還要求顧凜川同時到場。
皇帝陛下:“為何?”
蕭霄:“雖然一開始挺討厭他的,不過他是真的有能耐,與先生比雖稍遜,比兆麟師兄倒要強一些。”
皇帝陛下含笑點頭:“這就對了,顧凜川畢竟還年輕,比不得觀潮也在情理之重,年輕至此,卻也能老成持國,已是十分難得。你倒聰明,他正是朕要留給你好好用的人,本來還挺適合背鍋的,不過既是觀潮的女婿,又是你那端端姐的姐夫,就一直好好用著吧。這么個明白人,你用好了,將來又是一個沈觀潮,不過你要想清楚的是,你能容得這么個聰明人天天在你跟前顯擺他有多聰明嗎?”
蕭霄:……
伯父,您到底想我用他,還是不想我用他,您這么一說,我都覺得將來不能愉快跟顧姐夫做君臣了。
“觀潮就是這么干的,永遠讓你感覺,這世上有個人,聰明到你拍馬也趕不上。有的人會妒忌,有的人會仰慕,而為君者哪種感覺都不能有,唯能有的是——得卿如此,乃社稷之幸,乃朕之幸。”皇帝陛下其實對沈觀潮也經常咬牙切齒,尤其是沈觀潮顯擺他有多會教兒子,有個多招人喜歡的閨女時,真能讓人暗暗生出個念頭來:天涼了,這人還是弄死吧。
“我……先試試吧。”蕭霄不能確定,反正他多半時候就想從沈兆麟和顧凜川身上咬下一塊肉來,最好那是塊“聰明肉”,一咬下來他們就能變得笨一點。
從宮里出來,蕭霄就去找沈觀潮,還讓人去醒園送信,結果他還沒到沈觀潮住的園子門前,醒園里就跑出人來:“世子殿下,世子殿下。沈大人也在醒園,不必再過去了。”
蕭霄趕緊回轉身,正好省了他的事,進醒園后發現兩人都在書房等著他。就像是早料到他會來似的。蕭霄又開始想咬人了,果然,聰明人生來就讓人想咬他們一口:“先生,顧姐夫。”
沈觀潮點點頭,示意他來坐,顧凜川端起茶來,示意他也喝。蕭霄坐下端起茶來,喝幾口后正要開口,沈觀潮卻先于開口:“你先生我對給你做牛做馬一點也不感興趣,日后就讓我女婿你姐夫代勞吧。”
顧凜川:……
蕭霄:……
“可是先生。我需要您呀。”蕭霄開始干一件他已經很久沒干的事,這件事曾被端端姐形容為“賣萌”。
看著那張讓人都不忍心拒絕的臉,沈觀潮有點頭疼,這孩子哪兒學來的表情,這可讓人還怎么說個不字:“一朝天子一朝臣。與陛下君臣相得三十余年,我這輩子足夠了。你有顧凜川也管夠用,有什么事你們幾個商量不過來也還可以來找我,只是我不再入朝,不再入宮,你懂?”
這樣也可以,不過。蕭霄還是希望沈觀潮能繼續待在朝上,最好是再任內閣首輔,反正先生才五十出頭,到內閣待到六十也不算年紀大吧。先生身體這么好,活到一百歲都沒問題,這么說來。八十歲都可以:“先生,您再考慮考慮,當然,我不會勉強先生的,只是盼著先生能護著我而已。有先生在我就什么也都能安心了呀。”
沈觀潮沒說什么,這代表讓他考慮一下,這孩子的眼神和表情怎么這么讓人沒法拒絕呢,真煩吶。
蕭霄這時看向顧凜川,顧凜川含笑:“我知道殿下要說什么,不必多言。”
“可是我就是想跟姐夫談談呀,什么事都是不說不明嘛。”繼續賣萌。
顧凜川:這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在閨女臉上常能看到的,世子殿下呀,您這是想做什么。
蕭霄:我就想談談而已呀。
歲末,宮內傳出明旨頒天下,立福王世子蕭霄為太子,并不作過繼。私下,皇帝陛下對蕭霄說過,日后可將福王尊為太上皇,他并不介意這些,畢竟那是他嫡親弟弟。朝臣那里也沒什么,福王到底是先皇嫡子,今上胞弟,兄終弟及本就明正言順。只是福王不是這塊材料而已,且年齡也大了些,所以弟不及子侄及,蕭霄為太子名正言順,沒起太大波瀾。
次年初春,皇帝陛下退位,將皇位傳給蕭霄,并不再過問朝政,只依舊掌握著監察院,肅清黨派的行動依舊沒有停止。各地方上的兵馬,依舊會聽憑調遣,皇帝陛下應承蕭霄的是,只要黨派肅清,一切都會交到他手上。當然,如果蕭霄想要,現在也可以拿回去,蕭霄哪會不樂意有人幫忙處理麻煩,樂意得不得了。
皇帝陛下春初退位,蕭霄三月登基,年號淳元。
淳元元年,一切都還沒作出什么改變,因為皇帝陛下……嗯應該稱上皇陛下,依舊在握著監察大權攪風攪雨,不得安寧。溫和可親的淳元陛下一出現在龍椅上,瞬間讓眾人有對比,這位陛下并非沒有為君者氣象,而是更和風細雨一些,并非沒有手段,沒有手腕,只是比起上皇陛下的烈火烹油,淳元陛下如溫水煮青蛙。
都是厲害的,只是前者讓人看著敬畏,后者讓人莫明覺得應當是敬愛,敬且愛之。
#我舅是皇帝#
#美貌舅舅,求罩#
#皇帝老爺爺,揮揮,好好養著,長命百歲#
#給我個郡主當一當吧,哇哈哈,郡主殿下什么的,太帶感了#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