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倒真真是大手筆。紅繡回了錦松居,還沒踏進院子,便聽著張盛在張羅著搬什么東西。好奇上前一看,兩名小廝手中均端著托盤站在一旁,托盤上分別放著食盒和扁圓的精致雕花木盒,另有兩名小廝抬著一匹上好的雨過天青色綢緞料子。
張盛看見紅繡,笑著走上前來,道:“大夫人給你的賞賜到了,我正要差人送你屋里去。”
紅繡笑著點頭:“煩勞了。”
入了跨院,錦芳錦萍等人聽到聲響掀開門簾探出頭來,見小廝抬著物事,錦萍第一個迎了上來。
“紅繡姐姐又得賞了?我瞧瞧。”錦萍仗著和紅繡熟絡,攔住端托盤的兩個小廝,先是打開了扁圓的雕花木盒,掀開蓋子的一瞬,一股茉莉花香撲鼻而來,馨雅無比。
“呀!這不是馨嵐居的胭脂水粉么!”
紅繡低頭瞧瞧,蓋上果然有“馨嵐居”三個篆字,盒蓋雕工細致,鏤空的一朵朵蘭花形態各異。掀開蓋子后盒里均是凹槽,有不同形狀的白瓷小盒嵌在里面,每個瓷面上均是青花幽蘭。
“我的天,是馨嵐居的茉莉花頭油!這個是口脂,呀,這是上等的胭脂呀!”
錦萍大驚小怪,將每一個盒子都打開一遍,最后酸溜溜的道:“紅繡好福氣,大夫人這么疼你。”
紅繡將疲憊掩藏在眼底,僅是笑道:“若是姐姐喜歡,拿去用便是了。”
錦萍搖頭,甩著帕子讓小廝們搬了東西過去,拉著紅繡的手走向丫鬟房,道:“大夫人賜給你的,我哪兒敢用呢,只求你今后飛黃騰達了,莫要忘記了姐妹們才是。”
“那是一定的。”對她好的和虐待過她的,她都不會忘記。
紅繡此番出了名,錦芳錦榮對她都客氣了許多,幾日下來,紅繡除了給娘親繡新衣裳,就僅是服侍諸葛言然更衣,伺候他筆墨,其余的活兒基本用不到她做。做下人的能輕快到這個程度,主子不打罰,活又輕松,怕也是難得一見了。
到了二月二十五,紅繡總算將連翹的衣裳趕制成了,淡青色的襦裙和藏青色的褙子,領口袖口紅繡皆用同色的繡線繡了精致的蘭花,襦裙下角用了云回紋,顯得端莊雅致,樸素中透著俏麗。
連翹見了衣裳,歡喜的眼睛都彎成月牙兒,粗糙開裂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撫摸領口精致的繡紋,嘆道:“繡兒生的一雙巧手,娘親做了這么些年的針線活,怕是連你一半的手藝都不如。老天爺還是公平的,早些年讓你受了那么多的苦,如今上天開眼了……”
連翹說到此端已有了淚意,紅繡忙摟著她,娘倆臉貼著臉。
“娘,莫要難過了,你看繡兒不是好了么,若是給娘縫制了衣裳反倒惹得你掉淚,還成了女兒的不孝了,繡兒可是要哭的哦。”
被紅繡一番話說的莞爾,連翹抹淚,道:“你個小油嘴,不知哪兒學來的,就會哄娘開心。”
“娘還說對了,我早起用了大夫人賞賜的馨嵐居口脂,還真真是個‘小油嘴’呢,娘你看。”小手指著粉嘟嘟的嘴唇。
連翹欣慰的點頭,道:“我的繡兒本就是個美人胚子,眉眼和你爹……和老爺年輕之時極為相似,娘看著你身子大好了,老天還賞給你靈心巧手、如花美貌,娘改日定要去廟里燒香,給菩薩磕響頭,謝謝她大發慈悲,把這么好的女兒賜給我。”
“娘,哪有你這么夸自個兒孩兒的,也不嫌害臊。”
正當娘倆談笑之時,外院兒門前突地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緊接著是陳管事和陳許氏的聲音。
“哎呦!這話兒怎么說的,張管家您親自前來,我們也沒什么準備。”
“不必麻煩,連翹人呢?”
“在里邊兒。”
紅繡和連翹忙迎了上去,正見張管家穿了身淺色的長袍,步履如風的走進跨院。身后跟著陳管事、陳許氏以及幾名小廝。
紅繡上前行禮,“張管家安好。”
“紅繡姑娘不必多禮。”張管家方正的臉上流露出三分笑意,說話語氣前所未有的客氣。
厲眸盡量溫和,看了一眼紅繡身后的連翹,道:“我今日來是替老爺給連翹傳話的。”
連翹聞言一個激靈,不可置信的抬起頭望向張管家,眼神中閃過希冀和興奮,激動的聲音都發抖了,“張管家,老爺,老爺他有何吩咐?”
張管家笑道:“連翹,如今你可是有福了。老爺念在紅繡前些個日子給府里爭了面子,特給你個恩惠,咱們府外繡坊里缺個管事的婆子,準備擢升你出府去當差呢。月例給你二兩銀子,你看,這不是天大的恩惠么!”
“什么?出府!!”連翹驚叫了一聲,退后兩步,險些跌倒在地,臉上血色盡褪,雙手冷汗直冒,喃喃道:“他終于要趕我走了,終于要趕我走了……”
“娘,娘!”紅繡緊張的扶著失神的連翹,看向張管家道:“對不住,我娘身子不適。”
“不妨事,既然連翹身體不適,就先回房去歇著吧,出府的日子定在后日,你們先準備一下。”
張管家放下話便離開了。
紅繡沒有理會還想要道喜的陳管事夫婦,扶著一直喃喃自語不停發抖的連翹回了屋子,好容易才將她架到了榻前。
連翹一屁股跌坐下來,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傷心的啜泣著:“我只求在外院一隅安身,只要能遠遠的看他一眼,就夠了,就夠了啊,為什么連這么一點兒的念想都不給我,為什么……”
“娘,你不要哭了,我……”
“紅繡姐姐可在?”
紅繡安慰的話沒說完,門口突然傳來一個年輕的男聲。
紅繡起身推門,見一個胖乎乎的小廝站在門口,滿臉堆笑的道:“紅繡姐姐,夫人遣小的過來傳個話,讓您到正院兒去一趟。”
杜氏在這個節骨眼上找她?紅繡蹙眉,點頭道:“多謝了,我馬上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