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霍光扶著劉據站在老虎背上摘到一顆成熟的桃子的時候,年幼的劉據覺得自己是世界之王。
他平生從未如此快活過,從未像今天這般看到如此多的稀奇古怪的東西。
在霍光,云音,老虎的帶領下,一個嶄新的世界向他緩緩地打開了一扇門。
原來,鋼鐵是用火煅燒之后才產生的,原來,只要用火猛烈的煅燒鋼鐵,堅硬的鋼鐵會變成滾燙的紅色鐵水。
原來,不用牛馬拖拽,水磨也會自己轉動,原來,自己天天吃的面竟然是水磨磨出來的。
原來,桃子是長在樹上的,原來,桃子上有很多絨毛,原來,青色的桃子是酸的。
原來……西瓜是可以用勺子挖著吃的……
原來……老虎是不吃人的……還非常的可愛!
日落西山的時候,劉據站在母親身邊準備離開云氏。
云瑯帶著全家在家門口恭送。
衛皇后低頭看了一眼戀戀不舍的劉據,再看看笑容滿面的云瑯,摸著兒子的頭對云瑯道:“今日算是大開眼界了。”
云瑯拱手道:“殿下今日看到的不過是九牛一毛,據皇子看到的只是云彩落在水中的倒影。
有收獲的是大長秋!”
衛子夫看了一眼何玉樹道:“一樣的。”
云瑯搖頭道:“不一樣,一顆種子能長成參天巨木,一粒魚卵可以長成千斤巨魚,這中間都有一個過程,驚鴻一瞥,白馬過隙得到的終究是少數,皇后殿下如果想要徹底的對農桑有一個直觀的認知,還需要多來云氏幾次。”
衛子夫笑道:“可以嗎?”
云瑯哈哈一笑,指著云氏大門道:“這里對所有想要了解農桑的人都是打開的。
皇后殿下與據皇子如果想來,隨時都可以,云氏大門永遠對殿下敞開。”
衛子夫還禮道:“既然如此,日后少不得還要繼續討教。”
云瑯笑了一下,再次恭送皇后登車。
目送皇后母子離開,云瑯在霍光的腦袋上拍了一巴掌道:“作什么妖?欺負劉據那個傻孩子做什么?”
霍光哼了一聲道:“我不喜歡他。”
“不喜歡你作出這副依依不舍的惡心模樣做什么?”
“他是皇長子,也就是一頭祭天用的犧牛,我可以不喜歡他,卻不能不敬!”
“這話誰教給你的?我不記得我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我自己領悟的,因為您總說對上天要有敬畏之心,對人則不必。
皇帝乃是天子,皇長子不是犧牛是什么?”
“傻小子,這樣的話一定要藏在心里,千萬不能說出來,雖然你說的一點錯都沒有,我們卻要憐憫世人,不要輕易的打破他們那點虛假的自信。”
“弟子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那么,劉據下一次來的時候你準備怎么對待?”
“循循善誘,激發他對農桑的興致,然后就可以教他種莊稼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用無數不可思議的事情來證明我的正確性,給他種下一個我永遠都不會錯的印象。”
“再然后呢?”
“憐憫他,愛護他,最后掌握他。”
云瑯滿意的點點頭,探手撫摸著霍光圓圓的腦袋道:“我們不說掌握誰,我們永遠只說幫助誰,這一點一定要記住。”
霍光點頭道:“是的,弟子以后只會憐憫他,愛護他,幫助他!”
“這就對了,你今天的表現非常好,晚飯可以多吃一只雞腿!”
霍光咧開嘴笑了,抬頭看著師傅道:“我要最大的。”
云瑯哀嘆一聲道:“傻孩子,有云音在,你覺得你能吃到最大的那一只雞腿嗎?”
霍光笑道:“我可以先拿一只小的,等師妹搶走了,吃了,我再拿最大的那只,她就不好搶我的雞腿了。”
“要是云音先把最大的拿走呢?”
“這不可能,師妹從來不愿意動腦子,她最喜歡搶我的東西吃……”
云瑯聽了哈哈大笑,霍光拉著師傅的衣袖也跟著嘎嘎的笑,不遠處的宋喬不明白他們師徒為何如此開心,倒是蘇稚跟云音兩個也跟著大笑起來,盡管她們什么都不知道。
衛子夫若有所思的瞅著逐漸遠去的云氏,好久才問無精打采的靠在她身上的劉據道:“你很喜歡云氏?”
劉據點頭道:“云氏很好玩……”
“只有好玩?”
“不止,云氏所有的東西都是皇宮中所沒有的,處處透著新鮮,今日在云氏游玩,孩兒覺得那是一片新天地。”
“還想去嗎?”
“想,只是云氏大女太霸道!”
“你是說云氏大女不講道理?”
“不是,她很講道理,可是她說的總是歪理,孩兒辯駁不過,只好承認她說的有理。”
“所以,你吃了很大的虧?”
“是的,最好的桃子被她吃了,西瓜最甜的瓜心被她吃了,在核桃林子里捉迷藏,總是我被蒙上眼睛,騎老虎的時候她要坐在老虎的肚皮上,卻要孩兒坐在老虎的后腿上,老虎走起路來,后腿骨就會顛簸我的屁股……”
衛子夫摸著兒子嬌嫩的面頰道:“我兒應該知道,自我大漢開國以來,獲得關內侯封爵最輕松的人就是云瑯。
你總說云瑯勇猛不如霍去病,高貴不如曹襄,卻不知這三個人中,底子最薄的人就是云瑯。
他從一介野人成為關內侯,用時七年!
他以一介野人的身份,與霍去病,曹襄這樣的少年豪杰并列為我大漢三豪杰,并且隱隱有第一人之稱,堪稱難得。
你今日遇見的不過是云氏的晚輩,還沒有與云瑯接觸,母親也不愿意你現在就與云瑯過多的接觸,這會讓你很容易就崇拜他,在你心中安下一個他永遠都是對的,這樣一個念頭。
你說云音用歪理戰勝了你,這說明,她所學的東西要比你來的駁雜,也來的豐富。
你到現在都不提云瑯的弟子霍光卻是為何呢?”
劉據抬頭看著母親道:“我想與霍光結為好友。”
衛子夫笑道:“他有什么特別的嗎?”
劉據笑道:“跟他在一起孩兒覺得快活。”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的與霍光相處,你要學會駕馭他,最終讓他成為你的臂助。”
劉據連連點頭,然后抱住母親的臂膀道:“我明日還想去云氏,請母親準許!”
衛子夫溫柔地看著自己的兒子道:“喜歡就去,如果可能,長門宮你也應該去看看,不要用皇長子劉據的身份,用霍光,云音之友的名義去。”
劉據大喜,連連答應。
劉徹批閱完最后一封奏折,將小小的卷軸放在一邊,捏捏自己的眉心,然后問做針線活的阿嬌。
“皇后回曹氏了吧?”
“一柱香之前離開的。”
劉徹抬頭看看外面逐漸暗下來的天空笑道:“她們在云氏停留了很久啊。”
阿嬌咬斷手上的絲線笑道:“云氏可看的東西實在是太多,皇后與皇長子只看了很少的一部分。”
“何玉樹呢?”
“被云瑯拉到豬圈敘話,不知道談論了些什么,總之,何玉樹似乎非常的憤怒,把豬圈木板都抓斷了。”
劉徹嘿嘿笑道:“豬圈?”
阿嬌笑道:“云氏最腌的地方。”
劉徹放下手里的茶碗笑道:“看來是一些見不得人的話,不過,我們很快就會知道。
你覺得我同意皇后跟據兒云氏到底是對還是錯?”
阿嬌皺眉道:“云氏是不同的,云氏與我大漢所有勛貴都是不同的。
在云氏,你會不由自主的生出好奇之心來,哪里有大漢最好的工匠,有大漢最不可思議的奇觀,甚至還有能讓所有大漢人生出覬覦之心的良種。
我以為,據兒在心智未穩定之前,不宜多去云氏,在那里,耳濡目染之下,很容易讓一個人發生改變,而且是心性上的改變。”
劉徹擺擺手道:“云瑯知道我想讓據兒看到什么,他那么聰明,應該不會越雷池一步!”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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