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龍之初
“哼!朕總是得不到最好的,上天也只肯給朕云瑯這種混賬湊數!”
劉徹在長門宮里走來走去,路過云瑯寫的那些珍貴的數字,還是小心的繞過去。
只是越看越氣。
大漢有無數的名臣猛將,有無數可以隨時隨地為大漢去拋頭顱灑熱血的忠貞之士,他們偏偏沒有云瑯這種可以與蓋世大儒朝夕相處的機會。
劉徹甚至能想到,云瑯一邊啃雞腿一邊玩笑似的傾聽那些高人給他傳授這人世間最高深的學問。
他甚至能看到,那些化作字體的語言,從云瑯的左耳朵進去,又完整無缺的從云瑯右邊耳朵出來……而云瑯的腦袋里,卻什么都沒有裝下。
聽了云瑯的一番話,劉徹心痛的快要吐血了,一個高明的醫者,被一個愚蠢的獵夫梟首……
一個觀天而識人間變化的星象大家,一個……劉徹捂著胸口慢慢的坐倒。
愚蠢的云瑯都能帶給大漢帝國如許多的變化,他不敢想,如果自己全面接手了西北理工,會是一個什么模樣。
阿嬌見劉徹如此痛苦,連忙端來了參湯,讓他喝一口,劉徹喝了一口參湯,這才緩緩地對阿嬌道:“天下有賢人,是朕遺忘了他們,錯在朕啊。
朕太在意那些蠅營狗茍的小事了,以至于忘記了朕身為皇帝的天職,納天下英才為朕所用,才是我劉氏祖宗之所興盛奪取天下的原因。
不重才智之士,不聽才智之士的諫言,這是項羽之所以失敗的原因。
賈誼在《過秦論》中進言,說始皇帝一人作難而七廟隳,最終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朕不想我大漢在強盛至極的時候墜落,就不能一味地行兵家,法家之道,忠孝仁義還是要講的,這些東西雖然短時間里見效奇慢,卻是一個國家可以萬年不墜的基本所在。
當年,匈奴兩次入侵甘泉宮的時候朕不擔心,不害怕,因為朕知道,總有一天,朕會跟匈奴人做最后的清算。
即便是再強大的敵人朕也不在乎,朕有信心擊敗所有敵人,不管他是誰。
可是,當匈奴退回大漠之后,朕心中的不安反而越發的濃重,大漢朝如今看起來一切都欣欣向榮。
可是啊,在這片繁榮底下,隱藏著莫大的危機。
我們雖然用《推恩令》清除了大部分的封國,隨著大漢國兩代人的休養生息,國家強大了,同樣的勛貴們也開始強大了。
御史中丞的奏章上說的很清楚,依舊有勛貴在封地內有了強占民田的事情,很多勛貴在自己的封地里面為所欲為,所占的田畝多的數不勝數。
再這樣下去,諸侯王沒有了,卻會出現一些權勢比諸侯國還要強大的勛貴,門閥。
豪強呼嘯于鄉野,百里之內,他們才是真正的皇帝,是百里之內百姓的皇帝!
諸侯國,諸侯,子錢家,這種人只要多一重,百姓就會多一重苦難。
有的時候,朕已經是心力交瘁了,夜不能寐,思慮良策,尋找一種可以讓天下安定,百姓不用如此苦楚的絕妙法門,卻一無所得啊。”
阿嬌見劉徹如此的失態,知曉是因為云瑯的一番話,讓他失去了一個皇帝該有的矜持。
坐在劉徹身后,將皇帝攬在懷里一言不發,她知道懷里的這個男人堅硬的像一塊鐵石,現在,不過是這塊鐵石被烈火燒化了而已,他需要一點冷卻的時間。
云瑯每走一步路,鞋子里就發出咕嘰咕嘰的聲響,他全身的汗水都被灌進了鞋子,導致他每走一步路,青石地板上就會多出一個濕濕的腳印。
他覺得自己可能要大病一場,走出大殿的那一刻,他汗出如漿……
大長秋見云瑯走的艱難,就攙扶著他的手,云瑯的手濕漉漉的,卻冰涼如鐵。
石頭臺階上還有一絲殘雪,云瑯也不管殘雪上的灰塵,用顫抖的雙手聚攏了一把殘雪,就全部送進了嘴巴里。
他覺得自己的喉嚨感覺不到冰冷……
大長秋等云瑯的身體停止顫抖了,就輕聲道:“很艱難嗎?”
云瑯點點頭道:“生死一瞬。”
大長秋找來了一壺茶,遞給云瑯道:“既然過來了,就不要去想,以后的日子還長。”
云瑯擦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道:“我差點以為過不去了。”
大長秋回頭看著長門宮大殿道:“這里是世界上謊話最多的地方,你不用在意。”
云瑯愣了一下,瞅著大長秋道:“你覺得我說的全是謊話?”
大長秋笑道:“如果是真話,你這時候應該非常平靜,或者非常的憤怒,而不是非常害怕。
害怕這種感覺不好,只有當你覺得對不起某個人的時候,說了謊話,擔心被人拆穿,這才會誕生恐懼這種感覺。
這樣的感覺我也有過,還不止一次,所以我知道這時候你最需要什么。
回去喝一頓酒,最好泡在溫泉里喝,最好喝醉,然后大睡一場,醒來之后萎靡兩天就沒事了。”
“我說的是真的!”
云瑯有些不滿。
大長秋笑道:“就該有這股子氣勢,這時候要是告訴別人你前面的話都是胡說的,后果難料。”
“怎么就不相信人呢?”
大長秋沖著云瑯擺擺手,就下令關閉小路上的大門,背著手施施然的回去了。
天太黑,云瑯的腳下磕絆了一下,努力站穩之后,就看見霍光提著燈籠出現在小路上。
“警報解除!”
云瑯低聲吩咐一聲。
霍光走過來攙扶住師傅道:“始皇陵被皇帝發現了,我們的偽裝又少了一層。”
云瑯嘆息一聲道:“皇帝早就知道了,他就等著某一天拿這件事出來擊潰我的心智,讓我成為他的奴隸。”
霍光低聲道:“我們不做奴隸。”
云瑯停下腳步道:“西北理工永不為奴!”
霍光低聲道:“我們才是世界的掌控者!”
云瑯看著霍光道:“掌控世界的身體,總有一天會被掙脫,掌控世界的思維,才是長久之道,你莫要舍本逐末。”
霍光道:“弟子受教。”
云瑯回到了主樓準備換一身衣衫,這套衣裳已經被汗水濕透了,黏糊糊的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宋喬一邊伺候云瑯更衣,一邊道:“剛才猴子過來了,守在云哲身邊一言不發的樣子很可怕。
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嗎?”
云瑯笑道:“我們家背后的山包就是始皇陵!”
宋喬的身體顫抖了一下,不再作聲。
“你害怕嗎?”
宋喬搖頭道:“不怕,自從嫁給你。我們就是一體的,不論什么狀況發生,我們都是一體的,共進退而已。”
“我不是始皇帝的臣子,我是只是把一個尊敬的長輩埋進了始皇陵,于是,始皇陵也就成了我云氏家廟。”
“事情解決了是吧?”
“解決了。”
“那好,妾身以后不再問了。”
云瑯搖頭道:“秘密保不住了,該讓一些人知道的。”
“你是說,去病,曹襄,李敢?”
“對啊,隱瞞他們這么久,已經是我對不起他們了。”
宋喬搖頭道:“不用告訴他們,這會給他們造成新的困惑,你們兄弟情深不假,卻不至于要把自己毫無保留的袒露給對方看。
霍氏有自己的秘密,曹氏也有,李氏也有,我云氏也該有,這不是對起對不起的問題,而是朋友相處的自然之道。”
云瑯苦笑一聲,擁抱一下宋喬道:“我發現我周邊的人都是聰明人,只有你夫君一人自以為聰慧,其實我才是最大的一個傻瓜。”
宋喬笑道:“您足夠聰明了。”
云瑯再次來到小樓上的時候,曹襄,李敢,霍去病三人依舊在喝酒,看樣子他們在等云瑯回來。
“怎么這么快,我以為還會再等一會。”李敢笑道。
曹襄搖搖頭道:“跟我舅舅奏對,時間不可能長的,阿瑯去的時間已經夠長了。”
霍去病看著臉色灰敗的云瑯道:“需要我們幫忙嗎?”
云瑯搖搖頭道:“這是云氏的私事,被陛下看破了,不過,我已經處理完畢了。”
曹襄小聲問道:“損失大嗎?”
云瑯嘆口氣道:“險死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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