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起來,沈觀潮又將沈端言叫去說話,許久后才放她出來,說的也不過是那些原主為什么會走,她又怎么來之類的。沈觀潮問得明白,沈端言答得隱晦,做為原主親爹,又是那么個寵閨女的親爹,沈端言覺得謹慎一點沒錯,凡事不落人口實,不留下證據才是最好的。
沈觀潮倒似是對她的言行舉止十分理解,并沒有緊緊逼著她把話說得清楚明白,只大致了解過就表示滿意。沈端言很客觀地陳述了原主和顧凜川的一些過往,沒有加任何評述,至于沈觀潮聽完后會怎么對顧凜川……她想想,沈觀潮那樣的人,對自己掐了一輩子的死敵都從不橫加迫害,大約對顧凜川也至多就是為難為難而已。
不過,沈觀潮的為難,顧凜川大概也不是很好承受就是,畢竟沈觀潮要下言藥下眼藥都很簡單直接地能上皇帝陛下那里下去,下這么高端的藥,顧凜川這么一個閑差小官哪里能好受。
馬車上,沈端言看顧凜川良久,久到顧凜川都有些浮想聯翩時,她才來個會心一擊:“你從前怎么對我的,爹都知道了,這事怪我,因為是我說的。”
顧凜川:……
這種下藥的事不是得藏著掩著不讓事主知道嗎,言言,你腦子怎么長的,剛下完藥轉個背出來就把自己給賣了,這樣真的好嗎?
“因此,岳父大人會……”話外音:岳父大人之胸襟,我相當之了解,世人都道他如何襟懷天下,事實上小心眼起來,不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是不會罷休的。你們父女倆都一樣,不,你們沈家一家子都一樣,全是磨人的小妖精。
“應該會為難您吧,翰林院大概要勞煩夫君多待幾年了。”沈端言覺得,沈觀潮大概也就會做到這樣而已,再多則不至于,畢竟伴君如伴虎,沈觀潮想整女婿,在皇帝陛下面前也不能太過,那樣就跟他平日為人不符了。
“如此倒還算好。”說外音:不如此自然就不好了,大約不好的機率要大得多。
顧凜川琢磨片刻,不知沈端言是什么意思,既要下藥吧,下完藥還告訴他,明擺著是要他注意提防,這么復雜的舉動,還能不能簡簡單單守著約法三章過活了:“言言是何意?”
噢,聽懂了,您老人家問我為什么要這么干。沈端言干笑兩聲,她能說是被沈觀潮看破來路,才不得不把顧凜川給賣了么,當然,就算不這樣,其實她也很愿意賤賣顧毒草的:“昨日種種,就算如昨日死,也得讓我出口怨氣吧。現在怨氣出完了,日后就再不會記著從前事。”
話外音:今后就不用再記著從前那些事了,沈觀潮怎么為他閨女折騰您,都是您老人家活該。以后您跟我就沒仇沒怨了,咱們守著約法三章好好過著,鑒于您是個吃貨,日后有好吃的,我會叫上您一起噠!
聽完她的話,顧凜川有點被噎著的感覺,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末了看著沈端言那既嬌又驕且矯的笑模樣,唯能心中輕嘆一聲道:“罷,事已至此,只管等著岳父大人的手段便是。”
再說沈觀潮,如今的閨女雖換了湯,可骨肉血脈還是他的,且小姑娘還算對他脾氣,多照拂沒有,倒也不至于把這點事抖出去。他真正的閨女卻是受盡了委屈的,至于自家閨女給沒給人委屈受,這對親爹來說是個事嗎,當然不是。
轉個背去,沈觀潮就找皇帝陛下家長里短地說兒女事去了,先感慨一下兒子怎么怎么不省心,如何如何不上進。
皇帝陛下:沈觀潮今天是來嘲諷朕的吧,或者是來炫耀家中有兩個好兒子,誰不知道他家中兩個兒子有多出息,有多“別人家孩子”。
然后沈觀潮開始說女兒,皇帝陛下動動耳朵根子,覺得今天的戲肉來了,一邊看奏章,一邊聽著沈觀潮說戲文,一心二用這種事,皇帝陛下十分擅長:“……本以為是個不錯的,現在看來,當初真是瞎了狗眼。”
皇帝陛下往奏章上蓋了個紅戳戳后,抬頭看沈觀潮,輕咳一聲:愛卿,為了告女婿的狀,自污是狗,這真的合適嗎?
“陛下,您要為老臣主持公道啊!”
皇帝陛下:臨朝四十年有余,愛卿,你真見過公道這東西?
“那顧小兒當真是扶不上墻的爛泥,連家事都處置不好,如何理國事……”沈觀潮其實挺了解顧凜川的,他倒想看看,就這樣把他從前的弟子,如今的女婿給打落泥中,他還能怎么撲騰著重新起來。
皇帝陛下:這樣給女婿下藥,愛卿,你確定你是來要公道的!
埋頭,繼續批奏章,今天的奏章還挺多的,依著皇帝陛下對沈觀潮的了解,估計奏章批完,他今兒這出就差不多演完了。
到奏章批完,皇帝陛下放下朱筆,擱下印章,道:“愛卿所言甚是,家不安,何以安天下,朕以為,讓他停職反省三個月,三個月以后,若還不能悔過,便加作半年,愛卿以為如何?說起來,自去年愛卿于內閣卸任后,盡只管小兒女事,倒十分悠閑,令朕羨慕不已吶。”
話外音:愛卿,滿意了吧,咱能不嘮了嗎?愛卿話嘮的功力又見漲了,愛卿啊,你對御史臺有沒有興趣,或者監察院怎么樣,大理寺其實也不錯。喲,戶部最需要人去吵架了,吏部也少不了,愛卿看最近你對哪個地方感興趣。
沈觀潮:老臣算是聽出來了,陛下您是要做交換,老臣若是不答應,您不但不會讓我那女婿停職反省,反而要重用!為了不讓您能惡心著我,不就是還朝任職么,小菜一碟。
“臣聞監察院袁文素告老歸鄉,想來陛下正為繼任之人憂慮,臣雖不才,愿接此重任。”沈觀潮對御史臺可不感興趣,他為官幾十年來早被御史彈劾吐不知多少回了,至于大理寺管的是宗室貴族刑訊,麻煩得很。戶部管錢糧等,更是說不清的一攤爛事,吏部任免考核官員,也不是什么清閑差事。
至于監察院,朝堂上百官聽了恨不能繞著走,自然要清閑一些。至于名聲不太好,那倒不要緊,再說那監察院主官的職責范圍,沈觀潮做著壓根不費什么事。卸任自然是想圖清靜,而監察院正是個想忙能忙死,想清靜也能清靜得起來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顧女婿,請慢慢品味來自岳父大人的深深惡意吧!
于是,沈觀潮壽宴過后第三天,禁中傳下圣旨,起用沈觀潮督監察院,接著又來一道圣旨,翰林院顧編修治家不力,枉顧禮法,著停職反省三個月,以觀后效。以觀后效的意思是,如果效果不好,這停職反省只怕還要持續很久。
接圣旨時,顧凜川正在翰林院側院里與同僚們一道用午飯,多半人都是由家里人來送。翰林院近來正在修書,原本只上半天班的翰林院現在不僅要上全天,連午飯都沒工夫回家吃去。
顧凜川一邊啃著雞肉和羊肉烤串,一邊把圣旨給接了,夏朝接旨沒那么些規矩,跪也不用跪,伸手接下就算完,尤其是他這還是罰旨。打開旨音一瞧,顧凜川繼續吃烤串,心中直“呵呵”,這個結果一點也不出乎意料,所以完全沒有影響到他吃到一大波烤串的美味心情。
“老梁,老許……你們再來點?”顧凜川托著裝烤串的食盒問同僚。
幾位同僚都伸手拿了烤串,輪到梁編修時他伸手拿了最后兩串,一邊吃一邊問:“什么旨意,莫不是要調你上六部去,聽說吏部戶部如今缺人得很。昨日令泰山進宮,想必是好消息吧,小顧可真是讓人羨慕吶,沈家這般好岳家……”
足可讓人少奮斗三十年!
顧凜川再次“呵呵”,把圣旨直接展開示意梁編修來看,旨意就兩句話,梁編修溜一眼就看完了。然后跟見鬼似地看著顧凜川,連手里的烤肉串都掉地上沾了塵土,顧凜川視線下滑,落在沾滿塵土的肉串上,怎么看怎么覺得礙眼,連帶著平時順眼的同僚,這時看著也不順眼了。
這時候,顧凜川大概十分愿意化身正義使者,代表月亮懲罰浪費烤肉串的同僚!
“停職反省,三個月?弄錯了吧,擬旨的侍中寫錯了吧。”誰也不能相信吶,要知道沈觀潮既是顧凜川的岳父,又是顧凜川的座師,有這么尊大佛在,顧凜川又真沒干什么出格的事,怎么也不可能有這樣的旨意。
不過……治家不力,一眾翰林院官員琢磨片刻后,臉上都露出“我們懂了”的表情同,好幾人都拍著顧凜川的肩,意味深長地笑,有人還語重心長地道:“尊夫人不過是嬌慣一些,這是可以理解的嘛,回家好好哄哄也就是了。”
顧凜川:……
那哪里是能哄得著的!
AND:才從外面回來,摸摸噠,今天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