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謹言一個人坐在包廂里,靠在椅子上靜靜地抽煙,煙霧繚繞中,仿佛現出鄭恩地那張憤nù的臉。
——“我們行得正坐得直,怎么能相提并論?”
那張臉慢慢變幻,又變成了宋智孝的笑顏:“我卻覺得,我很干凈。”
也許,鄭恩地就算失身在這里,她心中也依然覺得自己是干凈的吧。
“呵……”唐謹言手上微微用力,煙頭被夾得開始變形:“他嗎的……”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唐謹言有些煩躁地接起:“什么事?”
白昌洙的聲音有些低沉地傳來:“老五死了。”
唐謹言豁然站起,酒杯被碰翻,酒液順著桌子流淌,仿佛鮮紅的血跡。
好像有經驗了一樣,這次大家并沒有像上回那樣心急火燎地趕去,一片寂靜。當然,這一夜大家到底睡得怎樣,誰也不知dào。
至少唐謹言睡得并不安穩,清涼里黑道四散而出,淹沒在夜色里。
唐謹言看著手下的反饋,皺眉出神,直到天明。煙灰缸里的煙頭漸漸滿成了小山堆。
第二天一早,兄弟們慢慢地出發集合到總部大廳。
唐謹言將白布重新蓋好,遮住那張死不瞑目的臉。他嘆了口氣,慢慢站直身子,目光緩緩掠過肅立四周的兄長們,看見白昌洙的時候,微不可見地點頭致意了一下,白昌洙也回以點頭。
大廳的氣氛比上次老八之死更加嚴肅,李太雄坐在主位上,神色有些灰敗。
“父親……老八的事,警察有沒有說法?”大哥李志國當先開口。
李太雄緩緩搖頭:“沒有。”
李志國怒道:“這幫狗娘養的,要錢的時候人五人六,真要他們干起活來頂個屁用!”
唐謹言臉色也十分難看。上次查到老八連個馬子都沒有,就此停止,他內心深處覺得估計是老八的私事因素,可老五也莫名其妙地躺在這,性質可就嚴重了。
白昌洙的話即將成為事實。
眼見就會輪到我,也會輪到你。
“必須合zuò起來徹查,大家的私心都收一收。”唐謹言當著義父的面,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句話。
沒人反駁,大家都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李志國嘆了口氣:“老九說得對。這事我會開始調查,大家有什么進展多多通氣。”
白昌洙道:“這事越來越奇怪。老八和老五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兩人的產業更是毫無交集,表面看去一點關聯都沒有,那么……為什么會是他們?”
沒有人能回答。
正因為這樣莫名其妙的毫無關聯卻又先后死去,才讓原本覺得事不關己的兄弟們愈發惶恐。
老二樸正男忽然道:“老六,你和老五有仇吧?”
白昌洙臉色難看:“有又怎樣?難不成還會是我干的?”
樸正男擺擺手:“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和老五有仇,所以對老五比兄弟們更了解,不知dào有沒有什么想法?”
“老五不是個東……算了,人死為大。”白昌洙看了看地上的白布,嘆了口氣:“他干的事你們也知dào,表面上搞個八卦小報,專門爆明星料,背地里搞的是控zhì乞丐團伙,綁了小孩子弄殘廢了逼人家去要飯這種事他都干得出來,同時乞丐團伙也為他的八卦小報提供眼線。其實如果第一個死的是老五,我倒覺得他被人報復弄死實在太正常不過!”
兄弟們都聳聳肩,這里可沒有同情心過剩的人,都低頭思考這和老八的事是否有關聯。想了一陣,得出結論:確實沒關聯。于是眾人又都苦惱地嘆了口氣。
唐謹言忽然覺得有點可笑,這些人平時走出去,個個拽得二五八萬似的,可真碰到棘手的難題時,才凸顯出他們也是只能在普通人面前耀武揚威,實jì上的本事有限得很。包括他唐謹言自己也一樣,雖說平時還算善于思考,可遇到這種無解題,簡直束手無策。黑社會被人歧視,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粗魯暴躁,只會動刀,耍點陰謀詭計還算可以,真輪到動腦子的時候,個個和豬頭差不多。
唐謹言忽然又無比遺憾自己沒有讀書的機會……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警察那邊可以動用的資源和偵察力度可不是黑社會能比,為什么他們也沒半點進展說出來?殺人的總不至于是什么牛逼哄哄的國際殺手吧,老八老五夠這檔次?
唐謹言心中微動,感覺自己好像把握到了什么,卻一時剖不分明。
李太雄冷眼看義子們討論,過了半晌,才淡淡開口:“這事,回去后都動用最大的力量去查,事關你們自己的小命,你們自己有數。”
眾人都行禮:“是。”
李太雄冷冷道:“老五的產業,誰要?”
眾人心中都是一動。
從兩人毫無瓜葛的產業來看,基本上可以斷定死因與產業是無關的。上次算是便宜了老九,這次倒是可以爭一爭了啊……
唐謹言眼觀鼻鼻觀心,一聲不吭。上回已經占了便宜,這回可不適合再開口。更何況老五那生兒子沒屁眼的產業,他還真心看不上。
李志國開口道:“老九上次拿了……”
唐謹言立kè打斷:“這次我不要。哥哥們分吧。”
李志國滿yì地點點頭:“父親做主吧。”
在他看來,他將來可是要接班的,逐步多分產業給他是理所當然。
樸正男的臉色不太好kàn,略帶點僥幸地看著李太雄,希望義父能考lǜ一下平衡問題……
李太雄把眾人的神色盡收眼底,干枯的手指在椅背上很有節奏地敲著,緩緩道:“老六怎么看?”
唐謹言的眼睛驟然瞇了起來。
白昌洙一愣,似乎是沒想到有自己的份兒,忙道:“父親做主就好。”
李太雄道:“老五明面上的小報,當初為了奪人眼球,找了你CJes的麻煩,因此結仇,對不對?”
“父親明鑒,確實如此。”
“也就是說,其實老五的產業和你息息相關,你接了去吧。”
白昌洙大喜過望:“多謝義……”
話音未落,李志國急了,打斷道:“父親……”
白昌洙臉上泛起怒色。
李太雄擺了擺手:“老五暗地里那些勾當,志國拿去。”
李志國怔了怔,掩住喜色鞠躬道:“是。”
樸正男難掩失望,似是隨意地說了句:“其實我的產業和小報也有點瓜葛的……”
白昌洙也瞇起眼睛,這……老大跳出來喊了一句,就分走了一半,你老二也跳出來,真想把湯水全分走?你他媽賣白面的和小報有個屁的關系?難不成還想做廣告?
實jì上大家都知dào,那個小報算個,真zhèng有用的是人手,黑社會不就是看誰馬仔多嘛……就像唐謹言接了個安保公司,真zhèng有用的是金亦光那幫人,而不是那個破公司。當然,這些明面的產業各有用途,對于白昌洙來說,那個小報確實真算有點用。
李太雄似笑非笑地開口:“哦?老二也想要?”
樸正男訕訕地笑。
李太雄淡淡道:“就這么定了,都回去吧。”
樸正男不敢違拗,只得行禮退下。兄弟幾個面色陰沉地出了門,樸正男瞥見白昌洙正要上車,晃悠悠地挨了過去,倚住了車門:“老六,最近對哥哥越來越不尊重了啊……”
白昌洙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吃多了會撐的。”
樸正男眼里泛起兇光,右手一揚,正要抽下去,卻感覺手腕像被鐵鉗箍住一樣,動彈不得。轉頭一看,是唐謹言。
“二哥,過了。”唐謹言松開手,垂在腿邊,面無表情:“這當口,團結點的好。”
樸正男瞇著眼睛看著唐謹言,眼里有幾分忌憚,揉著手腕冷笑道:“老九,哥哥知dào你能打,就是兄弟們加起來都沒你能打。可這年頭光靠能打,可是不夠的。”
唐謹言淡淡道:“謝二哥教誨。”
樸正男一聲冷哼,拂袖而去。
白昌洙面色難看,拍了拍唐謹言的肩膀:“謝了。”
唐謹言搖搖頭:“老二今天這表現可不上道。”
白昌洙瞇起眼,嘿然道:“不不不,他可不笨呢。”
唐謹言嘆了口氣。
兄弟們有九個的時候,形勢不明朗,可現在只有七個了。再下去,剩五個,剩三個,剩兩個的時候呢?
有人想為自己爭取一下了……
人總是很奇怪,明明知dào這當口不合適,說不定明天自己就翹了辮子,可卻又會很僥幸的,覺得自己不會有事……真不知dào這算愚蠢呢還是算精明?
還是算精明吧,一般人賣白面可賣不通,那幫越南佬的交道可不好打。
“算了,不說他。”白昌洙忽然哈哈一笑:“你居然這么旗幟鮮明的幫我的手,莫非真和智孝好上了?”
唐謹言笑了笑:“沒有。”
“嘖嘖,可惜。”白昌洙笑道:“一直是我去你那坐,今天趕巧,到我公司坐坐怎么樣?智孝今天在公司的。”
唐謹言想了想,給恩碩打了個電話讓他開車先走,便鉆進了白昌洙車里。
白昌洙和他并肩坐在后排,等司機啟動了,才開口笑道:“看來對智孝還是有點興趣嘛?”
唐謹言笑道:“別這樣好吧,是你先看上的女人,怎么搞得變成一個勁的想給我牽紅線了?”
“我那只是想玩,你當我是真愛啊?”白昌洙擺擺手:“要是有用,送誰都行,更別提是你了。”
唐謹言聳聳肩,沒有搭腔。
干凈的女人……你眼里的自己,和別人眼里的你……真是天淵之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