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臘月二十九,天降瑞雪,嘉靖帝在保和殿接受祝賀,賜宴群臣。
東王公傳人李長晝,敕封神霄護國掌雷元陽真人。
加封禮部左侍郎,支二品俸,賜玉、金、銀象印各一枚,賜紫衣玉帶,主管宮內三大道宮之一的朝天宮。
另,敕建神霄真人府于城西,派四十名雜役供真人使喚,贈送良田三十頃供神霄真人府使用,蠲免其租。
升官比這個時代的女人還快——只要長得好看。
怪不得歷史上讀書人對方士口誅筆伐,一邊是寒窗苦讀數十年,連個縣令都沒撈著,一邊是靠著一張嘴,直攀青云——邵元節封的是禮部尚書,享一品俸祿。
之前還有道士娶了皇室女子,成了皇親國戚。
“其實明朝的道士,特別是明朝初期,也要經過常年苦讀,精通經典,參考考試,合格的人才能獲得度牒,成為正式道士,現在嘛——”
瑤池聲音抑揚頓挫,起伏撩人:“祈雨雪者得美官,進金寶者射厚利。”
光聽聲音就激發人的欲望。
“你對明朝很了解?”李長晝問。
“還行。”瑤池一臉笑意。
作為李長晝的“娘子”,她被封為掌仙妙化元君。
“明天嘉靖肯定找你,問你如何長生,你想好辦法了嗎?”瑤池又說。
“好了。”
“怎么?”
“給他吃仙丹啊,增加體力的、力量的、敏捷的,還有增加壽命、容顏不老的。”
“增加壽命?拿來。”瑤池攤開手。
他們住在宮內的朝天宮,燈火徹夜長明,燈光下,她的纖纖玉手讓人想握在手里,仔細觀摩,搓揉感受。
血珠給她無所謂,但在這種打情罵俏似的氣氛里給,是對楊小姐的大不敬。
“能力超過100的人沒用。”他說。
“我可以給別人啊。”
“不給。”
“別忘了今天是我幫你說話。”
李長晝拿了兩滴血珠給她。
瑤池捏在指尖打量,又看了他一眼:“你現在全是寶,考慮過死后在哪兒辦喪事沒有?”
她收起血珠,繼續說:“我收購了很多殯葬公司。”
“殯葬公司?”
“玩家死后也有價值,意外死亡后,比如說修煉觀想法出問題,不知情的家人就會送過來。”
“效率太低了,安全是守株待兔。”李長晝不看好。
“沒有玩家尸體,普通人最近的死亡率也直線上升,不愁賺不到錢。”
“資本真可怕。”李長晝服了,從腰上取出儲物袋。
儲物袋是神教天帝的東西,李長晝取代他之后,東西全部轉移到他身上。
這是身份高的好處,但身份高,任務的風險也越大。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不暴露身份,儲物袋里就一些東王公傳人的遺物,代表神教天帝崇高地位的神器一件沒有。
兩塊玉冊、三瓶丹藥、一些金銀等雜物。
李長晝取出玉冊,一冊是修行法《元陽寶誥》,另一冊是《道術合集》。
看了幾眼《元陽寶誥》就丟在一邊,要童子身的,傻子才練。
《道術合集》里有三十一門法術,一大半是雜耍,剩下一小部分才算得真正的法術,但威力也不強,現在沒時間浪費在這上面。
“這個東王公傳人不會也是假冒的吧?”李長晝丟開玉冊,拿出丹藥。
第一瓶壯陽,第二瓶壯陽,第三瓶壯陽,很好,果然是來宮里騙榮華富貴的,該死,該殺,明朝就是敗在這些道士手里!
“你那里呢?”李長晝看向同樣在翻儲物袋的瑤池。
瑤池輕輕搖頭,隨手將儲物袋丟在桌上,連殯葬公司都開、玩家尸體都不放過的她都嫌棄,可見這東王公傳人、西王母后代都是假的。
“不過我得到一些對你有用的情報。”瑤池說。
“什么?”
“你先回答我,這半個月為什么不見我?”
李長晝停頓了一下,想著還是說清楚好,于是道:“謝謝你的心意,但我有清嵐就夠了。”
“這和不見我有什么關系?”瑤池好像真的不解。
“這個...”
“這個?”
“避嫌?”
“你問我?”
“避嫌。”李長晝點頭。
“你現在不能見女人了?跟后宮里的妃嬪一樣?”瑤池修長的手指指著后宮方向。
“不能見你。”
“哦”瑤池笑著點頭。
她忽然湊近,幾乎到貼到李長晝臉上,用連燭火都吹不滅的輕聲細語問:“我很特別嗎?看見我會心動?會讓有清嵐就夠了的你心動?”
有點像夫妻倆在聊私房夜話。
“我覺得我們應該聊一些更偉大的事情。”李長晝先后退,然后站起身。
他推開窗,紛紛揚揚的雪花從深黑色的天空飄落。
瑤池后仰,靠在軟塌上,一只手撐著太陽穴,看著他的背影,笑著問:“什么偉大的事情?生孩子?還是造反?”
“造反算什么偉大?生孩子以后再說,我們來聊聊成仙。”
“那沒什么好談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瑤池又借著燈火打量自己的手指甲,認真的態度,似乎在檢驗古代修剪指甲技術的審核員。
“對我有用的情報是什么?”李長晝轉身問她。
一股冷風吹進來,李長晝的長發、寬袍大袖全都飄揚起來,以窗戶、大雪為背景,襯托他更加出塵。
“把窗戶關上!”燈下美人瞪了他一眼。
李長晝把窗戶關上,關上的一剎那,他知道自己中計了,給血珠、關窗戶,她說一件,自己做一件,這樣下去萬一習慣了還得了。
但現在打開又太刻意。
要怪就怪自己沒有戀愛經驗,不知不覺就中了她的美人計,嗯?瑤池有戀愛經驗嗎?雖然知道她是處女,但不代表沒有戀愛經驗。
瑤池不知道小處男的想法,說:“自從朱元章之后,皇帝龍脈加身,萬法不侵,包括丹藥和修煉法門。”
“血珠、玉丹也沒用?”李長晝皺眉。
“玉丹肯定沒用,血珠或許有。”
“看來只能靠這些了。”李長晝的目光投向軟塌小桌上的丹藥,壯陽、壯陽、壯陽,這些只是藥材,不算丹藥。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嗯?”
“我們和修行者還是有區別,技能是技能,不是法術。”
李長晝愣了一下。
瑤池美玉無瑕的臉笑得意味深長:“明天讓他坐一坐神仙才有的祥云。”
“原來如此!好!”李長晝笑著合掌,“我再用傳送,保證他服服帖帖。”
“你我夫妻二人聯手,還怕搞不定這個封建皇帝嗎?”瑤池笑吟吟地說,“只要獲得嘉靖的信任,不管龍脈的使用方式是什么,我們都能占據先機,這恐怕也是天帝帝后改變身份,潛入皇宮的原因。”
外面傳來打更聲,屋內靜了一下。
瑤池的笑,變得有些讓人心跳加速:“夜深了,休息?”
在這個雪夜,她的聲音有一種特別的靜謐。
“嗯,你休息,我去找清嵐和我妹妹。”
兩瓶壯陽丟過來。
“滾!變態!”
......嗯?
李長晝離開朝天宮,悄無聲息地離開紫禁城,在風雪中飄然融入1539年的京城。
四處亮著燈火,不知道多少人今夜無眠。
降雪之后,李長晝把李淺夏也叫過來,她和楊清嵐一起躲在城南一間無人居住的院子里。
城南大多是官員的居所,治安環境最好,一般也不會有人突然上門。
三人見面,聊了一夜,互相說了彼此的身份、任務、以及對這次任務的推測。
楊清嵐是姑射山傳人,真的,江湖人稱姑射神女。
李淺夏是神教五天君之一的鵬女,謠傳喜歡天帝,與天后爭風吃醋,又有傳聞說,鵬女是天帝的親妹妹。
神教的地位如同白蓮宗、火居道、靈寶教,全部屬于朝廷通緝要犯,混得比這個時代的和尚還要差,因此,歷代天帝、天后、天君全都神龍見首不見尾,很少有人知道他們的真面目。
這也是李長晝和瑤池能混入紫禁城,李長晝和李淺夏之間有謠言的原因。
三人的任務一樣,瑤池也一樣,全都是渡劫成仙。
“瑤池說,這就是天劫。”李長晝轉述,“古時候修行者成仙,成人仙就要渡‘人劫’,劫難各種各樣,總的來說,就是同境界的人互相爭搶,一群人杰斗法,活下來的人才能成為人仙。”
“瑤池姐也在啊?”李淺夏高興起來。
這次的任務不同以往,不是單純的黑卡白卡,他們四個人完全可以聯手。
四人聯手,李淺夏想不到還有誰是他們的對手,如果有,那也沒辦法了,真的贏不了,這邊已經梭哈了。
“以她的本能......是妃嬪嗎?”楊清嵐問。
“算是吧。”李長晝沒敢深入這個話題,雖然身份分配上跟他一點關系沒有。
“龍脈在哪?又怎么用龍脈成仙?”李淺夏一邊問他們,一邊自語沉吟。
“嘉靖帝肯定是關鍵,”李長晝也在思考這個問題,“我在宮中,你們在外面,想辦法打聽情報。最近京城來了很多修行者,你們要小心。”
“宮內都是高手,你自己也要小心。”楊清嵐的聲音清柔好聽,雙眸看著他。
李長晝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點了一下頭。
“神教的天后,還有其余四大天君也來了,如果能找到他們,讓他們幫忙,我們成功的機會應該很大。”李淺夏思索道。
“天后?”楊清嵐清澈的眼波閃了一下。
她的記性很好,記得李長晝的回答是‘算是吧’,天后算不算妃嬪?
李長晝已經開始考慮自己是埋在天壽山,還是被丟進護城河了。
各處城樓傳來鼓聲,蕭瑟冷清一片的京城,忽然喧嘩起來,喝道聲、避轎聲、馬蹄聲、唱喏聲,嘈嘈雜雜。
五更一過,宵禁解除,做生意的做生意,上朝的上朝。
“我先走了,你們一定要小心,有什么事直接叫我,不用管我是不是和嘉靖帝在一起!”
“嗯,哥你也是,有事就叫我們。”
李長晝直接傳送回朝天宮。
瑤池盤膝坐在榻上,翻閱著手里的玉冊,看見他回來,也只是抬眸,冷冷地說一句:“快活回來了?”
李長晝懶得理她,進入偏殿,換上嘉靖賜的紫衣、玉帶。
衣服一穿,在出塵的氣質上又多了一些世俗的華貴。
瑤池美眸閃了閃,笑著稱贊:“真帥。”
完全不知道她什么時候生氣,什么時候不生氣。
過了沒多久,嘉靖果然派人來宣,在偏殿接見兩人。
兩人都不會古代禮儀——瑤池或許會,按照電視劇里的印象,隨意稽了一個首。
不知道對不對,反正嘉靖帝沒說。
一番賜座、寒暄之后,嘉靖帝直接問:“兩位道長,朕一心修玄,可有法門?”
李長晝笑了一下,四周宮女的心跳明顯加速,他反問嘉靖帝:“陛下可學過什么法門?”
“這些年朕身邊道士無數,所學不過二,一是齋醮,二是采陰補陽。”
“什么是齋醮?”李長晝問。
嘉靖帝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狐疑。
連齋醮都不知道?
是不知道,李長晝是文科狀元,但考試范圍里又沒有齋醮這個詞。
如果是一般道士這么問,嘉靖帝會立馬失去興趣,可李長晝表現得風輕云澹,頗有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的風范,讓他消去內心的輕視。
最關鍵的,是李長晝昨天打了雷,下了雪。
“所謂齋醮,就是建道壇,齋沐之后,向神仙祈福,獻上青詞。”嘉靖帝身邊的太監解釋。
“陛下修行齋醮多長時間了?”李長晝又問。
“嘉靖三年開始。”又是太監回答。
“是否靈驗?”
“時而靈驗,時而不靈。”太監繼續說,嘉靖帝老神在在。
他任由太監說話,試探李長晝的虛實,如果太監說錯話,還有他能來挽回局面。
“錯了。”李長晝說,“根本不靈,所謂靈驗,不過是湊巧。”
嘉靖帝終于蹙了一下眉。
太監稍等了一下,見嘉靖帝依然沒有開口的打算,繼續問:“敢問李真人,哪兒錯了?”
“天底下沒有神仙。”李長晝說。
“沒有神仙?”太監心底一驚,倒不是什么神仙不神仙,是怕皇帝生氣。
這些年來,凡是勸說皇帝不要信道的官員,輕則降職,重則牢獄之災,嘉靖帝對道教的癡迷,已經入了魔。
“沒有神仙,向神仙祈福有什么用?”李長晝揮了揮衣袖。
美艷卻又出塵的瑤池,雙眸看著他,似乎很喜歡他這副姿態。
太監瞄了一眼嘉靖帝的臉色,又說:“那采陰補陽呢?”
“具體說說。”
“與處女交合,服用童女第一次初潮之血練成的仙丹。”
“陛下是否想聽實話?”李長晝看著嘉靖帝。
“這要看是不是實話。”嘉靖帝終于開口。
“陛下所學兩術,齋醮子虛烏有,徒耗錢財;至于采陰補陽......最多不過是充實后宮,繁衍皇嗣的用處罷了。”
太監嚇得身體都顫了一下。
宮內所有真人,包括邵元節大真人,都是這么教皇上的,這剛來的神霄真人居然口出狂言,說都是假的!
要論本事,邵元節等人一個個也都道法高強,憑什么你說自己是對的,他們是錯的?
嘉靖帝沒有發怒,他語氣越發溫和:“怎么證明齋醮和采陰補陽是假的呢?”
“陛下愿不愿意跟我走一趟?”李長晝笑道。
“去哪?”
“月亮。”
“月亮?!”嘉靖帝站起來。
“百聞不如一見,”李長晝也站起身,“陛下不如去看看,月亮上是否有嫦娥,如果沒有,自然證明齋醮是假的。”
他邊說,邊快速上前兩步,不等任何人反應,已經抓住嘉靖帝的袖子,雙眼錚錚地看著他。
太監趕忙來阻攔,殿外護衛的手已經按在刀柄上,只要嘉靖帝一聲令下,這些護衛就會沖進來,將李長晝雙腿打斷,聽候發落。
任何道士在這場面下,都會被收拾。
嘉靖帝四周一定范圍內,法力、道術,就像迷信一樣不存在。
“真人,真人,快快松手!”太監拉不開李長晝的手。
嘉靖帝也沒下令讓護衛進來,他覺得李長晝那雙眼睛,就像仙人在問他:你有成仙的膽氣嗎?
“好!”嘉靖帝說,“真人帶我去月亮看一看!”
“陛下——”太監嚇得都要跪下了。
哪有什么月亮?誰又上得去月亮?那是天界,只有神仙才能上去!
“哈哈!”李長晝大笑,“成仙不要齋醮,不需要采陰補陽,只需法門、以及勇勐精進之心,陛下成仙之日就在眼前!”
“恭喜陛下。”瑤池起身,笑吟吟地施了一禮。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剛才還哭嚎的太監,也不管真假,先跪了再說。
“真人,如何去月亮?”嘉靖帝卻沒有沉浸在馬屁里。
李長晝看了一眼瑤池,瑤池輕輕一笑,一朵云從天而降,落在偏殿門前。
“陛下,隨我來!”不管宮女太監的驚呼、不管護衛的阻止、不管嘉靖帝的臨陣退縮,李長晝拉著嘉靖帝,就朝祥云走去。
進入一定范圍,祥云依然沒有消失,技能果然有效。
“陛下請上祥云。”李長晝笑道。
太監、宮女、禁軍全都顫顫巍巍,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白云。
嘉靖帝小心翼翼,抬起步子,腳落了上去。
很軟,但踩實了!
嘉靖帝心臟狂跳,從登上皇位開始,他就迷信道教,如今十八年了,他見過無數奇人異事,看過真人呼風喚雨,但到了他身上,道宮建了一座又一座,青詞寫一篇又一篇,卻什么都沒有。
但現在,他走上了祥云!
“陛下,站穩了,我們去看看到底有沒有嫦娥!”
祥云拔地而起,載著嘉靖帝、李長晝、瑤池,朝陰云密布、下著雪的天空飛去。
“陛下,天上冷,把披風帶上!陛下!陛下!”
嘉靖帝俯首一看,黃錦抱著披風斗篷,提著衣角,在一片雪白的宮殿廣場上狂奔,大聲呼喊,轉眼變成白茫茫中的一個小黑點。
他環視四周,白雪洋洋灑灑,紫禁城、京師,一切都在眼底。
涼風撲面,雪花飄飛,下方的黃瓦、紅墻、屋舍、橋梁連綿掠過,轉瞬間,他們已經御風直上,沖上云霄。
天空碧藍,陽光燦爛,云海翻騰。
“哈哈哈哈!”嘉靖帝放聲大笑,只覺得心胸開闊,終于有了帝王氣吞四海的心境。
不,是仙人遨游四海的逍遙!
李長晝站在一邊,衣衫翩飛,宛如神人,他笑道:“陛下,月亮離我們很遠,接下來要加快速度了。”
不等嘉靖帝反應,腳下祥云嗖得一下飛出去,下方云海被拉扯一條長長的白云浪花。
嘉靖帝緊閉著眼,不知過了多久,速度終于慢下來。
“陛下,到了。”
嘉靖帝緩緩睜開眼,只見滿目荒蕪,坑坑洼洼,褐色與灰色的土地蔓延不盡。
“這里是?”他四下環顧。
李長晝一月份有半個月在來回月球,為了滿足楊清嵐、李淺夏登月的想法,他根據「泰國斗魚·氧氣泡」,研究出了能在月球自由活動的能力氣泡。
在氣泡內,短時間能盡情呼吸,也不受輻射、月塵干擾。
“這里是月亮,那里——”李長晝指向天空,那里懸掛著像顆藍色大玻璃珠一樣的遙遠地球,“陛下,請看,那里就是神州大地。”
嘉靖帝看著那顆藍色珠子,久久不能回神。
1539年的最后一天,臘月三十,除夕,嘉靖帝的世界觀被粉碎了。
新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