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泰山封禪的車隊很長,加上軍隊,這支隊伍就綿延了足足有十里。
即便在夜晚,守衛在車隊兩側的探馬依舊來回奔馳。
有了上一次的教訓,這一次,衛青斥責了部下,將最后的一絲漏洞也給彌補上了。
從曹襄馬車上下來,云瑯瞅瞅燈火通明的車隊,覺得兒子乘坐的馬車也太明亮了一些。
云氏自從有了玻璃這東西之后,馬燈這種東西也就自然而然的出現了,只是玻璃太過珍貴,只有云氏自己在少量的使用,像曹襄這種人更加喜歡玻璃珠子,如果再把玻璃珠子弄成七彩斑斕的,他就更加滿意了。
云氏的馬燈不怕風吹,也不擔心雨淋,最重要的是燈光明亮,比什么氣死風燈要好一百倍。
如此,在整支車隊里,云氏的馬車就像黑夜中的螢火蟲一般明亮。
云哲正在馬燈下看書,云瑯抬手熄滅了馬燈,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小小的燭臺。
“有刺客?”
云哲一骨碌爬起來,顯得非常興奮。
“不知道,可能有,可能沒有,不過呢,我們父子倆不當別人的替死鬼。”
“咦,孩兒送了一盞馬燈給董公,這就去告訴董公現在不要用。”
云瑯滿意的摸摸兒子的腦袋,很是驕傲,不過,他還是阻攔了兒子要下馬車的行為。
云氏的馬車車廂上裝了千錘百煉之后的鐵板,遇到突然襲擊,馬車上是最安全的。
“可是,孩兒要是不告訴董公,他就會成為目標的。”
云瑯笑瞇瞇的道:“為什么?”
云哲瞪大了眼睛道:“咱家的燈熄滅之后,就數董公的馬車最亮。”
云瑯讓兒子躺好,這孩子到了晚上,果然又有些發燒了,不過,比起昨日要好的太多了。
“董公年高德劭,這種老不死的老賊一般都有遇難成祥的本事,我們不要去管了,好好養病才是正經。”
云哲很懷疑父親的話,不過,他還是閉上眼睛準備睡覺了。
在馬車上坐了一整天,云瑯很想下去走走,剛剛準備下車,就看見兒子亮晶晶的眼睛里滿是祈求之意。
“好好睡覺,耶耶幫你告訴董公。”
在兒子感激的目光中,云瑯跳下馬車。
初秋的夜晚清涼如水,皎潔的月光照在紛亂的車隊上,居然生出一種寧靜的感覺。
遠處的秋蟲在發出絕唱,近處的秋蟲寂靜無聲,只有無知的青蛙依舊如故。
螢火蟲不時地從草根處飛出來,拖著肥碩的屁股在空中成群結隊的飛舞。
也只有看到這東西大群大群的出現,云瑯才能確定自己真的來到了大漢朝。
車隊整體走的不快,跟云瑯漫步的速度差不多,董仲舒的馬車就在不遠處,閃亮的如同天上的明月。
不明白這位老先生為什么要把馬燈掛在馬車外邊,稍微想了一下老先生的德行,云瑯就明白了,這盞是用來給路邊的軍卒照亮的,不是滿足自己看書需求的。
看著圍攏在馬車周圍趕路的軍卒,云瑯覺得老先生真是太善良了。
人老成精這句話是不會有錯誤的,更不是云哲這種心地純良的孩子能領悟的。
董仲舒的馬車外邊全是軍卒,所以,安全上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最遠的哨探在百步以外,云瑯計算了一下,如果他想弄死董仲舒,至少有六種法子。
“蹦蹦蹦,咻咻咻”一陣奇怪的聲音傳進了云瑯的耳朵,他的身體比思維更快的指揮著身體趴在地上……
“攻城弩,連發強弩。”
趴在地上之后,云瑯的大腦中立刻就出現了笨重的攻城弩的模樣。
緊接著他就聽到水袋破裂的聲音,以及大錘敲打木板的聲響,然后才是幾聲晚到的慘呼。
云瑯抬起頭的時候,已經看見黑壓壓的一群軍卒沖向了弩弓發聲的地方,董仲舒的馬車已經破裂了,馬燈也破了,里面的燈油彌漫出來,迅速的點燃了馬車,讓周邊越發的明亮。
誰都沒有兒子重要,云瑯連看董仲舒下場一眼的興趣都沒有,跳上馬車,一把將趴在窗戶上看熱鬧的兒子按倒在錦榻上。
云氏家將迅速的將馬車圍攏起來,刀槍齊出,指向道路兩邊。
一群穿著錦緞彩衣的漢子越眾而出,跳進了齊腰深的荒草中,迅速的向弩弓的發聲地沖擊。
“耶耶,我們不看看嗎?”
“敵暗我明,不看。”
“就看一眼。”
“一眼都不看!”
“您是大將軍!”
“你知道個屁,大將軍遇到這種事情跑的最快。”
“霍伯伯不是這樣的。”
“他那樣做是不對的。”
“我們什么時候可以看?”
“捉住刺客,軍卒們確定外邊已經安全之后。”
云哲雖然不滿,還是跟父親一起趴在錦榻上,豎起耳朵聽外邊的動靜。
刀劍碰撞的聲音響了起來,云瑯緩緩坐起來,云哲更是迫不及待的趴在窗口朝外看。
外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見,劉二早就用自己寬大的后背擋住了車窗。
“君侯,刺客有六人,正在緝拿中。”
劉二有些嘶啞的聲音從外邊傳來。
“呀,此刻被活捉會死很多人是嗎?”
外邊什么都看不見,云哲低聲問父親,跟劉徹在一起的時間長了之后,多少已經了解劉徹處理事情的方式了。
“應該不會,外邊的那些人應該是死士。”
“死士就會死是吧。”
“是的,死士的作用就是干一些必死的事情。”
“我們家有死士嗎?”
云瑯沉吟片刻決定不欺騙兒子,低聲道:“咱們家很大,耶耶把很多人的生命看的比自己的命更重要,所以啊,咱們家第一個死士就是你耶耶我。”
“我當第二個!”
云哲噴吐出來的熱氣燎在云瑯的脖頸處,有些燥熱。
“等你耶耶死了之后,就輪到你了。”
“我知道,藍田要我發誓不管什么時候都不準我離開她,哪怕是要死,也必須跟她一起被砍頭。”
云瑯愣住了,好半晌才道:“兒子,站在一個父親的立場上,我覺得這事可以見機行事,不一定要跟著一起死。”
云哲搖搖頭道:“我答應藍田了。”
云瑯心中莫名其妙的升起一股怒氣,他覺得自己生兒子,再把兒子養大,傾注了無數心血,絕對不是讓他長大之后為某人殉情的。
于是,他就決定帶云哲去看看死士的下場,看看死亡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怕將來兒子變成了一個懦夫,變成了一個千夫所指的人,云瑯其實都不是很在乎的。
只要兒子好好地活在他身邊,比什么都強。
外面的戰斗已經停止了,有軍卒大喊大叫說活捉了刺客。
大群的軍士已經舉著火把將外面照耀的如同白晝一般,云瑯讓兒子穿好衣裳,拖著他下了馬車。
軍卒們分開一條路,云瑯就看到了被繡衣使者活捉的刺客。
到了云瑯這個位置,繡衣使者對他來說沒有多少約束力,所以,他看著幾個滿身傷痕的刺客問為首的繡衣使者:“哪里來的刺客問清楚了嗎?”
繡衣使者面無表情的捏開了其中一人的嘴巴,在火把的照耀下,這人的嘴里沒有舌頭這東西存在。
“君侯,這是死士,他們不僅僅沒有了舌頭,估計也不會識字,想要問清楚,要從別的方面著手。”
云瑯點點頭,見兒子怔怔的瞅著滿臉血漬死士,就拖著他去看董仲舒的到底死掉了沒有。
董仲舒得馬車已經裂開了,露出幾塊鐵板,馬燈引起來的火焰已經被撲滅了,董仲舒的模樣很是狼狽,披頭散發的坐在一張毯子上,神情看起來還好,很從容。
“你云氏的東西不好白拿啊,老夫算不算替你父子擋災了?這個人情君侯要記住。”
老賊見云瑯父子過來了,就笑呵呵的指著云瑯討要好處。
云瑯惋惜的瞅著破碎的馬燈殘骸搖著頭道:“可惜了,兩千個錢的馬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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