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烤好后,就聚在草亭中吃,雁蕩周圍盡是蘆花,此時正當蘆花如雪時,山風徐送,蘆花輕折,遂撒漫天雪白絨花起起浮浮于青山碧水之間。
沈端言歪著腦袋去看,漫天蘆花帶著清輝如夢中天國般,縱是沈端言自覺不是個懂得欣賞美的,也被這樣的場景看迷了眼。嗯,是真的迷了眼……
在她身邊的紅茶趕緊遞上帕子,悄聲湊在沈端言耳邊道:“太太,早說您別這么赤溜眼瞧人,您看迷了眼吧。”
沈端言:……
拿帕子揉了揉眼睛,等到眼里不適感退去,沈端言才有工夫沖紅茶翻白眼。紅茶趕緊又拿帕子把她的眼睛給遮住,省得她這不雅觀的舉止現在人前,沈端言郁悶了一下,現代再不好,至少她翻白眼的時候沒人來遮她的臉:“好了,這般遮著,旁人只當我是多有見不得人吶。”
抽開帕子的紅茶忍不住輕跺一下腳,嗔看沈端言一眼,面皮都有些發紅,不是惱的,是羞的,替沈端言羞的,心底免不得暗道:“太太真是愈發沒遮攔,怎么什么話都好往外說的,福王和吳王聽了不定怎么想呢。”
福王:阿徐,你怎么看。
吳王:哥哥,此事必有蹊蹺。
也是穿越版沈端言沒細挖原主的記憶,事實上,吳王與沈觀潮交情相當不錯,吳王與沈觀潮結識倒不是以文章詩詞,吳王那點子墨水,在宗室里算不錯的,在沈觀潮面前,真是不值一提。吳王奇葩的地方在于,他釀得一手好酒,時不時連宮里的皇帝陛下都要向吳王求幾壇子酒嘗嘗,沈觀潮雖不嗜酒,卻是個愛酒的,兩人一見如故哪有不相親的道理。
你釀酒,我飲酒,吳王每出新釀,不說先請皇帝陛下嘗,而是殷殷捧到沈觀潮府上,請沈觀潮品飲,沈觀潮每每飲完都要題名題詩,這來來去去的交情自然不同一般。吳王頻頻看沈端言也是因此,吳王是想起以前那“小端端”淘氣可愛樣來,再一對比現在的穿越版沈端言,怎么都覺得“小端端”婚后受了委屈。
于是,吳王念及自己和沈觀潮的交情,決定問上一問:“端端啊……”
吳王話才開始說,還沒往下說呢,沈端言就“啊”地一聲把吳王給打斷了。沈端言毛骨悚然,怎么這就喊上昵稱了,這才剛認識多久,吳王殿下您是不是也太奔放了點兒:“吳王殿下,您有事?”
憂郁文藝青年的腦洞是無窮大的,吳王腦補了一下,覺得沈端言是慌亂,因為吳王自己的定位是娘家長輩,沈端言覺得自己遮掩的事實被長輩看出來,所以慌亂。吳王定定神,伸手給沈端言倒了杯水,這才接著道:“乃父是通達之人,若有不虞,不妨直言。總不至于分明你不好,卻仍令你守著陳規陋俗,所謂從一而終,乃是笑話。日子是兩個人過,如不能貼心同心,從一而終便是愚婦所為。”
唔……這是在勸她如果過得不痛快就干脆離婚?不是說古人,不,應該說古往今來受儒家文化影響的人都是勸和不勸離的,這位吳王倒是別出心裁了嘿:“吳王殿下說得是,我豈是會委屈自己之人。”
福王:我說阿徐,沈觀潮要是知道你問也不問,就勸他女兒和離,估計你以后就進不了沈府的門了。
幾盞茶:吳王殿下,您可別再這么說了,我家太太本就心志不堅,說出這話來,您可得負責任。
吳王聽了沈端言的話卻含笑頷首:“正應如此。”
沈端言覺得,吳王大概是自動代入了父親這個角色,而且是個特文青卻又不迂腐的,至于吳王臟子里具體想了些什么,沈端言覺得她腦洞開不得這么大,補不出來。遂揉頭,然后端起茶一飲而盡,干笑兩聲招呼眾人吃烤肉。
唯蕭霄一邊吃肉還一邊唯恐天下不夠亂地開口:“王叔,你想多了,端端姐這么厲害,就是姐夫也只能甘拜下風好不好。我素日里瞧著,端端姐在姐夫面前也不很收斂的,姐夫可從來好言以待,一句不是都沒有的。”
“有吃的還堵不住你的嘴,瞎說什么。”沈端言趕緊塞了一塊拌了青菜的飯團進蕭霄嘴里,免得這倒霉孩子要說出更多平日里相處的細節來。她不是擔心外人認為她和顧凜川恩愛,而是擔心細節上說明白了,福王和吳王能聽出些什么來,要讓沈觀潮知道,真讓她和顧凜川和離,她還上哪兒找個能放任她四處溜達,屁事不管的主去。
顧毒草再毒再渣,至少某些方面還是很有保障的,就目前來看他不但能言出必行,而且是真有能耐把那一攤子破事管好,不落一點灰到她頭上來。最重要的是,踹了顧毒草之后,就確定能找個比顧毒草更好的下家?
嘖,沈端言對這個時代的男人不抱很大期望,沈觀潮與王婉芫曾還海誓山盟感天動地,不照樣也納了幾房妾。再說眼前這位吳王,也是出了名的和王妃恩愛甚篤,卻也免不得偶爾與人一道上秦樓楚館這樣的地方去風流風雅。
綜上所述,沈端言認為,跟這個時代求一夫一妻,真心真愛,那是天方夜譚,不如早點洗洗,將就睡一睡毒草。
嗯……果然有奇怪的東西跑出來了!看來那天不小心握“柱”,把吃過見過的熟女那顆蕩瀾春心給勾出來了,嘖,毒草再養眼,也是絕對不能嘗的,這念頭就不該起,沈端言趕緊把念頭給掐死在搖籃里。
憂郁文藝青年腦洞還開著,腦子里想的是:果然婚后生活不愉快么,嗯,看來應該和沈兄說上一句,小端端還跟從前似的那么擰,什么事都不愛與人說。吳王且不說拿沈端言當女兒看,至少當自己人看是肯定的,自己人被人欺負了,那還有什么好說的,當然是要為自己人扎起場子來。
結果吳王還沒想好該怎么干呢,顧凜川就騎著馬來了,今日不休沐,顧凜川自然是有事來相請。見了福王和吳王,又有美少年在旁,沈端言當然要主動配合扮作恩愛夫妻,雖然顧凜川并不覺得需要另外表現什么。
“夫君,今日并非休沐日,怎也來了?”沈端言已經具備了表達話外音的功力,她現在的言行加上舉止神態,活脫脫能讓人讀出一句話來:想是因想我了才來的么。
顧凜川:……
好吧,爺配合你演恩愛夫妻:“昨夜有雨,來看你可是又貪玩了?”
得,顧凜川說完這句話,自己都把自己給惡寒著了,實在是說話的語氣太過溫柔,顧凜川自己說出來聽在耳里都能掉一地雞皮疙瘩。
聽這話的沈端言功力絕對已經到了一定的高度,她面不改色心不亂跳,反而抓了顧凜川寬大的衣袖,向顧凜川報以一個大大的燦爛無比的笑:“何曾,夫君總拿我當小孩子,真惱人。”
蕭霄:你們倆今天吃錯藥了吧,難道是真有什么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類的,不過以前也沒見你們倆這樣吶。
福王,看吳王:我說阿徐,這不叫過得不好吧,你最近肯定是眼睛有毛病,明顯眼神不行呀。
吳王,回望福王:我……
親親熱熱地秀完恩愛,兩人轉過背去就死得快了,沈端言:“有事說事,您這么看著我,莫非是動了凡心。喲,那可不成,您把凡心留著送給您那幾位如花似玉的妾室吧,我目下只有禪心。”
顧凜川瞥開眼去,心底也不知為什么,有些說不出的感覺,似是失落,又似是遺憾,更多的卻是復雜得無法言說的種種思緒,一一浮上心頭,又纏繞不肯去:“兩位舅兄欲來小豐莊看你。”
沈端言聽出顧凜川的話外音來了:趕緊把廂房那邊收拾了,別讓舅兄看出來咱們倆分房睡,嚴重不合的事實。
“我知道了,自會收拾妥當。”話外音:你放心,既然有約法三章,這樣的時候我就會給你搭臺階,讓你安安生生上來下去。
嗯,就是感覺有點賤!
“端言行事,我自是放心。”話外音:你讓我放心,我也會讓你放心的。
談話到此結束,林間山鳥婉囀,落葉翩飛,昨夜雨水沖刷過的山風吹來清新溫潤的空氣,空氣里卻夾雜著一絲秋末的蕭瑟凋蔽。偏這場景里,是兩個都不懂得欣賞的,一個是無心賞,一個是壓根沒這悲春傷秋的情懷。
被夢境反復糾纏,把夢越做越深入的顧凜川此時思緒無端端生出許多來,因沈端言就在身側,他無法不拿夢境與現實做對比。越是這樣做,沈端言的音容笑貌就愈發在他腦海里深入,甚至駐扎不肯去。
昨夜夢中,他似乎能感受到她的疼痛以及她的悲傷絕望,那般刻骨的愛恨,即使是此刻,顧凜川也仍然心悸不已:“端言。”
“嗯,什么?”沈端言現在心態擺得正,您就是我的合作伙伴,咱不拿冷臉對你,但絕對沒什么好臉,因為您這合作伙伴大多時候不很靠譜。
沈端言一臉“你還要我怎么配合你,你說”的樣兒擺將出來,顧凜川縱有千言萬語也吐不出一個字來,差點沒自己把自己給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