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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芍藥番外近萬字的番外,免費放出來,謝謝大家長
又是一年的冬天,眼瞧著就要過年了,芍藥靠在里間的炕頭身旁的窗子半支開,正愣愣地看著外面的落雪,手里還捏著才收到的信,沒想到會收到那人的信,更沒想到那人字里行間還在為自己打算···…
丫頭翠云端著藥碗從外間進來,見到這樣忙把藥碗放在桌上,上前關上窗子道:“奶奶,外面天冷風硬,您的身子還沒好呢,這么冷的天兒,可得好生保養才是。”
芍藥也不言語,由著她關了窗子,自個兒端起藥碗一飲而盡,把信紙疊好收在暗格里,隨后又靠回引枕上,半闐著眼睛假寐。
翠云見狀也沒法子,輕手輕腳地端著藥碗退了出去。
“翠云姐姐,奶奶歇下了?”外頭的小丫頭湊過來問,“若是沒什么事兒,我跟姐姐告個假回家一趟行不?”
“前個兒不是剛回了家,怎么的又要回去”翠云皺眉道,“我前頭還有事兒,你們兩個在門外好生守著,免得奶奶使喚的時候找不到人。”
見翠云快步走了,小丫頭才撇嘴道:“左右也沒活計做,還非要把人拘在這里。”說罷又問身邊的婆子,“劉媽,奶奶的身子咋這么差,我來了都大半年了,見她不是養病就是吃藥的,卻怎么都不見好,爺每次來也都是坐坐就走,都不留下……”
“你來得晚不知道,咱們奶奶啊,那都是心病······”劉婆子故作玄虛地說。
“心病?”小丫頭頓時來了興致,壓低聲音問,“可是因為沒得兒子?”
劉婆子左右看看,這才轉頭過來低聲叮囑道:“我說給你聽,你可不許到處亂說去,不然讓主子知道打了你出去。”
“劉媽你放心,我只是自個兒心里納悶兒,這點兒分寸我還是知道的你說了我決計不會說出去的。”小丫頭眼睛閃亮亮地盯著劉媽,翠云是個老實本分又口風嚴的,在她手下別說是打聽主子的事兒,就是旁人的事兒她也從來不多說早就憋悶得不行了,這會兒好不容易有人肯說,自然是眼巴巴兒地等著聽。
“咱們爺前一個夫人還沒生養就沒了,現在的奶奶本來就是填房,所以年紀差得有些多,當初定親的時候合了八字倒是還好,結果誰知道……”劉媽故弄玄虛地頓了頓看著小丫頭著急的神色,這才繼續道,“誰知道還沒過門兒咱家老太爺就歿了,爺的年紀大了,便趕在熱孝里把人娶過了門,可是沒想到,剛過門沒多久,奶奶家的老太爺也歿了要不說呢,這命啊……”
小丫頭聽得嘖嘖稱奇,忍不住又問:“我聽人說奶奶娘家很是有勢力呢?做官的做官,做生意的做生意,每年年節都送很多禮過來。”
“說是娘家,其實也不盡然。”劉媽一副自己什么都知道的模樣道,“奶奶家里二房最是出息,大房和四房只能算是殷實,而奶奶是三房出的,爹娘和離,如今一個都不在本地了,如今看著過年過節的風光其實不過是叔伯間照應罷了。其實各房都早分了家,如今幫襯著是人家的情分,也是看在家里老人的面子上,等祝家的老爺子老太太沒了以后會如何,還未可知呢!”
“竟然是這樣的······”小丫頭聽得都呆住了,半張著嘴愣了半晌才問,“可是,我看著爺最近似乎來的次數多了呢······”
“這不眼瞧著就過年了嘛,每年過年的時候,奶奶娘家都會來人送東西,爺好歹也得給幾分面子。”劉媽繼續道,“而且我聽人說,過了年之后就是祝家二老爺的五十大壽,說不定二房的人都要回來,到時候指定要熱鬧,爺怕是也想順便再拉拉關系,走走門路的。”
“咱家雖說不是什么官家,可是在城里也是算得上的大戶了,這些年爺的生意越做越好,怎么還得上趕著巴結他們?他們又不在本地做官。”小丫頭不明就里地問。
“你個丫頭片子懂得什么,祝家二房的大爺一直跟在孫家公子身邊當差,孫家是什么樣的人家,孫家大爺可是在京城做官的,連縣太爺都要巴結著,更何況是咱們爺,人家稍微照拂點兒,咱們就能得了天大的好處,不然這些年奶奶只得了個姐兒,還能在家里這樣安安穩穩的,連個小妾都沒抬進門?”
“原來是這樣······”小丫頭聽得目瞪口呆的。
“我跟你說,當年奶奶得了姐兒的時候,大夫就說了,奶奶身子底子不好,以后能不能懷還兩說呢,如今連爺都不常來了,可見是·……”
“我走開一會兒你們就在這兒嚼舌根子,一個個兒都閑得不行了是不是?”翠云的聲音從廊下傳過來,這邊的兩個人急忙都住了口,臉色青白地垂手站到一旁,不敢再多說什么。
翠云懷里抱著個姐兒,走過來狠狠瞪了二人一眼,啐了一口道:“再敢有下次我就回了奶奶,都打發了出去才干凈。”
小丫頭自然不敢還嘴,劉媽低著頭偷著撇了撇嘴,到底也沒敢說什
翠云抱著姐兒進了屋,見芍藥依舊是沒什么表情地靠在窗下,也不知道剛才那些話她有沒有聽見,心里不免有些惴惴,把懷里抱著的孩子往炕上一放,笑著說:“奶奶,姐兒午覺睡醒了就要找您呢!”
芍藥看見女兒這才稍稍提起些精神,伸手把女兒攬在懷里道:“然兒,午覺睡得好嗎?”
“好······”然姐兒說得頓了頓又道,“就是想跟娘一起睡。”
“娘身子不好,每天都要喝藥,當心過了病氣兒給你······”芍藥伸手摸著女兒的發髻,看著女兒滿是期盼的眼神兒,忍不住一陣心酸,想到剛才的信,又想到了自己小時候,雖說物質條件差得很遠,但是那種期盼父母關心疼愛的心情,想來應該是差不多的,所以話鋒轉道·“明個兒再請大夫進來問問,若是無礙的話,娘就把你接過來,跟娘一起睡。”
然姐兒的眼神猛地一亮·撲到芍藥懷里高興地說:“娘最好了,然兒最喜歡娘了。”
“然兒只喜歡娘,那爹怎么辦?”棉門簾子一挑,盧亞輝從外面進來,肩頭都是雪花,滿身的寒氣,沒敢往娘倆跟前兒湊·直接朝暖籠那邊過去。
“奴婢給爺請安。”翠云趕緊上前幫著撣去肩頭的雪花,伸手要幫盧亞輝脫去外衣。
“不用脫了,我過來看看馬上就走。”盧亞輝不動神色地伸手擋了一下。
芍藥聞言微微斂眉,抬手招呼翠云道:“你先把姐兒抱去對面玩會兒,我跟爺有話說。”
盧亞輝見一時走不得,便順勢在桌邊坐下,自個兒倒了杯熱茶喝。
“馬上就要過年了。”芍藥的眼神兒落在盧亞輝的腰間,腰帶上掛著的荷包、扇套·一應都是眼生的模樣,雖說離得遠,卻也能看出手藝不錯·想來也是滿腔愛意繡的。
盧亞輝不知道芍藥怎么單單說了這么一句話又不言語了,只能自個兒接言道:“是啊,還有十來日就要過年了,你家那邊打發人來送信兒,說年禮過兩日送到,我正尋思著過來跟你說一聲兒······”
“這些年也難為你了,生意忙得什么一樣,還得家里外頭兩邊跑。”芍藥繼續淡淡地說。
“…···”盧亞輝聽了這話頓時沉默了,眼睛盯著炕邊兒鋪著的炕褥。
“趁著過年喜慶,這兩日就把人接回來吧·免得大過年的,你人在家里心還要惦記著外面兒。”芍藥說完這句話,整個人好似被抽空了力氣似的,歪靠回引枕上。
“你······”盧亞輝張了張口,頓住半晌又道,“你都知道了?”
“我身子不濟·膝下又只有然姐兒一個,你年紀不小了,傳宗接代是大事兒,不能怠慢······”芍藥說著略有些茫然地抬頭,看了看眼前這個男人,雖說比自己大了十幾歲,但許是會保養的緣故,看著并不顯老,算不上是什么美男子,卻也長得不差,“我知道你當初娶我過門,是想跟我好生過日子的,是我自個兒年紀小又心窄,鬧出許多的事兒,讓你厭棄了……”
“這話從何說起,你是我妻子,然兒是咱們的女兒······只不過,爹娘的確是著急抱孫子了,不然我也不會在外面······”盧亞輝似乎略有些急切地想要解釋,但是很快又冷靜下來,“無論如何,家里誰都越不過你去的,就算是接過門來,以后生了兒子也是養在你名下的,這點你放心好了。”
“嗯。”芍藥輕輕地點點頭,沒有再說什么,微微闔上眼睛,一副不想再說話的模樣。
盧亞輝見狀也就起身兒道:“你身子不好就多歇著,沒什么要緊的事兒就別操心,我去跟爹娘說一聲兒。”
等到人走了,聽不到腳步聲了,芍藥這才抬手覆在眼上,兩行眼淚從指縫間蜿蜒而下,直流到嘴角,滿口苦楚的咸澀。
翠云在落地罩外聽得清楚,挑簾子送走盧亞輝,便兌了溫水擰好帕子,進來遞給芍藥擦臉,柔聲勸道:“奶奶這又是何苦,爺把人擱在外頭不會來說,就是因為顧念奶奶,您何必非要戳破了,大家臉上心里都難受。”
芍藥接過帕子,緩緩地擦著臉上的眼淚,良久才勾起一側唇角,露出個自嘲的笑意:“他哪里是顧念我,只不過是不想得罪了我娘家罷了……”說著嗤笑一聲,“其實那哪里又是我的娘家,都是別人家,我早就沒家了……”
翠云跟了芍藥多年,對祝家的事兒也知道得清楚,聞言只好勸道:“再怎么說也是您的叔伯兄弟,那么多年的情分呢,奶奶別多想了。
“情分什么的,早就被我爹娘給耗了大半,又讓我自個兒折騰進去小半兒,如今他們年節的還能記得我,已經是他們大度了。”芍藥越說聲音越沉,微微抬手去摸窗欞,衣袖隨著動作滑下,露出大半截瘦弱蒼白的腕子,兩只鐲子順勢直跌到肘彎處才停住,她自個兒盯著看了半晌忽地就笑了,對著翠云招招手,“你瞧我如今瘦的·若是小時候也這樣瘦,我娘就不會總打我了·……當初我生得又矮又胖,還貪嘴喜歡吃東西,我娘看見我吃就又是打又是擰的·生怕我吃胖了以后嫁不出去……后來慢慢就不敢多吃了。說來人也奇怪,小時候沒啥好吃的,吃個紅薯都能撐得走不動路,如今日子好了,什么好吃的都有了,反倒看著什么都不想吃了……”
翠云看著芍藥尖瘦的下巴和略有些失神的雙眸,心下有些害怕地說:“奶奶·您今個兒是怎么了,這些個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怎么突然都想起來了……”
“沒事兒,我就是自個兒叨咕叨咕,你聽了就過去了。”芍藥說著又勾起了一側唇角。
“大夫都說了,奶奶的病都是因為思慮過重才發出來的,您應該放寬了心,好生顧全身子才是·不看別的,您也得看著然姐兒的份兒上。”翠云讓她眸子里那種死沉死沉的神色弄得心驚,忙叫人把然姐兒重新抱了過來·“奶奶聽咱們姐兒背詩吧,今個兒上午剛學了首新的。”
然姐兒乖巧得很,讓背詩就一板一眼地站好開始背:“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芍藥聽著女兒聲音里還帶著稚氣,卻把一首詩完完整整地背了下來,眸子里漸漸多出些活泛勁兒來,伸手把女兒摟在懷里夸道:“然姐兒這么能干,都會背詩了,娘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都還不會呢!”
然姐兒得了親娘的夸獎樂得眉開眼笑,顯擺似的把自己會背的幾首詩詞翻來覆去地背了好幾遍,最后累了才偎在芍藥懷里睡著了。
芍藥呆愣愣地看著女兒粉嫩的臉頰,翠云剛才說的那些話,到底還是有幾句聽入了耳朵里的,無論如何也要顧念女兒才是。
許是梗在心里許久的結終于被吐出來了,也許是因為想通了什么,芍藥的身子突然好轉起來,每日也不像以往那樣懶懶的不愛動彈,內宅的事兒原本都是翠云幫著打理,如今也重新撿回來開始自個兒過問。
“你領人去把西邊兒的偏院收拾出來,家具陳設比照著正房減一個檔次,按照爺的喜好準備,我記得庫里還有許多往年我家送來的料子,多挑些好的拿過去,再打發裁縫去量一下,趕幾身兒新衣裳出來,接過來總要有新衣服穿,這眼看又要過年了。”芍藥對翠云一疊聲地吩咐了許多,然后手肘撐在桌上,指尖支著太陽穴,似乎有些體力不支的模樣。
翠云一邊應諾著,一邊小心翼翼地說:“奶奶,年前正是家里事忙的時候,爺捎話過來說,等年后再辦也是一樣的,讓您別累著身子。”
“人家也是家世清白的女兒家,不是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在外頭那么久本來就是咱們怠慢了人家,如今既然跟爺把話說開了,哪里還有讓人在外頭過年的道理,自然是要接回來的。”芍藥說著擺擺手,“讓你去辦你就去,如今話越發多了。”
翠云雖然心里不太樂意,但是辦事兒卻是絕對沒的說,很快就把偏院兒拾掇出來,按照盧亞輝的喜好用得全紅木家具,俱是沉穩大方的樣式,鋪蓋一應的蘇繡杭綢,正房里還擺了架城里難得一見的時辰鐘。
里外收拾停當之后,即便是誰看了也說不出半句不字,家里一時間都在私下竊竊私語,不知道奶奶怎么竟跟轉了性子一樣,突然間大度起來,人也漸漸精神了,家里內外都抓起來,倒是調教出點兒新年的新氣象出來。
臘月二十六,芍藥套車去外頭接那女子,這才知道原來住處離著自家不過兩條街的遠近,放在眼皮子底下兩年多了自個兒才發現,還真是后知后覺。
進門的時候她已經深吸了一口氣,邁步進院子的時候,人已經挺直了腰桿兒,面上也帶著親切卻疏離的笑容。
那女人在正房門口候著,見到人來了趕緊行禮道:“婢妾水兒見過奶奶,奶奶萬安。”
“快起來吧。”芍藥也沒伸手,自個兒徑直往屋里走,眼神兒只一個來回就把人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通透,十的歲數,也算不得多年輕了,但不似大部分北方女子濃眉大眼的英氣,眉眼極其柔媚倒是沒辜負了她的名字。
水兒穿著一身兒湖水綠的新衣裳,倒是素凈雅致,頭面首飾都簡單卻精致,看著半點兒也不張揚若不是個當真安分守己的,就定然是個有城府的。
芍藥也不多說什么,進門兒看了看收拾好的幾個箱子道:“就這些東西?著人抬回去就是了,家具什么的也用不著要了,把房子收拾收拾賃出去就是。”然后才扭頭對水兒道,“家里什么都拾掇好了,只等著接妹妹回去了。這兩年我身子不好爺怕我多心一直都沒跟我說妹妹的事兒,如今才算知道,倒顯得我這個做姐姐的怠慢了,好在還沒過去這個年,這會兒接了回去一起過個團圓年。”
“奶奶這話折殺婢妾了。”水兒連忙又行禮道。
芍藥見她一直本本分分的,雖說不知道是真的還是裝的,卻也沒心情再跟她虛以委蛇,出門上了馬車后面自有下人搬運東西。
盧亞輝今個兒有應酬不在家,芍藥直接領著水兒去見了盧老爺子和盧老太太,盧老太太為了抱孫子念叨了好幾年見芍藥不生也不給納妾,早就心存不滿了,這會兒見終于接回來個,登時高興得不行,拉著水兒的手左看右看,還讓轉過身去看了看腰身和屁股,滿意地點頭說:“這個好,一看這腰身和屁股,就是能生兒子的。”
盧老爺子用力咳嗽了一聲,老婆子越老越糊涂就算是個妾,也沒有當著公爹的面兒說這些話的道理。
盧老太太知道自個兒失言了,但是見水兒俏臉發紅,卻半點兒沒有不滿的神色,全然不似當年芍藥那般,動不動就撂臉子越發覺得這個妾納的不錯,扭頭對芍藥道:“既然把人已經接回來了,以后你們就好好相處,傳宗接代這是大事兒,左右以后生下來也是管你叫娘····…”
芍藥不等盧老太太把話說完就道:“娘,我知道的,我既然主動把人接了回來,自然會好生待著的。”
“那就好,還有幾日就要過年了,今年你大哥和妹妹他們可捎信兒回來了?”盧老太太關心完了水兒,又隱晦地關心起年禮的事兒,往年這個時候一般都已經送到了,可今年別說是東西了,連送信兒的人都沒見到,她等了兩日還不見動靜,這會兒看見芍藥就忍不住打聽起來。雖說并不是差那些東西,但是祝博榮每年送禮表示還掛念著這個妹妹,對城里的人來說是個訊息,讓人不敢看輕了盧家。
芍藥看著盧老太太,十分想說那不是我的大哥,也不是我的妹妹,我爹娘只生了我一個兒……但想到荷花那封信,到底還是忍了下去,只不當回事兒地說:“今年的雪比往年下得厚,許是路上耽擱了。”
“我也是怕你想娘家人,所以問問,你若是都不著急,那我自然也不急的。”盧老太太笑著說,“行了,你身子不好,水兒又是剛進家門,都別在我跟前兒立規矩了,都下去歇著吧。”
芍藥領著丫頭婆子,一路把水兒送到偏院兒,領著她里外都看了,也懶得聽她滿口夸贊道謝,就領著人走了。
回房后翠云才道:“奶奶,奴婢瞧著那人不像是個省油的燈。”
“燈燭什么的,還是得擱在眼皮子底下才好,不然放在別處,那就要等燒起來才知道起火了。”芍藥洗臉洗手換了衣裳,著人把女兒抱過來道,“今日然姐兒跟娘一起吃飯,然后一起睡午覺可好?”
然姐兒聽了這話高興得不行,連帶著午飯都比平時多吃了半碗,芍藥怕她積了食,只得給她穿得嚴嚴實實的,領著去園子里看了會子梅花,又在雪地里玩鬧了一會兒,這才領回來哄著睡了。
“翠云,你去我二嬸兒家鋪子一趟,就說荷花交代的東西,明兒能送來了。”芍藥看著女兒睡得香甜,這才輕聲對翠云吩咐道,看著她快步出了屋子,這才仲手輕劃過然姐兒的臉頰道,“你荷花姨說得對,娘就你一個閨女,一定要為你打算才行,不能讓你過娘小時候那樣的日子……”
盧亞輝晚上回來先去見了爹娘,然后徑直來了芍藥屋里·看著像是喝了不少酒,翠云擰了帕子來給他擦臉,想伺候著他在這里歇下。
不成想芍藥卻根本不打算留,直接道:“我今個兒剛把人給你接回來·就算不是頭一天跟你了,卻好歹是在家里的頭一晚,你去偏院兒陪陪吧!”
盧亞輝聞言胡亂擦了把臉,又起身兒換了地方。
翠云原本想說兩句什么,但是看著芍藥神色平靜地給然姐兒掖被角,到了嘴邊的話打了個轉兒又咽了回去。
次日一早,水兒伺候著送走了盧亞輝·依著新婦上門的習慣,到正廳去給盧老太太和芍藥磕頭敬茶,大冷天的,眉眼間俱是春色。
芍藥坐在上頭也不言語,來敬茶更不刁難,順順當當地抿了口茶,在盤子里放了紅包,還不等開口說話·就見個婆子來報:“老太太,奶奶娘家來送年禮了。”
盧老太太惦記了幾天的東西,終于來了·頓時眉開眼笑地說:“親家總是這樣客氣,趕緊把人請進來吃口茶暖暖身子,可捎了信回來?”
婆子趕緊把禮單子和信一并遞上去道:“是奶奶的娘家妹妹,齊夫人送的年禮,這是禮單子,另外還有信是給奶奶的。”
盧老太太聽說是荷花不是博榮,心下稍稍有點兒失望,不過轉念一想,祝老二全家最寶貝的就是荷花這個閨女,只要她還能惦記著′別人就肯定能照拂,臉上又重新掛了笑容,把信塞在芍藥手里道:“快看看,你們也好幾年沒見了,難為她過年過節都惦記著。”
芍藥給翠云使了個眼色,翠云直接下去著人把東西都抬到了廳里·荷花今年送的年禮格外的厚,比往年多了兩箱子東西,信也寫得挺長,足有四頁信紙,她撿要緊地掃完之后道:“荷花信里問爹和你好呢,說博寧有出息,如今在京城站穩腳了,在翰林院做庶吉士,還說已經定了戶京城的人家的親事,明年開春兒后是我二叔五十大壽,她們幾個都要回來給我二叔過壽,到時候來看爹娘。”
“哎呦,難為她惦記著。”盧老太太一聽祝家有個兒子在京城都做了官兒,雖然也不太懂是個什么官兒,卻也免不得覺得祝家如今越發往上走了,對芍藥的笑容也不免親熱了幾分。
水兒看著地上的幾口大箱子,里頭不是料子就是玩物首飾,這樣的大手筆,自個兒還是第一次見,先前的得意勁兒頓時矮了幾分,眼角眉梢的喜色也褪去了不少。
晚上盧亞輝在家,全家人坐在一處吃頓飯,算是認了水兒這個姨娘的身份。
飯吃到一半兒,二門處的婆子又來報:“老爺子,老太太,爺,奶奶,祝大爺家來人送年禮了。”
盧老太太連聲道:“快,快把人都請進來,這么冷的天兒,可不能怠慢了。”
博榮府里來人跟荷花那邊來的待遇又有所不同,盧亞輝直接迎了出去,把人迎到花廳喝茶說話兒,禮單和信直接都送到了里頭,芍藥看過少不得又要與盧老爺子和盧老太太念叨幾句,水兒就徹底被人晾在了一邊。
水兒干笑著插了幾句話,卻也沒人回應,干脆也不再開口,自個兒退到后頭不再吭聲,想著晚上如何跟盧亞輝撒撒嬌討要些好東西過來,誰成想直到三十兒都沒見到人。聽下頭的人說,爺這幾日都歇在奶奶屋里,大過年的這也是應當的,水兒也不能說什么,暗自咬碎了一口的銀牙,絞壞了幾條帕子,也只能自個兒都忍了下來。
年后的日子盧亞輝過得十分舒坦,芍藥不再病歪歪的也不再耍小性兒,做事井井有條處事也大度,水兒依舊是嬌柔可人,日子一時間過得很是滋潤。
日子一天天暖和起來,二月里水兒懷了身孕,在家中的地位一下子就尊貴起來,盧老太太也對她格外寶貝起來,生怕有個什么不當心傷了孩子,行動坐臥都得圍著好幾個人伺候著。
盧亞輝也歡喜得很,但是當著芍藥的面兒卻從不表現出來,因著那邊有孕,留在芍藥房里過夜的日子反倒多了起來。
祝永鑫五十大壽前后,水兒的肚子已經開始顯懷,盧老太太請了城里的幾個大夫來診脈,都說根據脈息應該是兒子,可把老太太高興得不行·自己手里那點兒壓箱底兒的好東西,也漸漸都到了水兒的箱子里。
芍藥也不多話,只著人好生伺候著,她自己半點兒不上前·也約束房里的人不許過去打擾,吃食什么更是從不送,什么都吩咐廚下準備,自己從不插手,一時間倒也相安無事。祝永鑫壽宴過后,荷花如信里所說的登門拜訪,而且還是拉博榮一道來的提前也沒知會一聲,把盧家上下忙了個四仰朝天。
盧亞輝在前面陪著博榮說話兒,荷花跟芍藥還有盧老太太一道在后面說話,先說了些家里都好,孩子如何的閑話,荷花就慢慢把話題往自己想要的方向扯。
盧老太太本來就想探聽一下祝家如今的情形,見荷花很是配合,問什么說什么就越發不拿自己當外人了,越問心里越是癢癢,心道怎么自己就沒多生幾個說不定哪個出息了,就把全家都帶得發達了,免不得又在心底羨艷不已。
荷花見火候差不多了,便笑著對芍藥說:“我聽說姐夫的屋里人如今有了身孕?”
“正是呢,出了正月才診出來,如今月份不小了,請了好幾位大夫來診過脈,都說是男胎呢!”芍藥答道。
“這下總算是了解心事了,傳宗接代是要緊的事兒,馬虎不得。”荷花扭頭笑著對陸老太太說。
當著媳婦的娘家人說姨娘有孕盧老太太還是有點兒抹不開面子的,不過見荷花有說有笑的,芍藥也不甚在意似的,就也漸漸放開了,笑著說:“我家那小子年紀大了,芍藥身子又不太好我這老太婆也是想孫子想得不行,這才給納了個妾回來,不管生下來什么,總歸是管芍藥叫娘的。”
“老太太這話說得極是,一聽就知道是明白人。”荷花突然正色道,“姐,我跟你說,這次你一定得聽我的,等孩子生下來就抱到你自己屋里養著,不管對外還是對孩子,都得說是你親生的······”
這話說得芍藥一愣,盧老太太更是有些發怔,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荷花跟沒看見似的繼續道:“咱們自家姐妹,我也不跟你說那些虛的客套的東西,這么多年,雖說我們都不在老家,但是姐夫和你這里,能幫襯能拉扯的,我跟大哥都是記在心里的,只不過姐夫無意仕途,但是孩子卻不同,誰能保以后不是個狀元郎的坯子,孩子若是你生的那沒的說,以后不管是進學還是科考,咱們能幫得上的絕對不會含糊,但帶出去一說是庶出,前途可就要大大的打折扣了,且不說我們幫起來不夠硬氣,就是說出去也要被人瞧不起。”
芍藥已經聽出來荷花是在幫自己,盧老太太更是被荷花說的一愣一愣的。
“姐,不是我說話嚇唬你,哪怕是經商的人家,人家聽說是庶子接手家業,都還要在背后嚼舌根子,更不要說是進學走仕途。”荷花說得一板一眼,煞有介事的模樣,“多少人做了個小官兒就止步不前,有時候未必是沒那個本事,一來是沒有背景門路,二來也是自己出身不夠爭氣,卻也怨不得別人。”
盧老太太呆了半晌才問:“這……這可是真的?”
“老太太,我還騙你不成,不然咱們這么說,若是別人來求您辦事兒,是說這是給我姐的兒子求門路好聽,還是說這是給我姐夫的庶子求門路好聽?”荷花也不遮掩地說,“說句難聽的話,若是我姐的親兒,跟我們那是連著親呢,若是庶子,可是沒血緣關系的,就算我們肯拉下臉來幫,人家也未必賣這個臉給我們。”
盧老太太在心里咂么咂么,心想也的確是這么回事兒,當即開口道:“荷花這話說得有理,芍藥,你若是不嫌棄,等水兒生了孩子便直接抱在你屋里養著,以后對外都說是你兒子,咱老盧家的血脈,不能虧待了去。”
三個人在老太太房里又說了會子話,盧老太太覺得有些乏了,又不好讓荷花一直陪著自己,便道:“你們姐妹好幾年沒見,雖說時常通信,但也少不得有許多體己話要說,荷花你就跟著芍藥到她房里坐坐,也看看然姐兒,然后晌午留下吃飯。”
芍藥領著荷花一路往后面走,到了沒外人的僻靜處,幾個字在舌尖滾了幾滾,到底還是說出來道:“荷花,謝謝你。”
“都說了是自家姐妹,姐姐這樣豈不是生分了。”荷花淡淡地說
“如今得了許多教訓,也早就知道以前做的許多錯事,難得你們還眷顧照拂著我,越發顯得我當初不識好歹。”芍藥言語間略帶苦澀地說。
“都說了是過去的事兒,那就也別再提了。”荷花扭頭正好看見芍藥的發絲間已經摻染了幾根銀絲,年少時候的介懷似乎也沒那么要緊了,“就算我不看著你,也要看著然姐兒,到底是我的外甥女。”
說罷荷花轉過來略有些嚴肅地看著芍藥道:“你的身子如何,你自己心里也有數,以后能不能再有孩子已經是個未知數,姐夫其實并不是個花心濫情的人,只要你別耍性子,到時候一兒一女在膝下,他定然能跟你安安生生的過日子。那兒子雖說不是你親生的,但是到時候把姨娘打發了,從小養在身邊,就要把他當新生的待,就算不為了自己老了傍身,也要為然姐兒今后打算,你不能照看她一輩子,嫁人后娘家有沒有得力的兄弟依靠,或多或少都會關系她的日子過得如何,這點兒你應該也是深有體會的,想來也用不著我再多說什么了。”
“你事事都替我打算到了,樁樁件件又都是為了我和然姐兒好,我怎么會不聽你的。放心吧,你說的這些我都記下了,我會好好待那個孩子,好好過日子的。”芍藥說著瞇起眼睛去看回廊外的陽光,然后又猛地低下頭,扯出帕子偷偷擦去眼角的淚水道,“今個兒的太陽真好,看得直刺人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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