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佞

第三十二章 演得太過,入戲太深

事實上,不論多么土豪,想在長安城“貴圈”以內置辦新居也并不如何容易,能住進這金水河以內的,多是世代為官的士族。就說顧凜川現在住的這宅子,還是當年托沈觀潮的情面購置的,就這都等得有多半年。

至于金水可外的宅子,別開玩笑,沈觀潮的女兒,別說住金水河外,就是在金水河內宅子位置稍差點,那都是打沈家人的臉。沈家千載以降,詩書禮法可不是說著玩玩而已,別房的嫡女倒也好說,沈觀潮的女兒那怎么可能,顧凜川要敢,沈家那些個閑得發慌的老頭兒老太太立馬能用唾沫星子淹死他。

好在如今沈端言是個對住宅要求不高的,沒電沒網沒煤氣沒自來水,連個省心點的浴室衛生間都沒有,住茅屋或住園林式豪宅對她而言區別真的不大。因此顧凜川問她時,她只有一個要求:“離家近點,只要我爹與大哥、二哥信你,滿京城便沒人再疑,也可省些工夫。”

顧凜川:擦,我寧愿費些工夫,言言,你難道不知道你們家那三個男性血親有多兇殘么。

“宅子不好尋,沈府方圓十里地內只怕都困難,捱著沈府的幾家人,哪家都是累世公卿,多半二三百年內都沒遷居過。”顧凜川每到這時候就覺得自己特土鱉,混這么久,也就在金水河畔有個小宅院而已。什么枕河而居,水畔安眠,那只是詩化的想法而已,金水河邊三里地的住宅,都是“新貴”的標準配置。在累世門第面前,那就是土鱉的聚居地。

沈端言“噢”一聲,轉過頭去問美少年,蕭霄細細琢磨半天,看向晏修棠:“姑姑在鯉街西有個別院吧,記得地兒不大,修棠,你去問問你媽,那別院若是空著倒不如讓給端端姐。哪能讓端端姐住河邊,涼風冷水別吹壞端端姐,鯉街那邊正好引得有溫泉地氣暖和些,最宜端端姐居住。”

晏修棠心中忍不住暗罵蕭霄,你家才隨隨便便就在鯉街西有個別院,還空著不常用,那是我家公主媽冬天最中意的院子,這不是要割我媽的肉。關鍵是,讓我回去說,我媽還不得提一堆要求,要知道我媽最近為了學業的事都快要發瘋,這話一提我得立馬簽一堆喪權辱國的條約。

但看看沈端言,晏修棠默默點頭:“行,我回去說說,我媽還挺好說話的。”

嗯,是挺好說話,不過最愛做條件交換而已。

在場這么幾個人里,倒不是只有長公主才有別院在鯉街一帶,但只有鯉街西那宅子離沈家近。雖然沒和美少年們說要離沈家近一點的事,可美少年們心里充滿惡意,就要讓顧姐夫在岳父和大舅哥二舅哥眼皮子底下過活,人常說媳婦難當,事實上女婿也難為,尤其是沈觀潮的女婿,他就是一個字不吐光在那兒看著你,也能生生把你給自慚成土鱉,何況……你顧凜川本就是個土鱉!

當即晏修棠就回城去跟大長公主商量,他媽當真是個好說話的,想要我讓出宅子,行啊,小事一樁。然后攬過兒子的肩,眉開眼笑地說,事是小事,可也不能隨便答應你,你媽我的脾氣你懂的。晏修棠簽下諸多條款后,順利拿到地契房契,長公主連多少銀錢都沒說,白送都沒干系,只要兒子能上進,多少錢都不冤。更何況,長公主心里也打著如意算盤,要能通過沈端言向沈觀潮指點一二,那可是兒子的福緣。

別說,晏修棠事辦得十分漂亮,拿出契約去也不給顧凜川的,他深刻領略到他那公主媽的意思,收了市價八成的銀子,當天就去衙門把別院過戶到沈端言名下。少年的意思是——端端姐,你住自己的院子,想怎么過你隨意,姐夫要有不如你意的,直接趕他走就是。顧姐夫,你住我端端姐的,又在沈家眼皮子底下過日子,敢不對我端端姐好。

少年心中,還是有著對顧凜川的不放心,他如何看都覺得,顧凜川待沈端言并無幾分真心。是以,少年果斷作出決定,首先是為這一場相識,沈端言待他們真心與否,他們也不蠢,感覺得出來;再有為沈觀潮,滿長安城的勛貴少年,誰不為文武科舉煩惱,要知道,但凡得沈觀潮指點一番,都能通過文舉武舉,沈觀潮“考必過”的光圈那是相當吸引人的。

拿到地契和房契,沈端言新鮮幾天后就不再當回事,遷居事宜有顧凜川負責,她也不需要多管,到時候回去人就行。不過在分房住、分院住這個話題上,她和顧凜川有非常大的分歧。

“與岳家相鄰,分房而居既可,若分院而居不免為岳父和兩位舅兄瞧出眉目來。若真瞧出來,他們固然會收拾我,你的麻煩只怕也免不得。”話外音:請相信岳家兇殘的戰斗力,我不想招他們,你最好也別招,到時候如果有麻煩,可別怪我寧死道友不死貧道。

“我自會有說法,不勞夫君擔憂。”話外音:既然我這么說,沈家人自有我去搞定,你擔心個毛線。

“鯉街西還不止是與岳家相鄰,就近幾家誰家不養著一群閑得慌的媳婦婆子,若傳出些什么風言風語,工夫便要全白費。你若愿意長久在人前披著面具過活,我自也不礙,言言以為如何。”話外音:你如果秀恩愛能秀上癮,我倒也愿意陪你,就是不知道言言你會不會嫌煩。

沈端言:……

有氣沒力地敗下陣來,沈端言不得不同意顧凜川的意見,分房不分院,隔三岔五還得一塊把床分他一半,這真是喪權辱國的條約啊!為什么她會有種作繭自縛的感覺,為什么她會覺得自己那約法三章除卻坑自己,一點用處都沒有,完全是不平等條約,還是自己主動簽下的,約法三章的時候,她的智商肯定正處于離家出走的狀態中。

立冬那天,沈端言終于重回長安城,而且是一舉重回中心圈的大舞臺。沈端言一進鯉街西的園子,首先看到的就是福媽媽。那綻開跟菊花似的笑臉,慈祥無比的眼神,差點讓沈端言以為福媽媽也被人給穿了。

實則,福媽媽只是高興,家中大太太交給她的任務,終于又可以重新開始刷起走。自家小子近來在大太太手底下謀得個不錯的減速,大太太的恩典如此之重,福媽媽當然要投桃報李:“太太,幸而您是現在回長安來,若再過個幾日,不定要出什么破爛事。”

看著挖坑的福媽媽,沈端言心情復雜,她一邊希望坑挖深一點,一邊又覺得最終結果只是坑自己而已。而且約法三章后,福媽媽再怎么坑,作用也已經不大,所以沈端言痛定思痛,不想再讓這么堵心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堵心的有顧凜川一個就足夠,福媽媽這樣不必忍的,那就徹底不用再忍:“噢,什么事?”

“爺的姑姑前幾日已至長安,顧家那邊也有幾個小爺跟著來,顧家幾位小爺倒還罷,只那表小姐,看著很是不正派……”福媽媽的眼神相當,沒說出來的話不言而喻。

暗嘆一聲,福媽媽的手段真的一點進步沒有,當然,如果是原主,還真的吃這套,福媽媽倚仗的正是對原主的深刻了解:“些許小事,不足掛齒,如今父兄在側,他們來了就來了,無需多慮。倒是福媽媽,聽說近來身子骨不大爽利,可有此事?”

見沈端言滿臉關心,甚至帶著些感同身受的表情,福媽媽心情十分爽利:“到底不是年輕的時候,身子骨不如從前,只天一冷下來,便氣虛體弱。已叫大夫看過,旁事沒有,調養著便是。”

嘖,真是好仆婦,她需要什么就給她架梯子。沈端言只是偶爾聽府里的大夫順嘴提過小半句,再看今天福媽媽臉色略有些發青,就問一問,沒想倒問出意外之喜來,遂一臉懇切,拉著福媽媽的手說:“卻是我的疏忽,福媽媽如今年事已高,卻還讓媽媽總為我憂心,總忘記福媽媽也是需要多體貼的。”

“老奴多謝太太體貼,太太如此真真讓老奴心窩發滾。”福媽媽隱隱得意,這么多年能把沈端言捏在手心里揉圓搓扁,福媽媽為自己的手段能力暗暗叫好。任你如何出身高貴,還不是老娘手底下的面團人兒,什么世家千金,風流人物,老娘一只手都玩得團團轉。

不過,接下來沈端言一句話就把福媽媽打進深淵:“如此,福媽媽便好生享清福……青茶,讓人去喚福媽媽的兩個兒媳婦來。我不懂事便罷,她們如何做人媳婦的,便我是主家,為孝之一字她們也早該來跟前求著接福媽媽回去伺候。竟只想著有福媽媽在府里如何體面,卻一點也為福媽媽想想,福媽媽身子不好,偏還不聞不問,真真是該休棄下堂。”

福媽媽一下就傻眼,沈端言還是那么誠懇,還是那么充滿善意與關懷,但畫風嚴重不對,說話的內容也相當兇殘。這下,兩個兒媳婦并著兩兒子,就只為不背“不孝”兩個字,也得拼死把福媽媽接回去孝順不可。福媽媽如遭雷擊,第一次悔恨自己演得太過,入戲太深,結果演崩了!

福媽媽這時候,腦子里無限刷屏著一句話——這不可能是沈端言。

從客觀層面上來說,福媽媽正處于真相帝附身狀態中。

么么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