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關系是佛家重要的理論基礎,所有佛家的法門都是建立在因果關系之上的。
在劉徹時期,佛門的因果關系還沒有大行于世,卻不代表這種看法就不存在。
在這個時期,對因果的準確描述就是——天將降大禍于斯人,必先厚其福而報之!
這句話是老子說的,后世人也是因為這句話從而引申出道家的因果律,有了這句話之后,而后便有——禍兮福所依,福兮禍所伏等等理論。
總體上,是一段勸告人得意的時候莫要猖狂,失意的時候莫要絕望的話。
云瑯是不會在意的。
他做事從來都是先考慮好退路之后才進行的,如果沒有退路,他寧愿不做。
作為當事人的王溫舒,這一刻應該非常的難過,阿嬌不僅僅要王溫舒的命,還要毀掉他平生積攢的功業。
準備從肉體上,乃至精神上將這個人完全鏟除。
就這一點來看,阿嬌做事情的時候比劉徹還要狠毒。
長門宮一系供應了大漢國三成的國用,這僅僅是明面上的,在人們看不見的背后,長門宮到底為大漢國傾注了多少心血以及財力,就連丞相趙周都不甚清楚。
他只知道,在皇帝需要錢的時候,長門宮從未讓皇帝失望過,就因為有長門宮支持,皇帝才能在這個最需要人心安穩的時候,對全天下農人減免了一半賦稅。
在長門宮的幫助下,皇帝才能一面對勛貴們舉起屠刀,一面又對百姓春風化雨。
阿嬌那里總有用不完的金錢,總有取之不竭的物資……
當然,如果將阿嬌換成一個男人,以劉徹的性子,他會不惜一切代價鏟除掉阿嬌這種人的存在。
如今的阿嬌已經逐漸露出自己的獠牙了,云瑯剛剛回到長安,大長秋就過來迎接,目的就是要云瑯直接去長門宮。
她已經不愿意再做任何遮掩了。
蘇稚,紅袖,云音自然是先一步回了云氏,云瑯自己安步當車施施然的走進了長門宮。
剛剛進入大殿,云瑯臉上就露出笑容,如他預料的一樣,劉徹就在長門宮!
“臣涼州牧云瑯拜見陛下!”
云瑯向前走出兩步之后,就恭恭敬敬的向皇帝行了叩拜大禮!
這是沒法子的,封疆大吏進京,這一道禮儀免不掉,否則無以說明他的恭順,臣服之意。
劉徹也坐的端端正正,抬抬手道:“愛卿平身,來人,看座!”
隋越取來了一個軟墊子放在云瑯身前,云瑯安坐之后就再次拱手道:“陛下圣體安康?”
劉徹點點頭,隋越在一邊大聲道:“圣躬安!”
劉徹也看著云瑯道:“愛卿牧守荒僻之地,辛苦了。”
云瑯連忙起身施禮道:“職責所在,不敢言苦!”
劉徹松了一口氣,用手拍著桌子道:“你在涼州干的不錯,能在短時間里讓一個荒僻之地勃發生機,這是你的本事。
只是,朕聽聞你涼州多發貪瀆之事,不知愛卿如何分說?”
云瑯嘆口氣道:“涼州乃是荒僻之地,與繁華的內地不同,盜賊如麻,微臣屢次派兵圍剿,雖有收獲,卻屢禁不絕。
加之羌人野蠻,民風彪悍,稍有糾紛便刀兵相向,一場爭斗下來血流成河為常事。
涼州的律法還僅僅停留在當年太祖高皇帝進咸陽時期的約法三章。
微臣想要進一步樹立律法的權威,卻苦于人手不足。
地方吏治更是如此,主要依靠官員的自覺。
有些官員以為只要不盤剝我大漢百姓,就是對陛下效忠,在與異族人打交道的過程中斂一些意外之財以為常事。
未能及時督導,導致吏治敗壞這是微臣之罪。”
劉徹嘆口氣道:“天下太平了,一個個就松懈下來了,都以為從此之后就能高枕無憂。
卻不知行百里者半九十,此時,還不是松懈的時候。”
聽劉徹這么說,云瑯有些發懵。
松懈的最厲害的人就是皇帝自己!
云瑯不知道皇帝有一顆多么無畏的心才能說出這句話。
劉徹見云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輕咳一聲道:“聽說你在涼州修建了一座獨石城?”
云瑯笑道:“是的,涼州之地乃是我大漢新開辟的疆域,在這片疆域上,微臣以為,還是要以鎮壓為主,安撫次之!
獨石城就是應運而生的一座城市,它堅固,繁華,安全,且位置獨特。
進,可以安撫河西三郡,窺伺玉門關外。
退,可以固守疆域,將戰火據之門外,保證我大漢本土安然無恙。”
劉徹沉吟片刻道:“愛卿以為誰能擔當大任?”
云瑯笑道:“獨石城為涼州要地,帝國邊境要塞,既然是我大漢重要的關口,自然需要一頭猛虎去看守。”
“朕的未央宮廄令上官桀如何?”
云瑯輕輕地搖搖頭道:“無名之輩,不足以托付大任。”
劉徹皺眉道:“上官桀力大無窮。”
“臣家中的耕牛也力大無窮,上官桀還比不上他。”
“莫非你認為只有霍去病才是鎮守獨石城的唯一人選嗎?”
“驃騎大將軍充任獨石城城守,陛下太大材小用了。”
“咦?你居然不滿意霍去病?”
“不是不滿意,而是不合適。”
“那么,你認為誰合適呢?”
云瑯嘆口氣道:“蘇建之子蘇武!”
劉徹聽聞啞然失笑,指著云瑯道:“朕聽聞你這個永安侯與蘇建那個代郡太守并不和睦。
你這是外舉不避仇啊!
不過,以朕對你的了解,現在你可以說內舉不避親的要求了。”
云瑯嘆口氣道:“請陛下準許微臣回到上林苑教書育人。”
劉徹瞅著云瑯道:“你該知道,朕對你的容忍還遠沒有到不能容忍的地步,現在辭官未免太早了。”
云瑯笑道:“微臣還想從今往后與陛下一起釣魚,騎馬,下棋,飲酒作樂,沒想待在廷尉大牢里握著監牢粗大的欄桿,對著空空蕩蕩的監牢喊冤,或者咒罵陛下無情無義。
涼州之地已經平定,加之那里天高皇帝遠,微臣留在那片土地上只會滋生出野心來,不論是為陛下計,還是為微臣計,早早交卸了差事回到長安才是對所有人都好的法門。”
聽云瑯說到造反,劉徹曬然一笑,揮揮手道:“安心的做你的涼州牧。
該撫民的時候撫民,該圖謀西域的時候圖謀西域,哪怕是趁機貪污一些,只要不是太嚴重,朕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是不要把心思放在造反上。
富國強民這事你的擅長,造反?呵呵,不是朕看不起你,你還沒有那個坐看生民涂炭而面不改色的心境。
沒有這種心境而造反的人,一般都會被朕捉住之后,在長安五馬分尸,快快熄了這個心思。”
君臣之間的奏對非常的愉快。
云瑯跟皇帝詳細解說了涼州大地上發生的所有事情,甚至連匈奴人正在向河西滲透的事情也沒有隱瞞。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劉徹瞅著掌燈的宮娥,嘆口氣道:“朕已經很久沒有跟人如此愉快的談話了。”
云瑯摸摸頜下的短須道:“這是陛下許久不見微臣,乍看之下有些新鮮,時日久了,陛下又會看微臣不順眼的。”
劉徹怔怔的瞅著跳動的燭火楞了片刻,然后就對云瑯道:“你來做昌邑王的太傅吧!”
云瑯點頭道:“只要陛下下令,微臣一定遵旨,不過呢,請陛下先想清楚這道旨意背后的含義。
微臣一旦接任昌邑王太傅,那么,就會全心全意的輔佐昌邑王,達成他心中最大的愿望。”
“奪嫡嗎?”劉徹疲憊的捏捏眉心。
“只要昌邑王想,微臣就會幫他!”
“這話為何不對太子劉據說呢?”
云瑯眨巴眨巴眼睛道:“微臣此生不愿意與陛下為敵!”
劉徹澀聲笑道:“朕豈會將太子放在眼中?”
云瑯微笑不語,將盤子里最后一塊糕餅吃了下去,天色已經晚了,皇帝卻沒有賜宴的舉動,他只好自力更生。
“好吧,朕準許你回到長安,那么,你想讓誰來擔任涼州牧呢?”
“霍光!”
“你還真是內舉不避親!一介毛頭小子也能擔當如此大任?”
“陛下試試就知道了,反正微臣在涼州的時候大多時候是不理睬政務的,都是霍光在處理。”
劉徹看的出來,云瑯來到這里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大實話,沒有半分的掩飾。
就是這樣的態度,讓劉徹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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