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仲舒等李廣利咆哮之聲消失之后,就朝皇帝施禮道:“陛下已經有了解決匈奴事的法門,老臣告退!”
劉徹沒好氣的看著董仲舒道:“你在看朕的笑話?”
董仲舒呵呵笑道:“國中有敢戰之士,陛下應當感到欣慰。”
“你覺得李廣利可以代替霍去病跟云瑯,一戰而下百萬匈奴?”
“沒有試過,且沒有發生過的事情,誰知道呢!”
董仲舒依舊一副超然物外的高人模樣,看樣子要把嘲諷皇帝的態度繼續下去。
沒有第一時間呵斥,處罰李廣利,皇帝本身就理虧,劉徹也知道這一點,煩躁的揮揮手道:“說正事!”
汲黯拱手道:“按照永安侯的方略繼續就是了,再議論,只會議論出怪事來。”
很短的時間里,桑弘羊已經看完了云瑯的奏折,尤其是仔細辨認了一下張騫與隋越的印鑒,確認無誤之后,對皇帝道:“河西四郡是國朝新獲得的地方,既然已經獲得了,就要牢牢的守住。
如今,我大漢在河西之地,只占領了幾個點,巨大的河西地此時說是我大漢之土,尚為時過早。
河西地九成以上的軍兵,都在敦煌,玉門,陽關三地。
如果說河西四郡是一顆雞蛋的話,那么,敦煌,玉門,陽關就是雞蛋的外殼。
外殼堅固與否,就在冠軍侯,永安侯身上,目前看,永安侯經營的河西四郡還算平安,所以,微臣以為沒有換將的必要。
十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剿滅匈奴雖然迫在眉睫,然而,微臣以為,保住河西之地更是重中之重。
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四郡如同一條鎖鏈牢牢地將大漢直通西域的這條狹窄走廊固定在我大漢身上。
如同陛下伸出去的一只臂膀,進,可以入西域,收,可以護衛國家。
所以,微臣認為,永安侯之所以不顧靡費的在陽關,玉門之間修筑長城,目的就在于此。”
三個重臣中,劉徹最想聽桑弘羊的建議,聽他提都不提李廣利,就知道,這一次,可能要按照云瑯的方略經營西域了。
不等劉徹說話,桑弘羊再次拱手道:“陛下,冠軍侯高傲,永安侯陰冷,如果李廣利率軍去他們帳下效力,那些大漢將士不會有問題,以李廣利今日信口開河的模樣,恐怕沒有活過三天的可能。”
“他們敢!”劉徹勃然大怒。
汲黯嘿嘿冷笑道:“如果老臣是主帥,李廣利剛才大放厥詞之后,就已經被老夫斬首了。”
劉徹還要再為李廣利分辨幾句,見他麾下的三位重臣都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老臉一紅,揮手道:“此事再議。”
說罷,就卷起袖子回到了內宮去了。
汲黯瞅著桑弘羊道:“難得啊,還有一些真知灼見。”
桑弘羊笑道:“某家坐上御史大夫的位置,總不能尸位其上吧?”
董仲舒冷笑一聲道:“錢莊一事怎么說?”
桑弘羊眼中閃過一道冷芒。
“六十萬金已經進入了少府庫!”
董仲舒幽幽的道:“每年冬至,太學都要儲存大量的糧食,往年的時候,只需兩百金,就能儲存到足夠我太學師生食用一年的糧食。
今年,用了兩百四十金,糧食的成色還不如昨年好,不知御史大夫收購糧秣的過程可否順利?”
桑弘羊淡淡的道:“河內,河南,潁川,南陽,漢中,陳留,汝南,山陽,東海九郡兩年大熟,官倉中的粟米堆積如山,郡守們很愿意把存糧變成金子。
如果董大夫愿意將兩百金托付桑弘羊,就能買到比往年還要多出兩成的粟米。”
董仲舒大笑道:“果真如此?”
桑弘羊笑道:“天下的黃金數量是有數的,關中這些年因為有大量的錢莊,所以就聚斂了天下近六成到七成的黃金。
這就造成了關中黃金兌換貨物的能力不足,然而,放眼天下,在關中價值不高的黃金,到了這些郡縣……呵呵黃金還是黃金,并不會因為某些人避開使用黃金,他的價值就不存在了。
開錢莊的子錢家們避過了這一劫,我就不信他們能夠永遠得意下去。”
汲黯嘆息一聲道:“為何要斗來斗去呢?桑大夫此次雖然在購置糧草方面可以占到一些便宜,然而,其它物資呢?不論是麻繩,還是布帛,乃至皮張,弓弦,魚膠,生漆,桐油,藥材等等物料,都不是邊遠之地所能供應的。
桑大夫終究是要借助錢莊之力才能盡數購置,僅僅依靠官府,恐怕又會弄出一場暴政出來。”
桑弘羊低下頭,良久才朝著汲黯抱拳道:“雖然只要陛下下令,天下商賈莫敢不從。
一次,兩次可以,時間長了,就會損害陛下的名聲。
所以,商場上的事情,某家也愿意以商場上的手段來解決,請大夫告知錢莊諸人,見好就收,無論如何也要保證北征將士的用度。
若是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就休怪桑弘羊掀翻桌子,大家都別吃飯。”
汲黯驚訝的道:“聽聞大夫昨日才召見了子錢家難道說他們敢違逆不成?”
桑弘羊微微的搖搖頭道:“自然不敢違逆,只是敢陰奉陽違,敢以次充好,敢弄虛作假,敢拖延時日,大夫也是當過地方官的,該知曉商賈們慣用的那些齷齪手段。
某家雖然有利刃在手,可以斬斷這些黑手,然而,我很擔心在我斬斷黑手之前,已經有北征的將士們受害。
如果出了那樣的事情,桑弘羊百死難辭其咎!”
董仲舒點點頭道:“桑大夫不愧是陛下內廷第一人,有這樣的見識,有這樣的氣度,老夫佩服。
若桑大夫不便出面,不如交給老夫與汲黯大夫去傳話,定要叫那些心中懷有怒氣之人平息怒火,眾志成城的幫助陛下剿滅匈奴,穩固邊關,完成大事之后,再見一個真章也不遲。”
桑弘羊大笑道:“請先生告知那些人,敢壞了陛下大事,桑弘羊定會食其肉,寢其皮。
若能暫時平息干戈,助陛下成就萬世功業,那么——我桑弘羊只要不死,他們盡管拿出手段來,某家接著就是!”
汲黯見桑弘羊說的激烈,就喟嘆一聲拱手道:“宿怨已成,想要完全解開,不吝癡人說夢。
也罷,某家這就走一遭長門宮,聽聽阿嬌貴人如何答復。”
董仲舒呵呵一笑,也拱手道:“老夫走一遭云氏吧,云氏大婦歷來深明大義,想來不會為難桑大夫。”
桑弘羊深深一禮,謝過兩人,恭送二人離開犬臺宮。
汲黯,董仲舒走的容易,桑弘羊想要離開,就要先問過皇帝才成。
此時距離錢莊事發已經有十天了。
自第四天開始,錢莊就已經變得很平靜了,存錢的,借貸的,轉運的商家絡繹不絕。
從放在錢莊里的密探那里,桑弘羊得知,錢莊的運轉已經趨于平穩,再有一月,就到了新年封賬的時候了,等來年錢莊重新開門,所有的錢莊又會如同往日一般興盛。
畢竟,大漢國國內整體的生存環境是在向前發展,一個安定繁榮,低賦稅的國度,是商賈們渴盼了很多年的夢想之地。
在鐘離遠的監視下,桑弘羊孤身一人來到了帷幕后邊。
劉徹手里捧著一碗牛乳,慢慢的啜飲,李夫人戴著面紗跪坐在劉徹的身后,旁邊的搖籃里,有嬰兒呀呀之聲。
“爾真是沒用!”劉徹捧著溫熱的牛乳喝了一大口。
桑弘羊跪在地上,將腦袋貼在地板上一言不發。
“在這些人沒有惡意針對大漢江山,針對朕之前,他們還是朕的子民,朕不會對他們舉起屠刀,這一點你該明白!”
桑弘羊連連叩頭道:“是微臣學藝不精所致。”
劉徹丟下瓷碗淡淡的道:“阿嬌跟朕打賭說,凡是云瑯傾注了心力打造的東西生命力極強,除非朕動用皇權,否則,一般的手段不可能傷到本質,除非有人比云瑯更加聰明。
當初,朕以為給了你權力,你就能打敗云瑯的聰明神話,沒想到,你傾盡全力,依舊敗了。
如果你沒有官府身份,僅僅以一個商賈的身份與云瑯相爭,朕以為,你早被他生吞活剝了。”
桑弘羊抬起頭道:“云瑯并非不能戰勝,他也是普通人,只是這些年我們加注在他身上的猜測太多,這才迷惑了我們的雙眼,只要用心,不見的就打不敗他。
這一次,微臣雖然功敗垂成,卻也營造出來了一個極好的態勢,微臣正好利用官府的優勢,來監管錢莊,讓他們在官府的監管下做生意。
剛開始不必先拿出規定,微臣想用五年時間來慢慢為錢莊這匹烈馬套上籠頭,讓他徹底的受國朝掌控。”
劉徹煩惱的敲敲腦門道:“怎么又是這樣啊,不管是誰,只要跟云瑯爭斗失敗之后好像都是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好像在他手里吃了虧,就能增長學問,真是咄咄怪事!”
這話剛說出口,劉徹的心情好像又不好了,揮手道:“去吧,按照你的想法去做。
另外,李廣利準備邀約河東不良人奔赴邊關為國效力,朕已經準了,你給他文書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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