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少行坐在圈椅上,面色不變的抿了口茶水,看不出心中想的是什么。紅繡卻覺好笑,大小姐此番行徑真不知是該夸她漠視了對頭好,還是該說她幼稚好。看來藏在端莊表象之下的,也只是個長不大的孩子罷了。
諸葛言然自小疼妹子,此刻見綠綺眉頭緊皺,明顯是不高興,不想在今日惹了她,只好背過身去,從懷中掏出一物暗地里塞給她,小聲道:“好了,為兄這里還有要事,你先回去。”
諸葛綠綺滿意的點頭,俏皮轉身,襦裙蕩出一條優美弧線,不料剛走出兩步,突地停住腳步,雙肩抖動個不停。
紅繡奇怪的望著大小姐,心道行笄禮又不是要出嫁,她怎就哭了?剛想上前安慰,就聽諸葛大小姐那銀鈴般的笑聲傳到耳畔:“哥,你,你繡的,也太……”素手掐著一方帕子,嫩黃色的上好雪緞上,好好的一朵桂花被繡的歪歪扭扭,線頭凌亂,基本瞧不出繡的何物。
諸葛言然臉色發青,瞪了妹子一眼,她怎么偏要在外人面前戳穿他,要不是他疼她,她一句戲言說要他繡的帕子,他又那會碰針線?怎會昨日將自己關在房里一下午?
諸葛綠綺也知道自己過分,但她實在忍不住笑,長這么大她還沒見過這么“慘不忍睹”的帕子。
商少行放下茶盞,病弱的聲音清亮動聽:“諸葛兄還好女紅?真叫人大開眼界了。”
諸葛言然轉身,微笑道:“哪里,商兄誤會了,我怎么會做繡花這等事,此乃紅繡的繡品。”
紅繡暗中翻了個白眼,就知道大少爺會將事情推倒自己身上,可也無奈,只好上前笑道:“正是,奴婢手拙,讓商少爺見笑了。”
商少行眸中失望之色一閃即逝,“神秘繡娘”不是她?那她手中的帕子是何人繡的?
轉眼間,吉時已到。紅繡隨大少爺前往家廟觀禮。對于及笄,紅繡還是好奇的,以前只在書上看過,知道大致流程,如今實實在在的場面擺在面前,反倒覺得無趣,三加三拜過程繁瑣,正賓祝詞冗長拗口,紅繡只覺昏昏欲睡,也難為大小姐端坐席間紋絲不動。
諸葛大小姐在賓客面前端莊優雅,全然沒了在兄長面前的俏皮氣,乖順的回禮應答,整個過程表現的完美之極。她早已才名遠播,被譽為圣京第一美女,今日觀禮之人,大有存了提親的心思。待到禮成,眾賓客移步飯堂。一位富商已先開口想諸葛老爺提親。
諸葛老爺起身,朗聲道:“感謝各位高朋對小女的厚愛,其實今日老夫還有一事要說明。”
滿座賓客皆靜了下來,諸葛老爺道:“小女已有婚約在身,夫家乃是……”
“老爺。”
諸葛老爺話沒說完,杜氏掀了珠簾快步走來,頭上金步搖隨行動搖擺,幾乎晃花了人眼。
“老爺,您醉了。”杜氏走到諸葛老爺近前,焦急又不敢表露,只能強笑道:“綠綺乃是你的嫡長女,婚事理應從長計議,如何能輕率決定?”
諸葛老爺不悅的蹙眉,揮手道:“婦人之見!當年若是沒有姬兄一家相救,綺兒又怎會存活于世間?別說綺兒,你也早難產而亡了。此事就這么定下,我改日會想法子聯絡姬兄,盡早為綺兒完婚!”
“老爺!”杜氏急的紅了眼眶,她本不愿意沖撞諸葛老爺,可事關女兒終身大事,在賓客面前撂下此等話等于是拍了板,往后再想更改難如登天。
對著身后珠簾使了個眼色,諸葛綠綺掀了珠簾,裊裊婷婷走到跟前。
“爹。”僅是淡淡的叫了一聲,迷蒙雙眼中含著熱淚,楚楚可憐的模樣足以令任何人動容。
諸葛老爺看了女兒一眼,狠下心道:“不必多言,君子一諾重于千金,南陽姬氏雖非大富,可也是世家,姬兄夫婦為人和善,他們的長子姬尋洛年長你四歲,如今應該也是一表人才,總之不會虧待了你。”
“爹爹,女兒不愿,若是定要讓女兒嫁于姬氏,不如讓那位姬公子入贅。”
諸葛老爺沉下臉,一揮寬袖,道:“你先退下!”
見諸葛老爺心意已決,杜氏心中黯然,嫡嫡親的女兒,還要嫁于一個沒落世家中,當年雖是指腹為婚,可也不必要付出如此之多。但老爺最愛面子,既然在眾賓客之前放話,此事就是定下來,再無更改的道理。她除了悲嘆,也只能悲嘆。
宴席繼續,恭賀聲不絕于耳,紅繡立于一旁,若有所思的望著不遠處席間自稱北方唐家堡二少爺的洛尋。姬尋洛,洛尋。兩人的名字倒是相似。
用過家宴,賓客漸漸散去,紅繡隨侍大少爺身旁,并不用在園中幫忙,而是陪同諸葛言然和聲稱要討杯茶喝的商少行回錦松居去。
紅繡對商三少不待見的很,回了院子,忙將給“京城二公子”奉茶的好差事讓給了錦萍,自個兒樂的清閑,到內院去擺弄花草。
早起響晴的天,如今卻跟孩子的臉似的說變就變,稀稀落落竟下起了霧一樣的小雨。不至淋濕衣裳,但也帶著些寒氣,凍得人臉頰冰涼。
紅繡對著地上一株野花發呆,突聽得身后一陣腳步聲傳來,疑惑的回頭,正見商少行緩緩走來,微風吹過,烏黑發絲在腦后飛舞,有一縷墨發貼上臉頰,顯得俊臉非常蒼白,他臉上有淡淡的笑意,在迷蒙細雨中宛若水墨畫一般暈染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