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一邊將湯蠱放在各人面前,一邊笑道:“來云州后,沒少麻煩大人,這桌菜自然算我請。”
“這不行,”莫萬江連連搖頭,“吃酒付錢,天經地義,我可不能占這個便宜。”
“寒門小戶,有客人上門,還得蒸條咸魚,切一碟子臘肉待客,何況大人親自賞光前來道賀,怎有不留飯的道理?”溫柔微笑道。
莫萬江仍是搖著頭笑,垂眼見那黑瓷的湯蠱里湯氣乳白,熱氣氤氳中,一小朵拿胡蘿卜雕出的剔透蓮花飄浮在湯面上輕輕搖曳,不禁問道:“這是什么湯?美食美器,瞧著倒是雅致的緊,不忍心喝了。”
葉昱先嘗了一口,在旁猜道:“這味兒,是江瑤柱吧?”
“你的舌頭倒靈。”溫柔笑道:“說出來也不值什么,不過是拿江瑤柱和蘿卜現雕的,酒后吃了清口醒神,若是不愛那辛辣的味道,撇著不吃就罷了。”
“這朵花好看,姐姐你雕的么?”莫離眼睛又亮了,“比廟會上那個捏泥人的老頭手還巧。”
溫柔見他有趣,忙讓人將雕花的刀子取來,又端來一盤水果,凈了手后,當場雕起果盤來。這年頭,雖然沒有飯后吃水果的習慣,但他開酒樓前就想好了,凡是前來吃飯的客人,飯后都奉送一個果盤,不值什么錢,純是敬客,也好讓客人吃得滿意,下回再來。
誰想莫離看她雕水果看得直勁,一迭聲嚷著要學,結果腦袋上挨了莫萬江一個暴栗,這才滿心不甘的安靜下來。
一頓飯吃完,莫萬江執意要給銀子,溫柔萬般推脫都無用,這才勉強收下,心里盤算著改天再做些糕點,讓葉昱送去府衙里致謝。
接下來的數天,酒樓生意倒是興隆,進出的客人絡繹不絕。這一方面是廚子手藝經過溫柔指點,與外邊別的酒樓相比多少讓人嘗了感覺新奇的緣故,另一方面就是莫萬江帶來的名人效應了。溫柔這幾日每晚結帳,發現凈利潤總有十兩上下,若是生意一直維持下去,一月總也有三百兩的進帳,還錢應該沒有什么大問題了,過上半年,這買酒樓的本錢也能賺了回來。
城里沒有宵禁,酒樓日夜都可以經營,但溫柔和劉嫂身為女子,夜晚在大街小巷里行走回家實在不方便,再說子時過后,生意就冷清多了,壓根也沒多少人上門,因此大家就議定子時過了就閉門歇業,白天的生意則由溫柔和劉嫂負責,夜里的營業則讓溫剛和朱貴負責。
這日傍晚,溫柔正在柜臺后面低頭算帳,等著溫剛來接替她,忽然聽見一個濕潤平和的聲音問道:“掌柜,請問你們這里招不招樂師。”
聲音似乎有點耳熟,但溫柔每日接觸的人太多,一時間也想不起在哪聽見過這個聲音,聞言招起眼來,先見一襲洗的發白的竹布長衫,目光再往上移,就對上一雙帶著溫和笑意的眼眸,隨即,那眸子里就有一抹微訝的神情閃過。
怎么會是他,溫柔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趕緊找個地方藏起來,但是心念一轉,就知道這樣做除了此地無銀三百兩外,對事情實在沒什么助益,何況這人分明是認出了她,她的酒樓在這里,就算躲得了和尚,也躲不了廟。
溫柔正在心里盤算是坦坦蕩蕩與他打個招呼好,還是若無其事的假裝不認識好,就聽他已開口道:“陸夫人,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畢竟兩人只打過一個照面,吃他話語里有遲疑之意,溫柔就想告訴他認錯了人,但剛要開口說話,誰想這里溫剛偏就來了,還未到他身前,先笑道:“外頭天陰沉沉的,一會沒準要下雨。娘讓我帶把傘來,你和劉嫂趕緊先回……”
話沒說完,溫剛看見站在柜臺上的人轉過身來,不禁訝然失聲道:“裴先生——”
他的聲音噶然而止,顯然想到了什么,看看溫柔,再看看裴景軒,就這么傻傻的愣在原地。
完了!
溫柔輕輕吁出一口氣,心想自己真是挺倒霉的。明明來了古代后,除了那些彼此不知根底的食外,她認識的人壓根不多,數來數去也就那么幾個,卻在這離京都五里路程的地方,一而再,再而三的遇見。剛打發走許秀才,還沒安靜幾天,就不知打哪里冒出個裴景軒來。
裴景軒心里無奈嘆息,其實眼下這場面,是他設計了許久的,目的是為了讓溫柔無法回避身份的問題,又不至于太過起疑。為此他還悄悄跟蹤了溫剛幾日,掐準他來酒樓的時辰,才演出這番巧遇,此時他心里雖十分不愿,面上還不得不露出疑惑和揣測的申請,看看溫剛,再看看溫柔,也默然不語。
三個人就這樣僵在了原地。
最后還是溫柔深吸一口氣,丟了個眼色給溫剛道:“你和先生許久未見,想必有話要說,樓上雅間還空著,你們先上去聊著,我讓活計去預備酒菜。”
事到臨頭,溫剛也無他法,只得拉著裴景軒上樓去了。不管怎么說,先打探一下他的來意,再看看他有何打算。
溫柔目送他們離去,在原地發了一會呆,才喚來伙計,讓他預備酒菜給樓上送去。這里劉嫂從廚下出來,向門外張望了兩眼,奇道:“今天剛兒怎么還沒來?天都要黑了。”
“他已經來了。”溫柔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心想古代交通這么不便,這些人沒事干嗎到處亂竄?再說了,竄到哪去都沒關系,為何偏要竄到她眼前來?”
“人呢,我怎么沒見!”劉嫂說話間才發現溫柔神色不對,關心道:“你怎么臉色不太好?太累了吧?”
“我沒事,溫柔搖了搖頭,想了想,還是將裴景軒的事說了出來。
劉嫂聽了先是訝然,緊接著就是沉默,最后納悶道:“這也太巧了,怎么咱們剛離京,他就跟著來了。”
溫柔無言的點了點頭,說起來,她避諱的人也就在陸府,沈府里頭見過的那幾個,基本上都是沒可能再遇見的,因此她才敢拋頭露面出來做生意,畢竟一家人要吃要穿,總不能閑著當米蟲吧,誰想這么巧,就被裴景軒瞧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