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頭走到桌邊,把椅子轉了過來面對華真行座下,翹著二郎腿道:“懂了就好,但你好像還不是真懂,在這種情況下,使詐不是一種好選擇。
假如有人躲起來想埋伏你,他以為你不知道他的存在,而你已經發現了他,信息不對稱的優勢就會逆轉……我老人家大半夜不睡覺,辛辛苦苦給你上課呢!你盯著那個燈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楊老頭正在教孩子呢,卻發現這孩子有點走神,立刻不滿地喝問。華真行卻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虛偽的仁慈!”
墻上掛的東西,正式的官方名稱叫黑荒光明燈,很直白寓意就是為黑荒大陸帶來光明。它是一個著名的慈善援助項目,在很多宣傳紀錄片中都有提及。
這個項目由米國一個大型的慈善基金會發起,通過聯合國救援組織展開。黑荒大陸有很多地方尚未通電,這個東西可以在夜間照明,看著十分神奇。
可是有了夢境中那三年的經歷,華真行再看見它,心中卻充滿了荒誕感。這玩意能干什么?還沒有一支小手電好用呢!費而不惠,名不符實。
楊特紅搖了搖頭:“你這樣可不好,要腳踏實地,不能投機取巧,須知這世上比你聰明的人有的是。警惕應該是一種習慣,只要你養成了習慣,每次遇到狀況就能做出正確的反應,懂了嗎?”
華真行也不頂嘴,點頭道:“多謝您老的教誨,我已經懂了。”
這個裝置的原理并不復雜,就是利用重物緩緩下墜的勢能帶動一個微型電機。小燈泡的輸出功率還不到一瓦,但已經可以照亮很多東西了。
華真行以神識掃過,藏在窗簾后面的小手槍果然不見了,他嘆了口氣道:“楊總,您老出來吧!總是這樣玩這樣的把戲,就沒聽說狼來了的典故嗎?”
楊特紅從柜子后面走了出來,瞇著眼睛道:“我藏得挺好啊,你不應該這么快就發現的。”
華真行已然明白,以楊老頭的修為,假如真想躲,他的確發現不了。以前那些捉迷藏游戲,其實都是楊老頭故意讓他察覺到某些不對勁的地方,從而做各種反應測試。
華真行笑道:“我是猜到的!”
每個兩百米金,五十萬個正好一億米金,做賬倒也省事,光明沒有見著,但經手人的利益是實實在在的。更何況黑荒大陸上遠不止幾里國這么一個國家,該項目確實是一筆好生意。
手電是要用電池或者充電的,而黑荒光明燈是無源設備,為什么說它還不如一支小手電好用?因為它照明時不方便移動,而且也很容易損壞。
低廉的采購價格,相對精密的復雜結構,注定容易出故障。其傳動結構需要定期潤滑,而且使用時一旦重物過載,就會損壞傳動裝置或燒毀電機。
當地人根本就不會維護,更別提拆開維修了,這東西到手后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壞掉。
哪怕不按兩百米金計算,就按六十或者八十東國幣的采購價,也足夠買一只小手電加很多節電池了,其實用價值和使用時間都遠遠超過這玩意。
在華真行的夢境中,歡想實業接手了差點黃掉的重油發電廠項目,十萬千瓦的重油發電機組包括安裝調試,報價才一億多米金,后來又因發展需要增購了一臺機組,這才保證了非索港包括農墾區的民用以及生產供電。
兩臺各十萬千瓦的重油發電機組,只能保證當時非索港的用電需求,要想滿足將來的經濟與工業發展需要,還得等到洛福根水電站并網發電之后。
僅有發電機組是遠遠不夠的,還要一整套的輸變電系統,以及最后的入戶終端。現代社會所謂的光明,遠不止點個亮那么簡單,原始人也會用火啊!
當地產棕櫚油,哪怕搞盞古代的菜油燈,一個小碟子加一根燈芯而已,也比所謂的黑荒光明燈實用多了。
經歷了那個漫長的夢境,再回到現實中看到黑荒光明燈,華真行不禁有種難言的荒謬感,忍不住來了那么一句。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楊特紅居然聽懂了,似笑非笑道:“你覺得這燈不好,是虛偽的仁慈,那就自己去弄更好的。”
華真行:“我當然會那么做,已經那么做了,也正準備那么做。其實我真傻,干嘛要在房間里掛這個?雜貨鋪里明明有小手電的。”
楊老頭:“那不是你自己用壞的零件修好拼裝的嗎?知道自己傻,說明還有得救!就別跟我扯什么燈了,老實交代,你干什么去了?這么晚才回來,還鬼鬼祟祟跟小偷似的!”
從一場大夢中醒來,現實中的情景似乎跟夢中完全一樣,但又有微妙的不同,比如華真行剛才和楊老頭的這番談話。這畢竟不是夢,華真行也沒有必要按夢中的劇本,去完全重現夢中的場景。
華真行:“我出門前跟您打過招呼,昨天晚上和大個子黑夏爾去了歡樂酒吧。”此時他終于完全回到了現實。
楊老頭又問道:“你沒跟他們學著嚼恰草、抽葉子吧?”
華真行:“當然沒有!我可不沾那些東西,就是喝酒來著。其實我沒到半夜就回來了,并沒有喝多少,但是快到家的時候不知怎么就醉倒了,靠墻根睡了一覺。”
楊特紅:“你的心可真夠大的,以后就記住教訓!沒丟什么吧,童貞還在嗎?”
華真行:“還好什么都沒丟,都還在!就是做了個夢,好奇怪的夢,準確的說是兩段夢境。第一段夢境,是夢到了五百年后的世界。
第二段夢境更夸張,夢到了從現在開始的未來三年,包括您老人家剛才躲在柜子后面……”
華真行完全醒了,并沒有絲毫酒意,面對楊老頭也沒有絲毫隱瞞,開始講述起自己的夢境。夢中發生的事太多,時間也過于漫長,他只能挑選要點簡略介紹。
雜貨鋪的二樓,走上樓梯口有個小客廳,其朝南的窗戶就對著后院。三位老人家正坐在窗前,他們幾乎沒有發出動靜,就連交流也使用神念。
視線透過窗戶,院中的荔枝樹下撐了一把大傘,石桌上鋪著墊子,而華真行正在石桌上端坐。
楊特紅:“你們說小華會有什么經歷?”
柯孟朝:“這取決于他想經歷什么。”
楊特紅:“該不會一直跑到五百年后去了吧,在打造他夢中的歡想國。假如是那樣,又不知投機取巧,壽元不夠啊!”
墨尚同:“這不是壽元的問題,而是法力的問題,他的法力可不夠運轉五百年妄境,一旦神氣耗盡就會出來的。我們只要看他出來的狀態,就知道他是否已能明晰妄境。”
柯孟朝又嘆了一口氣:“明晰妄境,便能自如出入妄境,其實這才是最難堪破的。妄境中啥都有,人們很難做出最終的抉擇,他人再多的指點,也不過是話頭禪。”
楊特紅:“快看,小華出定了!”
只見院中的華真行長出一口氣,睜開了眼睛,先是抬頭仰望著天空,視線仿佛穿過了傘面與荔枝樹的樹冠,然后從桌子上下來了,還將坐墊疊好拎在手上,不緊不慢地走進了廚房。
楊老頭以神念傳遞的話語,明顯帶著急切與擔憂的情緒:“你們看出什么了嗎?”
墨尚同:“大致三年,我只能看出一個大概,你們呢?”
所謂三年,是指華真行在定境中差不多經歷了三年時間,或者說消耗了三年壽元。人的壽元是由多種因素決定的,很難做出準確的判斷,墨尚同的意思是,感其生機,華真行好像長大了三歲。
其實從華真行在后院入座,到此刻起身,總共也就十幾分鐘,假如將入境前后的時間掐頭去尾,他真正入定的時間應該很短暫,甚至只在彈指之間。
可自從他離座而起,其生機律動就有一種形容不出的變化,也只有三位老人家這樣的高明眼界才能看出一個大概。
柯孟朝:“我能看出來,他的神氣法力尚未耗盡,但消耗也不小,至于其他的,還真不好判斷。”
楊老頭:“這些還用你們看?我一眼就知道了!神氣法力尚未耗盡,說明他是主動明辨了妄境,自己出來的,并沒有沉迷其中,這是好事啊!”
柯孟朝:“用三年才明辨妄境嗎?太夸張了!這未必是好事,暫時出離妄境回到現實,很多人因為反差太大,回頭反而會更容易沉迷于妄境。”
墨尚同:“倒也不是沒這種可能,據我所見,有不少人就喜歡這么來回穿著玩。”
楊特紅:“他進廚房了……他在吃東西……行功運化靈藥呢,看來是想補充消耗。假如轉身又入妄了,那就有點麻煩了……你們說他會不會已經破妄大成?”
柯孟朝皺眉道:“沒看出來別的啊,跟沒事人一樣,連坐墊都疊得好好的,說明短時間內不打算再入定了。”
修士是否突破大成修為,假如不施展相應的神通手段,是看不出來的。司馬值突破大成修為后到雜貨鋪拜年,卻帶著神光外顯的跡象,只是刻意在炫耀或告知。
但這也說明,在剛剛突破大成修為后,短時間內還是能看出痕跡來的,因為面對身心境界的全新變化,畢竟沒有經驗、尚不能完全適應。
此刻在華真行身上,三位老人家卻看不到這種跡象,所以無法做出判斷,只能說他已經破妄大成的可能性很小。
華真行進廚房吃東西去了,就是過年準備的水果和點心,白玉蹄與百涎谷爆米花。這兩樣東西不僅可以用來煉制五氣丹,本身也是補益神氣的靈藥,服用時須用特殊的方式運化其靈效。
華真行這一“吃”,就用了一個多小時,比他剛才入定修行的時間都長多了。
“小華上樓了,我們先閃屋里,再看看情況。”
華真行終于吃完了水果和點心,拎著坐墊上了二樓。二樓共有四個房間,其中有兩間分別是華真行的臥室和工作間,而北面臨街的大屋則是楊特紅的書房。
三個老頭身形一閃全進了書房,連門都沒開,是直接穿墻而入。
華真行從書房門外經過,走向自己的工作間,突然說了一句:“三位師尊都在屋呢,我歇一會兒就去給你們做午飯。”
兩個沙袋,每個重十五公斤,掛在兩米高的地方緩緩墜下來,恐怕只有成年人才能辦到,而且持續照明時間只有十分鐘,十分鐘后還得重新把沙袋掛到高處。
指望這東西給黑荒大陸帶來光明,那黑荒大陸恐怕真沒有見到光明的希望了。
這種無源照明燈其實是在東國訂的貨,沙袋是用戶自己另配的,出廠價是東國幣八十元,大批量訂單價后來被壓到六十元,東國那邊的廠家也很內卷。
黑荒光明燈用的是手機那種LED小燈泡,盡管功率很小但亮度尚可,在面積不大的范圍內可以讓人看見周圍的東西。
但是作為閱讀燈,它卻是不合格的,需要離得很近才能看清楚書本上的字,而且很費眼睛。作為照明燈的話,照明范圍又太小,而且無法移動。
楊老頭一瞪眼:“你說誰呢?”
華真行:“我說這個黑荒光明燈!”
華真行在夜色中摸了回去,打開了雜貨鋪的側門進入了廚房。廚房很大,里面放著九口神器丹爐也就是日常用的鍋灶,他穿過廚房從客廳的樓梯上了二樓,進了自己的臥室。
進門后,他從腳邊提起兩個沙袋,掛在了頭頂上方的一個鉤子上,屋子里突然亮了起來,同時傳出微弱的機械轉動聲。
門邊的墻上掛著一個裝置,碗口大小的圓盤狀,圓盤中心有個米粒大小的LED燈泡,下面伸出一個帶著掛鉤的鋼絲細繩,兩個承重的沙袋掛上去,把鋼絲繩緩緩拉出,小燈泡就亮了。
它們出場后貼上慈善基金會以及聯合國救援組織的標志,在該慈善基金的項目列支中是每個兩百米金,號稱已向幾里國各邦區捐助投放了五十萬個。
幾里國總人口是一千多萬,假如真投放了五十萬個,那就是每二十幾個人便有一個,根據華真行所了解的實際情況,這東西肯定沒那么多,但賬面上就是這個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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