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死了。
于一場重返巔峰的痛快殺伐之后,燃盡一切,化為灰蝶,散歸大地。
他沒有留下一片殘軀。
唯余那副華麗威武的烏金戰甲,以及那套厚重華美的蜀錦戰衣,跌落在他先前佇足之處。
旁邊,還有那桿殺敵無數的無雙方天戟,孤傲地挺立在蕭瑟風中。
曹營。
郭嘉錦衣貂裘,手持玉杯,斜倚門柱,目光追隨著沉沒的夕陽,直到最后一縷余暉消散在天邊,天幕綴上點點星辰,他方才舉起玉酒,淺抿了一口猶帶余溫的美酒。
忽然,一抹流星的光痕,自天幕一閃即逝,亦在郭嘉眼中,留下了剎那光輝。
“將星殞落?”
郭嘉眼神一凝,驀抬首,追根溯源,仰望天穹,卻見天穹之上,那顆代表呂布的將星,雖已比從前黯淡許多,但仍在頑強地綻放著光芒。
郭嘉眼中閃過一抹疑惑:“觀那星落方位,當是自呂布將星而來……為何呂布將星,仍未隱沒?”
將星殞落,非是星辰真正墜落,而是名將上應的星辰,短暫隱沒。
此時呂布將星高懸,黯而有光,并未隱沒,說明其仍然存活。
“看錯了?”
郭嘉眉頭微皺,再觀星一陣,見呂布將星仍未動搖,無奈搖了搖頭,緊緊身上貂裘,返身走回營帳之中:“秋盡冬來,寒風刺骨,再燙壺美酒去去寒意吧。惜酒已不多,什么時候再去向主公討要幾壇……”
呂玲綺跪在呂布戰甲戰戟前,額頭緊貼冰冷地面,雙肩輕顫,淚如雨下。
歐陽靖抬起變大了一號的手掌,略作遲疑,緩緩伸出,輕輕按上呂玲綺香肩,以與呂布極度相似的聲音,低聲道:“節哀。”
此聲入耳,呂玲綺嬌軀劇震,仰起俏臉,淚眼朦朧地看著他,顫聲道:“父親……”
歐陽靖一時大是尷尬,苦笑道:“我是歐陽靖,莫再認錯了。玲綺小姐,此地不宜久留,恐曹操大軍再至,我們還是速速離去吧。”
呂玲綺深深吸了一口氣,美眸中哀痛斂去,代之以堅定。
她抹掉眼淚,霍然起身,凝視著歐陽靖雙眼:“父親遺命,從今天起,直至曹賊退兵,你便是呂布。所以,以后不要叫我玲綺小姐,叫我玲綺,或是女兒。”
“我就是呂布嗎?”
歐陽靖看了看自己足足變高七寸、雄壯了整整一圈的身軀,又看了看俏臉猶遺淚痕,但神情已復作堅定的呂玲綺,眼中不由閃過一抹復雜。
“四星初階的我,從今天開始,就要以呂布的身份,鎮守下邳,直到曹操退兵嗎?”
呂布一死,下邳不保,歐陽靖的主線任務,本該失敗,卻沒有想到,竟以這種離奇的方式,延續了下來。
歐陽靖不知道,自己能否比歷史上的呂布做得更好——歷史上,下邳并未被攻破。
曹操圍城日久,將士疲乏,后勤緊張,一度想要退兵,只是在郭嘉、荀攸力勸下,方才堅持下來。
而呂布卻是沒能堅持住。在侯成、宋憲、魏續等人綁走陳宮、高順,向曹操投降后,失去得力臂助、唯一軍師的呂布,只能開城投降。
“若一直堅持下去,同時注意警惕叛徒,應該不會淪落到那樣的下場吧?只是,以我的實力,能像呂布一樣,硬頂著曹軍進攻三個月,力保城池不失嗎?曹軍之中,可是有許禇、典韋、夏侯兄弟、曹仁等一大票能放無雙的猛將,且劉關張三兄弟,現在也正與曹操聯軍作戰啊!”
想到那如云猛將,如雨謀臣,歐陽靖心中著實有些沒底。
正忐忑時,呂玲綺淡淡道:“父親許諾將我嫁予你,甚至對你自稱岳丈,所以從今天開始,我也便是你的人了。你究竟是以呂布之名,回鎮下邳,還是帶著我狼狽逃離,都由得你。”
“玲綺何必激我?我承認,一想到曹軍聲勢,心中確是有些忐忑,但……”
歐陽靖嘿然一笑,伸出大手,一把握住無雙方天戟,“但我同樣只要一想到,曹軍中有關羽張飛、典韋許禇、夏侯兄弟……這些當世名將,我就激動得渾身發抖啊!溫侯說得沒錯,或許我骨子里,就是與他一樣,想戰最強的敵人,騎最快的烈馬,睡最美的女人!所以……”
他緊握無雙方天戟,將這幾有百斤的沉重神兵單手舉起,戟尖指天,豪氣道:“從今天開始,我就是呂布!鎮守下邳,擊退曹軍,由我一力承擔!”
凜風蕭瑟,夜幕低垂。
下邳城南,一隊曹軍哨騎,打著火把,于道中巡邏。
忽然,一陣急促而沉重的馬蹄聲,傳入這隊哨騎耳中。
尚未等他們辨清蹄聲傳來的方位,星光之下,一團暗紅火焰,便伴著密如雨點的蹄聲,驀地躍入他們眼簾。
“那是……”
這隊哨騎面面相覷,一時驚疑不定。怔忡不過須臾,那不斷躍動的暗紅火焰,已風馳電掣一般,飛掠至他們前方數十步處。
直到此時,這隊騎兵才借著今晚明亮的星光,看清了那團“暗紅火焰”的真貌。
并不是火焰,而是一匹體型格外高大的赤色戰馬。
而那仿佛通體燃燒著火焰的赤色神駒背上,騎乘著一位身著玄黑蜀錦戰袍、披掛烏金戰甲,頂戴修長赤翎,手持方天大戟的男人!
為首的哨騎隊長瞳孔重重一縮,神情變得無比驚駭,嘶聲道:“呂……”
只說出一個“呂”字,那烈焰神駒已閃電般自他身邊一掠而過。同時掠過的,還有一道撕裂夜幕的寒光。
哨騎隊長只覺自己渾身一輕,竟是身不由己、翻翻滾滾地騰飛起來。
翻騰之際,他依稀看到,一副很是熟悉的無頭身軀,正一邊飛濺著頸血,一邊自馬背上墜落。
“那不是我的身體嗎?難道我已經……”
思緒至此戛然而止。
意識徹底消散前,他最后看到的一幕,便是同隊袍澤的九顆頭顱,幾乎不分先后地同時飛起,而那騎乘著烈焰神駒的男子,頭也不回地飛馳離去。
那男子背后,似乎還有一位少女,與他同乘一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