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連翹搬出諸葛府的日子當真格外愜意輕松,紅繡并未馬上開始繡活,每日只顧著帶連翹和梅妝出府去閑逛,添置了一些新衣頭面,胭脂水粉之類。
這二人都是受苦慣了的人,偶然不用作粗活累活,還直嚷嚷不適應,回到家里都搶著做活。倒是紅繡,在現代十指不沾陽春水慣了的,如今不用伺候人了,仿佛她又回到了現代平等的社會,心情也前所未有的清朗。
“繡兒,這些日怎不見你去繡莊兜售帕子?”連翹坐在木制雕花圈椅上,低頭縫補衣裳,憂心道:“眼瞅著咱們搬出府來也住了三四天,每日都花那么些銀子,家里頭柴米油鹽樣樣都要用錢,坐吃山空怎么成。”放下活計,抬頭口打唉聲,又道:“都怪娘沒用,一點忙都幫不上。”
“娘,你莫要擔憂。”紅繡放下白瓷的茶盞,笑著拉住連翹的手搖晃,道:“女兒不去也是有女兒的考慮,雖然解釋起來有些復雜,不過我約莫著不出十日,就會有大買賣上門。”
“當真?”
“自然當真,娘,我何時騙過你了?”
安撫了連翹,紅繡歪在圈椅上,仰頭望著滿樹即將凋零的桃花,陷入了沉思。
面兒上瞧著她這些日忙里偷閑,玩的甚是快活,實際上她心里有自己的考量。
商家三少爺對外宣揚“神秘繡娘”已經被其收入麾下,等于是幫了她一個大忙。她雖然無法完全猜透商少行的心思,可她隱約能察覺的到商少行的示好之意。若是她將自己的帕子再往外送,讓外人知道她并沒歸于商府一派,那不等于是打三少爺的嘴巴?
商少行詭計多端,智謀無雙,比之諸葛大少只有過之而無不及之處,他怎么會看不明白她的算計?只要稍微一想就會明白個大概了。他知道自己被利用,成為她一個小小婢女的復仇工具,還在其中添柴加火,并不怪罪于她,難道是因為三少爺善良嗎,當然不是。高高在上的少爺,怎會允許自己被一個下等人耍弄,他瞧著的,無非是帕子的來歷。
所以她不露面,不將自己是“神秘繡娘”的真相說與外人知曉,就是在等,等商少行找上門來,也算是給商少行面子,不會徹底得罪透了他,再說,她還有重要事情需要與商少行合作。
“小姐,小姐。”
正在沉思之中,梅妝快步跑進了院子。
紅繡回過神坐直了身子,笑吟吟道:“梅妝,慌慌張張的做什么?”
梅妝拍了拍胸口,有些氣喘的說:“小姐,門外來了個俊俏的公子,說是姓商的,想要見您一面。咱們見是不見?”
紅繡微微一笑,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人果然來了。
連翹不知紅繡有所計劃的,此刻有些驚異,“繡兒,對方是男子,咱們……”
“娘。”紅繡起身,扶著連翹起來,“人是要見的,咱們先回房去,還要麻煩娘親幫我梳頭呢。”回頭對梅妝說:“你先去給那位公子奉茶,說我馬上來。”
商少行端坐在圈椅中,白瓷茶盞里熱水已注了二道。想不到,同一座宅子,他竟然十天內連來了兩次,更想不到,昔日諸葛府的小丫頭,居然變成今日面前這名青衣丫鬟口中的“我家小姐”。想來都覺得人生際遇甚是奇妙。
修長手指敲打桌面,蒼白俊美的臉上揚起一個淡淡的笑容。
他身后的商福全微癟嘴,少爺如此,就代表心情不錯。可明明是被那個叫紅繡的誆騙了,怎的少爺還笑的出來?主子的心海底針啊!
正在此時,正廳珠簾分開,嘩啦作響,一位身穿杏白色褙子,淡粉色羅紗長裙的少女如分花拂柳一般裊裊婷婷走了出來。
商少行不自覺站起身,如今,他似乎第一次瞧清了她。嬌小身形,面若芙蓉,不施脂粉但艷色絲毫不減。墨發如云直垂腦后,僅挑起兩鬢長發梳了雙平髻,并未上頭面。
她面上帶著笑容,一雙大大的杏眼中有狡黠之光一閃即逝,若僅是一般的美麗女人也并沒什么稀奇,稀奇的是,面前這位妙齡少女,何該是天真爛漫的時候,她卻是個女諸葛,將他都算計進去了。
商少行雖然不服,可也心懷贊賞,微微一笑道:“紅繡姑娘,你騙的在下好苦啊。”
紅繡走到他跟前,問:“三少爺何出此言?”
商少行瞧她那個無辜的樣子,哭笑不得的道:“紅繡姑娘莫不是忘了,先前是你告訴在下,繡帕子的‘神秘繡娘’就住在此處的。”
紅繡拉長音“哦”了一聲,俏皮的眨眼,“三少,我并沒誆騙你啊。”
此話一出,商少行完全明白了,雖然早猜到繡娘可能正是紅繡,此時也不得不驚訝了一下,一雙鳳目定定的望著紅繡笑的坦然的俏臉,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么。而一旁的商福全更是驚的連嘴都何不攏,不可置信的抽了口氣。
紅繡福身行了一禮,鄭重的道:“三少,多謝你的成全。”
原來一切皆在她掌握之中,她什么都清楚。商少行搖頭笑了一下,受了她的禮,道:“既然紅繡姑娘明白在下所做之事,如今是否也該有所回報了?”
“那是自然,梅妝,你先下去,我與商三少有要事詳談。”
商少行也對著商福全擺擺手,商福全點頭,和梅妝一路走出了正廳。
紅繡與三少爺的談話進行了一個下午,梅妝和福全二人都離著正廳老遠,沒人知道他們談了什么。只知道掌燈時分,商少行出來的時候是滿面春風,似乎向來病弱的身體都被注入了全新的活力,福全稀奇的跟上去,他家少爺好久不曾過如此歡喜了。
梅妝進得屋中,只見自家小姐安靜的端坐在圈椅紙上,絹燈柔和的光將她的輪廓勾勒出朦朧之色。
紅繡長出一口氣站了起來:“梅妝,叫我娘親去用飯吧。”她今日,等于是給未來埋下了重要的一顆棋子,走出了決策性的一步。為了她自己,也為了娘親的幸福,她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