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喬為人溫婉,上了賭場之后卻殺伐凌厲,一改昔日之風,裸著一只胳膊搖骰子藐視四方。
蘇稚拖著兩個孩子在在一邊為大師姐吶喊助威,一時間,將當利,李氏一干婦人殺的面如土色。
云哲只能聽到二娘在里面大喊大叫卻進不去,守衛在門口的靠山婦根本就不準他進去。
里面是婦人們的世界,唯一的男子就是喜歡趴在母親懷里睡覺的云動。
卓姬跟云音倒是在外邊,她們母女二人正坐在葡萄架下閑談,那里的驅蚊香青煙裊裊,環境恬淡,云音伏在母親膝蓋上,仰著頭似乎在撒嬌,云哲自然不方便過去。
云哲覺得自己還是去找父親比較好,盡管父親已經喝醉了,這個時候才能跟父親要到真正的主意。
才進門,就看到紅袖阿姨的大肚皮,云哲非常擔心,因為紅袖阿姨的肚皮非常大了,就像一口吞下了一顆大西瓜。
紅袖掏出手帕擦掉云哲臉上的油漬,輕笑道:“你父親已經睡著了,有事明天再說不成嗎?”
云哲探頭瞅瞅酣睡的父親,皺眉道:“等不及了。”
紅袖拉著云哲的手坐下來道:“那就跟小娘說說,拿不定主意了再找你父親不遲。”
云哲想了一下道:“光哥哥跟去病哥哥要把梁贊,彭琪開革出西北理工。”
紅袖聞言愣了一下,然后掩著小嘴笑道:“傻孩子,你被騙了……”
云哲搖頭道:“他們親口說的。”
紅袖伸出一根手指點點云哲的嘴唇道:“傻孩子啊,很多時候嘴巴不光能吃飯,還能騙人。”
云哲道:“不管他們是不是在騙我,他們想開革梁贊跟彭琪是不對的。
我很喜歡梁贊跟彭琪,不能因為他們做了一些不符合西北理工利益的事情就放逐他們。
這樣我會很傷心的。
耶耶說過,利益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也是最不重要的東西。
光哥哥跟安世哥哥把利益看的很重已經足夠了,到了我這里,利益就不那么重要了。
我只想跟所有相親相愛的人生活在一起,哪怕不見面,站在月光下回憶起還有這樣的一些人,就足夠讓我欣慰了,讓我知道我在這個世界上從未孤獨過。”
紅袖聽得目瞪口呆,她沒有想到云哲這孩子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
她有權力讓云哲吃飽穿暖,卻沒有權力指導云哲如何生活,更沒有權力指導云哲的人生方向。
這個時候,云哲需要父親的指導,也只有他的父親才有資格指導這孩子未來的人生路該如何走。
云瑯醉酒的程度并不深,加之已經睡了一個多時辰,紅袖呼喚了他幾聲,就睜開了眼睛。
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云哲,云瑯笑著撩開薄毯子對云哲道:“打雷了嗎?快快進來,有耶耶在,我兒不要害怕。”
紅袖又好笑又好氣,正要找涼毛巾讓云瑯清醒一下,云哲卻迅速的鉆進父親的被窩,把腦袋靠在父親胸口對紅袖道:“我要跟耶耶說話。”
紅袖撇撇嘴,放下蚊帳之后就繼續去外間做自己的針線活。
云哲聽著父親平緩的呼吸,忍不住問道:“耶耶。”
云瑯嗯了一聲。
“喜歡一樣東西就一定要握在手中嗎?”
“是的,只要你有能力,自然是握在自己手中最好。”
“如果是人呢?”
“男人,女人?”
“男人!”
“那就有多遠滾多遠!”
“如果這個人很有用呢?”
“男人能有什么用處?兒子,喜歡男人很危險。”
“就像您跟去病,曹襄伯伯那種喜歡。”
“兒子啊,你去病,曹襄伯伯這種人沒人有辦法將他握在手中,我們在一起是一種相互吸引的行為,他們覺得我這人不錯,我也覺得他們不錯,這才走到一起來的。
男人之間不叫喜歡,叫欣賞。”
“如果您欣賞的人干了您不欣賞的事情呢?”
云哲繼續問道。
云瑯的話說多了,神志也就慢慢的恢復了,見兒子似乎遇到難題了,就干脆坐起來,取過桌子上的涼茶喝了一大口,搖搖腦袋瞅著兒子道:“那要看我欣賞的人是誰了。
如果是你去病跟曹襄伯伯干了我不欣賞的事情,不論我喜歡不喜歡,我都會認命,跟他們一條路走到黑。
走通了算我運氣,走不通,了不起一起完蛋就是了。”
“您不準備另辟蹊徑?”
“不,另辟蹊徑這種事不適用于你霍伯伯,曹伯伯,身為兄弟,必須在第一時間旗幟鮮明的支持他們。
同樣的,如果我干了他們不欣賞的事情,他們也會做出跟我一樣的選擇。”
云哲想了一會道:“這樣做似乎并不是最好的選擇。”
云瑯揉揉兒子的腦袋笑道:“這種事最好直接做,不要選擇。”
云哲重重的點點頭道:“我記住了。”
說完話,就從床榻上下來,扶著云瑯重新睡好,給他蓋好毯子之后低聲道:“孩兒已經不怕打雷了。”
云瑯笑道:“我知道,我就是想跟我兒子親昵一下。”
說完,父子倆相視一笑,云哲就離開了父親的臥室。
紅袖目送云哲離開,來到臥室卻發現云瑯已經起床了,站在窗前看云哲離開。
“這孩子已經長大了,不害怕打雷了。”
紅袖撇撇嘴道:“好幾年前就不害怕了。”
云瑯嘆口氣道:“上一次這孩子跟我睡覺的時候還是因為雷電交加,不害怕雷電,就說明這孩子長大了。”
“你就不問問這孩子來干什么嗎?我覺得他好像有心事。”
紅袖很擔心云氏的嫡子走上歧途。
“孩子長大了,就該有自己的決斷,我已經告訴他決斷的方法跟立場,不論他做出何等決斷,我都會支持這孩子。“
紅袖搖搖頭道:“我覺得今晚似乎對這個孩子很重要,他從來沒有這么難以抉擇過,您應該幫他。”
云瑯搖頭道:“不用,我的兒子我知道。”
紅袖嘆了口氣,撫摸著自己的肚皮對云瑯道:“您馬上又要多一個孩子了……”
云哲來到了前院書齋,梁贊跟彭琪都坐在書齋里,書齋不大,兩人卻一南一北坐的很遠。
每人的桌前都點著一盞油燈,桌子上卻沒有書本,跳躍的油燈火苗,將兩人的背影落在墻壁上,如同兩個黑色的巨人。
來云氏卻不能進入后宅,對他們兩人的打擊非常大。
此時此刻,不論是梁贊還是彭琪,都知曉得到這樣的待遇意味著什么。
書齋的門被人推開了。
梁贊跟彭琪都沒有回頭看的興趣。
梁贊冷冷的道:“我這就算是被開革出門了是吧?”
“這里是你的家,沒人有資格驅趕你們離開自己的家。”
云哲笑瞇瞇的回答道。
梁贊跟彭琪發現不是霍光的聲音,就轉過頭,立刻就看見了不算太胖的云哲。
彭琪從云哲手里接過木盤,將木盤放在桌案上,自己取過一碗面,用力的攪拌一下對云哲道:“你說了不算。”
云哲將一頭蒜遞給彭琪,把另外一碗面端給梁贊道:“我說了,這里是你的家,誰能把你們從家里攆走呢?
我父親都不成。”
彭琪的眼淚掉進面碗里,卻倔強的一言不發,埋頭用力的吸溜面條。
梁贊嘆口氣道:“大師兄可能不這樣想,我接手了谷梁一脈,已經不可能再顧及到西北理工了。”
云哲把另外一頭蒜遞給梁贊道:“好好地吃飯,在這里枯坐了大半天,你不餓嗎?”
梁贊點點頭,也學著彭琪的模樣咬一口蒜頭吃一口面,顯得很是香甜。
彭琪忽然丟下空碗,拍拍桌子道:“阿哲,你去告訴阿光,就說我投降了,我不玩自己的那一套了,以后他說什么,我就干什么,這樣還不成么?用得著把我從家里踢出去嗎?”
正在吃飯的梁贊端著飯碗的手劇烈顫抖了一下,終于沒有停下進食,短時間過后,他的手就不再顫抖,顯得堅定無比。
云哲笑道:“剛才我問過耶耶了,問他情義跟利益該怎么分割,耶耶說,情義這東西論不起斤兩,尤其是家人的情義,做就對了,不能問,也不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