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劉徹更加喜歡戰爭了。
有時候云瑯很懷疑,祖先在蒙昧時期染上的爭奪,殺戮,抗爭這些血脈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的復活。
這是一個不屑于跟人談判的人,也是一個不喜歡跟別人分享東西的人。
奪走敵人的一切,連希望都不給對手留下,這就是劉徹,大漢的君王!
天底下所有人對他來說都是敵人。
不論是他的父親,母親,兄弟,妻子,還是兒子,或者女兒。
當云瑯聽阿嬌說,劉徹迷上了象棋游戲,這一刻,云瑯覺得自己有些理解這位帝王了。
對他來說,戰斗,抗爭幾乎是與生俱來的本能,也就在這一刻,云瑯忽然明白了另外偉人的想法——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
他們討厭過平淡的生活,他們討厭一成不變的日子,他們恨自己的敵人死的太早,恨歲月把他們的身軀逐漸變老,讓這具腐朽的身體不能容納他們滿腔的斗志!
云瑯仔細的站在劉徹的立場上想過,自己這樣的人,還真的適合拿來戰斗一下。
一個無所不能,一個心懷不軌,一個來歷不明的人,能在劉徹的治下,擔任衛將軍這樣的職位,確實需要博大的心胸。
云瑯甚至懷疑,劉徹已經不滿跟他在小事情上爭斗了,就把他的官職升一下,權力弄的大一點,然后在新的戰場上,與他做新的戰斗。
平臺不一樣了,戰斗的級數必然會有所不同,后果也相應的變得很嚴重。
云瑯甚至在想,如果現在以衛將軍的身份犯了錯,估計就不是阿嬌的眼淚就能救命的了。
曹襄,長平,阿嬌,大長秋等人都知曉這個道理,所以才一個接一個的警告云瑯,不可大意。
也就到這個地步了,云瑯才霍然明白,劉徹這人才是全天下的公敵!
他才是大漢國所有勛貴們痛苦的來源。
公孫賀終于走馬上任了,進入丞相府的時候,他穿著一身白衣,一個人走進了丞相府,身后是他哀哀哭泣的家眷。
就因為此事,公孫賀獲得了他成為丞相之后的第一頓訓斥。
如今的劉徹,連維持一下丞相府顏面的小動作都不愿意做了。
衛將軍在點兵!
鼓聲響了三次之后,扶荔宮前邊的草地上才稀稀疏疏的有了一些郡國兵。
這不合軍制!
云瑯氣的有些發昏。
要知道大漢軍隊是由京師兵和地方部隊組成的,而京師兵分為北軍和南軍。
其中北大營以及細柳營就是北軍中的主力,每逢戰事,他們都是軍中最精銳的力量。
如今,北大營由衛青親自掌管,而細柳營則由一名中壘校尉掌管,這個校尉姓劉名無傷,雖然是無名之輩,他統領下的細柳營,待遇卻要比北大營要好。
屯騎校尉掌騎士,步兵校尉掌上林苑屯兵,越騎校尉掌越騎,長水校尉掌長水宣曲胡騎。
按照云瑯的官職來看,他的職守就是統領屯騎校尉跟步兵校尉這兩屯兵馬。
一屯六千,兩屯戰兵就是一萬二,再加上戰時征兆的流民,贅婿,罪囚,商賈組成的后勤大軍,全軍應該超過兩萬人,算得上是真正的位高權重。
云瑯弄不明白,自己的部屬為什么會變成了郡國兵!
南軍為守衛皇宮的部隊,長官為衛尉,其下主兵的有南宮衛士令北宮衛士令左右都候等,另有宮掖門司馬七人主管宮門守衛,南軍士兵又稱衛士。
這些人多為甲士,將士全部來自清白人家,也就是常說的良家子。
在大漢,家財十萬錢之上的人才有資格遴選當官,只有良家子才有資格從軍,成為軍官。
而有罪的官員,亡命之徒,贅壻,商賈,加上父親是商賈的,祖父母是商賈的那些人,就只能成為軍中的敢死隊跟勞役。
李廣就是以良家子入軍中,最終成為一個傳奇的。
竇太后就是以良家子身份入宮,最終成為劉徹的噩夢的。
良家子中,又以隴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六郡的良家子最受關注。
這些人大多入選虎賁郎,羽林郎,分別受虎賁中郎將與羽林中郎將節制。
羽林中郎將節制羽林監跟騎都尉,自從霍去病擔任了騎都尉這個官職之后,騎都尉就成了他的親軍,導致如今的羽林中郎將周鴻極為不滿,因為他與一群紈绔組建的白馬軍又被皇帝弄成了新的騎都尉。
如果前來報到的軍隊中,由這些人組成,云瑯會非常的滿意。
哪怕是郡由,都尉率領的郡兵,以及由長史,司馬率領的邊軍,云瑯也會心滿意足……
如今,來的卻是一大群侯國來的侯國兵,以及郡國來的郡國兵。
仔細看了旗號,云瑯忍不住悲從心來,因為稀稀疏疏的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他永安侯封地,永安縣的侯國兵!
這是一支早就被云瑯拋諸腦后的軍事力量,按照大漢律法,這些人確實應該由云瑯來節制,只是,云瑯按照一般君侯的做法,故意忘記了這群人的存在。
所有的君侯只會在乎封地里的錢糧,至于軍事力量,一般都會故意忘記,沒有人會真的以為皇帝會允許他們在封地里構建一支屬于列侯自己的軍事武裝。
云瑯看看前來傳令的中軍府將軍,強忍著怒火道:“就這些?”
中軍府將軍韓度笑道:“還有十六個侯國的守備兵沒有如期到來,衛將軍可以執行軍法。”
“這么說,武侯的封國兵全給我了是吧?”
韓度依舊很有風度的笑道:“不是還有長沙,吳國兩國的郡國兵,湊足兩軍一萬二千人并非難事。”
云瑯指著臺下不足兩千人的軍隊道:“剩余的一萬人在哪?”
韓度笑道:“會來的,路上可能會有逃兵,不過呢,永安縣的侯國兵倒是來了一個齊全。”
“長沙國王如今被關在永巷里大概早就被餓死了吧?吳國國王因為不能抵擋蠻族,已經被除國了吧?”
韓度嘿嘿笑道:“他們的軍卒還是很得力的,衛將軍乃是我大漢名將,只要稍加整肅,弄出一支百戰之師不算太難吧?”
云瑯痛苦的呻吟一聲道:“連蠻人都打不過的郡國兵啊……”
韓度瀟灑的拱拱手道:“如今糧秣,武器,車馬末將已然全部撥付,兵員雖然不齊,卻非末將所能左右的。
這就告辭,不打擾衛將軍閱兵!”
云瑯孤獨的坐在一張交椅上看著臺子下面的那些歪歪扭扭的兵員,良久,才對李勇,李紳道:“你們覺得如何?”
李勇似乎并無氣餒之意,抱拳回稟道:“兵,是練出來的,這些沒有跟腳,沒有斗志,沒有錯綜復雜關系的散兵游勇,末將以為很不錯。”
云瑯吃驚的道:“你覺得能練出來?”
李紳嘿嘿笑道:“陛下這次想要為難將軍,末將以為陛下想錯了,十六侯國兵,以將軍與長平侯,冠軍侯的關系,加上我父舊日封國的兵,我們可以依靠的兵員中,至少就有四國。
我們面前長沙國的郡國兵,如今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候,只要將軍稍加辭色,他們不難歸心。”
云瑯點點頭,覺得李紳說的很有道理,如果從另一個方向來看,收攏一堆沒人要的散兵游勇,其實對云瑯這個新科衛將軍來說,并無壞處。
如果來的真的是北軍,或者南軍,甚至郡兵,邊軍,那些人勇悍是勇悍,他想要指揮的如臂使指,可能會有很大的難度,搞不好兵將離心的可能都會發生。
云瑯仰起頭,看了一眼自己一言不發的三個幕僚,有些惱怒的道:“有話就說啊。”
東方朔冷哼一聲道:“誰告訴你吳國兵就不堪一戰了?那是該死的吳王不懂得用人,如果用李陵新近訓練出來的丹陽兵,勝負之數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