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沈端言就收到晏修棠借長公主之名送到醒園來的人,四十來歲作宮女子妝扮,梳著宮中女官規制的發式,穿戴樸素干凈。常出入內宅,這位肖姑姑很是明白自己是來做什么的。
肖姑姑與沈端言見過禮后,便與黃茶談論著沈端言的身子,也與徐夫人細細談起過。結論卻頗是出乎意料,沈端言自幼便身子不是很好,打娘胎里帶來的虛癥。府中請的大夫,根本就不常能接觸到沈端言,更不要說日常下毒,肖姑姑里里外外查看一遍,也沒看出什么不對來。
“要么實在隱蔽,要么便是……那大夫學藝不精,認定你根本不需要下毒。”肖姑姑摸過沈端言的脈,表虛實足,乍看脈十分不好,實則這也差點那也差點,卻只不過是個比平常人要弱氣一些的身子骨,除此外并沒有什么大礙。
說白一點,這就是個得嬌養的病,時時精細照料著,處處仔細周全著,沒病沒災的活到一百歲也不是什么大問題。
“太太與我說起此事,我也這般想,府中除了我們幾個,并沒人知道我出身醫藥世家,雖知道我懂幾分藥理,卻沒誰會正經放在心上。若真是被下毒,我豈能日日看著一點察覺不出來。”黃茶乍聽這事,差點就想回去問問她爹她爺爺,她是不是出了大漏子。肖姑姑這一來,倒讓她略有幾分安心。
“姑娘家中舊有醫藥傳承,這自是不需疑的,不過為穩妥起見,改日太太還是避著人悄悄去請老太醫看看脈才好。”肖姑姑說著又講幾點平日里需注意的,并建議道:“我想著,太太是否還應與令尊商議一二,畢竟以謀事論,少有能凌駕于令尊之上者。”
女兒被下毒都不知道,家中后院養著那么條毒蛇都不清楚,沈端言覺得沈觀潮的能耐也有限得很。謀國者,豈能連這點掌握都沒有,偏沈觀潮國謀得妥妥當當的,家中事卻一塌糊涂。但仔細想想,這事還真得跟沈觀潮講一講,沈王氏再怎么說,也不是她一個人能盯得住的,她也沒心思天天去盯著,要按她的想法,直接一掌掀翻,省得不知還要生出多少事來。
結果,沈端言把話跟沈觀潮才透出點意思來,沈觀潮就輕笑一聲:“你們府中的人都是我選的,豈是她能伸得進去手的。”
“事實都已擺到您眼皮子底下,您倒還依然這么自信。”沈端言忍不住把心里話直接說出來,這位自信簡直是見風就漲成了自大。
“若非一切依然在掌控之中,你這副身子哪還能像現在這樣活蹦亂跳。”沈觀潮既然能謀國,謀一家之短長當然也不在話下,不要說自家后院,女婿府上,就是他那幾門姻親府上他都好說一句“盡在掌中”。
所以,當沈端言再次對安親王的事,以及王家顧家的事表示憂心時,沈觀潮便透露一些手中所掌握的信息給沈端言,免得她東想西想。但聽沈觀潮說完,沈端言更加忍不住東想西想了:“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任由一切發生?”
“我都知道的事,陛下豈會不知,他們作死,陛下樂見其成。不過,倒真沒想到他們已急切到這般地步,至于王氏,且讓她自作聰明罷。”這事要皇帝不知道,沈觀潮為著王婉芫,也要扶一扶王家,怎么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嫡支長房走不歸路。
雖然不知道王家是怎么摻和進去的,但王家千載傳家,本不應這么輕浮。事雖有些不合常理,但也不是不能理解,王家在走下坡路,在朝中的子弟難有高官厚祿,若能像幾百年前那樣扶起一位帝王來,王家大約覺得又能大興有望。
大約這就是所謂帝王權術,王家那樣的家族,跟皇帝沒親沒故的,又時不時亂蹦噠一下,皇帝哪能看他們順眼。可畢竟是千載傳家,沒事卻也不好找麻煩,這下可好,王家自己上趕著往渾水里攪,皇帝大概在知道王家入局時,興奮得好幾晚上都睡不著覺,日思夜想的肥羊居然自己跑到碗里來。
王家子弟再怎么著,也出不來像沈觀潮這樣的主,沈家在沈觀潮與皇帝“哥倆好”這些年里的發展,二十年前還與沈家齊名的王家看在眼里,癢在心頭。不過,他們也太不會選擇投資對象,安親王連皇帝自己都不愿意投資,他人卻上趕著來。
沈觀潮不知道這會沈端言在想什么,見她沉默便道:“左右不過這兩年的事,等著看便是,你若不放心,再給你幾個人。”
“既然好好的,那就不必。”沈端言說著又讓紅茶給沈觀潮添上茶水,這頭剛要說什么,外邊就有小丫頭來報,說是蕭霄和晏修棠來訪:“快些請進來。”
蕭霄和晏修棠本是來問肖姑姑的事辦得怎么樣,沒曾想一進正堂,先看到的卻是坐在主位上的沈觀潮,兩人趕緊上前拜見:“見過沈大人。”
“別拘禮,隨意坐著。”沈觀潮見這兩小孩有些拘謹,便擺出和煦臉來,沈觀潮這人就這樣,在他面前亂蹦的他要擺冷臉,在他面前乖乖的,他便十分溫和。
蕭霄:這還讓不讓人愉快地說別人家八卦了,端端姐,你今天怎么把沈大人招來。
晏修棠:早知道我就不該上趕著陪蕭霄過來,真是茅廁里打燈籠——找屎。
雖說少年們很是愿意受到沈觀潮的指點,可卻不是這樣的時候呀,他們是特地上門說東家長西家短的八卦的,沈觀潮在場畫風都不對好不好:“端端姐,肖姑姑回說沒事,我們還有些不放心,便過來看一看,總要見到端端姐真的安好無事才能放心。”
沈端言:我就沒見過晏修棠和蕭霄這么拘謹的時候,雖然禮儀風范都還沒變形,可卻跟里里外外變一個人似的。
“是真的沒事,那大夫是我爹選的人,自然是向著我爹的,怎么會為王氏所用,你們且把懸著的心安回去。”沈端言說完話題一轉,立刻轉到少年們的學習上。
蕭霄和晏修棠一句一句答著,心里卻恨不得今天壓根沒出過門,一點準備都沒有呀。
沈觀潮在一邊聽著,卻有些意外,素聞這幾個常玩在一起的孩子不學無術,上回寫的賀壽制論也一樣不堪入目。可聽這兩個孩子慢慢吞吞地跟沈端言說話,卻能聽出些見地來,蕭霄心胸開闊,眼界也一樣開闊,晏修棠則深刻,看待事物每每三言兩語就能切中要害。
嘖,這分明是兩個可塑之才嘛!
人之患在好為人師,沈觀潮就在這嗜好,尤其是現在領著個“閑差”,更喜歡調教人:“《子仲答甲路》這個典故怎么說?”
這是個賢者去蒙昧未開化之地去布道講學的路上,被路人攔住后的一番問答,最終甲路讓開路,讓子仲過的故事。這個故事發生之后,子仲成功開啟新副本——萬古圣賢之路。
蕭霄和晏修棠的回答,果然和沈觀潮剛才感覺的一樣,沈觀潮點點頭,道:“明日去我那,與你們的父親說一聲。”
“啊……”這應該說幸福來得太劈頭蓋臉么?
“怎么,不愿意?”沈觀潮抬頭斜睨一眼。
少年們連連擺手,一個說“怎么會不愿意”,一個說“求還求不來,怎么可能”,沈端言在旁邊看著,只覺得少年們接下來大概會經歷一段苦大仇深的日子。大概,沈觀潮還不會放過其他幾個少年,不過,沈觀潮大概也一樣會把王煥章拒之門外,因為現在的王家,已經走在作死的道路上一去難復返,而且,王家人,沈觀潮如今相當膈應。
果然,少年們“落荒而逃”的時候,沈觀潮對他們倆說,可以把平日里一起玩的好友也叫來。少年們又“啊”一聲,然后抱頭就走,頭也不敢回。
沈觀潮:果然是可人憐的好孩子。
少年:爹,救命,媽……
雖然是他們想要的,可他們是真的只想求一二指點,不想天天被圈著,誰不知道能從沈觀潮書房里出來的,都是顧凜川、沈兆麟之流。顧凜川可以暫時略過不提,畢竟做學生和做女婿是有區別的,沈兆麟那樣的妖孽,真能讓人想多了都是淚。
少年們不好過,少年們的老爹卻很開心,哪怕他們熟,也從不好提讓沈觀潮教導自家不成器孩子的事,沒想他們倒入了沈觀潮的眼,這卻真是意外之喜。
蕭霄也就此開啟屬于他的終生成就型副本——萬國來朝。
ps:接下來,少年們要去受折磨了,毒草要開始進攻了,端端也沒且對鏡,自簪花的閑情了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