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清港,距離興建落成的時間還不算長,但毫無疑問,在天下一統之后,迎來了爆發式的發展,也是南北海運經濟交流的一個重要起終點。
到八月上旬,即便不疾不徐的,經過前后近四十日的路程,劉皇帝御駕也抵達這個大漢如今北方最重要的港口。
此港地處渤海灣西端,也是燕山道的海上門戶,經過近十年的發展,也日趨繁榮,南來北往的商旅,帶來了大量的財貨,是各國、各地、各族商人交流的重要平臺,海運的蓬勃興起也催生其繁榮。而此港,也起到了輻射華北乃至山陽、東北的作用。
眼下,由于戰爭的緣故,民間的經濟往來,受到了嚴重的抑制,但并不影響武清港的熱鬧。這里如今可是東路北伐軍最重要的基地之一,尤其在錦州之戰結束,漢軍全面挺進遼東,徹底打通水運通道之后,武清港的重要性就更加突出了。
進入七月之后,陸上軍需轉運逐漸減少,幾乎停罷,遼東大軍的供給,開始全面轉為海運。為方便轉運,行營那邊還調動了大量人力建材,在遼東灣內緊急搶修出了一座港口,畢竟有些大海船,是不適合入遼河通行的。
而武清港,就同渤海灣東端的登萊一般,作為北伐大軍的后勤基地存在。來自燕山、河北的各項軍需物資,源源不斷輸抵武清港口,而后裝船,運往遼東,支持對遼戰事。
說起來,比起前線真刀真槍、轟轟烈烈的廝殺戰斗,劉皇帝始終認為,這后勤補給的調度轉運,才是最困難的。最為繁瑣,涉及到的人船車馬,搞不好就是一團亂麻,而供饋幾十萬大軍遠征,后勤上的壓力,可想而知。
所幸,這么多年下來,大漢的轉運系統相對成熟,以水陸交通為基礎,也培養出了大量得力的執行官吏,方才保障著那龐大的轉運需求。
不得力也不行,逢北伐大業,上上下下都被逼得緊緊的,有敢怠慢的,是要掉腦袋的。在劉皇帝北巡的這段時間,東路水陸轉運屬下,就爆出了二十余件貪腐、懈怠、遲誤的情況,而負責的人,也根據情節輕重,或殺頭、或降職、或免官、或流放。
在這種大系統的工程中,只要想挖,就沒有挖不出問題的,當然,劉皇帝的目的,也不是針對這些蠅營狗茍的貪墨小吏。
殺雞儆猴這一套,劉皇帝玩得很熟練了,見起到了效果,也就叫停了,沒有再擴大化,否則過猶不及,對大軍轉運供饋起到的就不一定是積極作用。
另外一方面,能夠保證這一切穩定運轉,還得益于兩名干練的人才,軍前的韓徽,軍后的張美。這二人,都是實干的能臣,履歷扎實,經驗豐富,尤其是張美,每任后勤事,軍需供饋,從無短缺疏漏,這其中體現的就是出眾的統籌調度能力。
張美其人,已年過五旬,在朝中的諸多派系中,不那么顯眼張揚。最早是受已故豫國公王章的提拔,從地方小吏調任三司,等王章退后,又受到汲國公薛居正的重用,近二十年下來,在大漢于西部用兵的過程中,始終管理著后勤工作,尤其在平蜀的過程中,所立功勞,使其積功躍升。
先負責川蜀地區的財政改革以及經濟恢復,后調任三司主管鹽鐵,財政司成立后,又成為副使,可謂位高權重。
雖然不能算是劉皇帝的心腹之臣,但對其才干,也是十分認同肯定的。張美本人私德有虧,但不失大節,有些彈劾或者中傷的情況,劉皇帝也都是大方略過,都是因為他能夠忠實高效地完成朝廷交付的任務,不負所托。
于是,此番北伐,劉皇帝再度用張美,全權負責東路北伐大軍的后勤轉運調度,足見信任。
至于韓徽,這就屬于劉皇帝中意的青俊了,又是韓通的兒子,如今才三十七歲,在仕途上,已經走在了很多同輩人的前頭。
進士出身,有部司經驗,有州縣履歷,參與過第一次北伐,并表現突出,臨危不亂,處置有方,立下功勛。此番又在北伐軍中,并且是直接負責行營供給的專使,平坦開闊的官途幾乎冒著金光迎接他。
就像在大名府時,到了武清港,韓徽也親自前來,陪著劉皇帝視察。當然,韓徽不是為了專門迎合劉皇帝,而是正好在港內安排協調事務。
如今遼東的戰事雖然如火如荼的,但前期的調運已然十分充分了,足以支撐到冬季,軍前倒也不需要他時時刻刻盯著,并且,為冬季作戰的耗用準備,才是如今的工作重心。
武清港內的壹號碼頭上,劉皇帝迎風而立,面對著繁華而龐大的海港,感受著西南風的催趕,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自豪與驚訝。
東臨東海,他經歷過,但是,面對想武清港這樣規模龐大、設施完善、功能齊全的海港,這還是第一次。
雖然腳下踏著的難以明確是后世天津港哪處,但劉皇帝嘴里還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天津......”
望著停靠在碼頭上的那十幾艘龐大的三桅海船,其中一艘,已然開始起錨,準備出港航行,那逐漸升起的風帆,讓劉皇帝感覺,自己仿佛已經開啟了屬于大漢帝國的航海時代......
那種推動歷史進程的自豪與自得情緒在心胸之中腳趾纏繞,嘴角也不由泛起笑意。
韓徽就跟在劉皇帝身邊,年紀越大,駝背也就越明顯,不過大漢上下,已經很少有人還敢拿他身體上的缺陷來議論嘲諷了,權勢地位是最好的化妝品。
韓徽當然難以體會劉皇帝心中翻騰的想法與感觸,聽到天津二字,主動道:“陛下,武清港因屬武清縣所轄,因而得名,對此,地方上也不乏異議。燕地分野旅寅為析木之津,因而有人提議港口命名析津港。陛下口銜天憲,駕臨此津,天津之名,卻恰得其宜!”
聽其言,劉皇帝呵呵一笑,擺擺手:“朕倒無意更其名,時下最重要的,不在此港的名字,而在于它能發揮的作用!”
“作為遼東大軍的供饋樞紐,能夠承擔起轉運任務,這才是關鍵所在!”劉皇帝道:“朕不只一次說過,打仗打得是國力,拼的是軍械錢糧,數十萬大軍在遼東,這后勤更是重要。將帥們在前線奮戰,你韓徽統籌調度,以補軍需,也是在打仗,攻堅克難,責任可不下于行營將帥們!”
“臣明白!也一直謹記陛下教誨,不敢怠慢!”韓徽后退一步,拱手鄭重道。
劉皇帝又打量了他兩眼,不到四十歲,但老態與自己都差不了多少了,可見數月來,是何等的奔波忙碌,勞心勞力。
“看你面露疲態,還需注意身體啊!”劉皇帝抬手攙正韓徽。
對于皇帝的親近,韓徽臉上綻開了笑容,神情依舊恭敬:“多謝陛下關懷!”
“等北伐戰事結束,朕覺得,你可以更進一步,再多擔些職責,再到地方當當父母官!”劉皇帝這么說道。
聞言,韓徽微愣,隨即表示感謝,顯然,劉皇帝這是又要提拔他了,并且,以他如今的職位,再進一步,一道主官是完全可以期待的。
哪怕在地方上待個十年,再歸朝廷,或許就是拜相之時了,未來可期啊!不過,注意到劉皇帝目光所向,那是遼東方向,韓徽心中也不由打鼓,如果是那邊,這差事可就不那么好當了......
“這些海船,能夠裝載多少貨物?”劉皇帝的注意力又轉向壹號碼頭上停靠著的大船。
“回陛下,這些都是近些年,由蘇、揚船廠承造新型海船,名為海馬,專為物料運輸,滿載可一次輸送五千石糧食!”韓徽介紹道。
“五千石......真大啊!”
劉皇帝默默算了下,得有個三四百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