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衙后堂,劉皇帝作為主人,親自宴請自漠西北歷艱險返回的出塞官兵。酒菜不算jing致,只是勝利在豐富,量大,雞鴨魚豬羊牛肉都有,也就是酒水好些,都是宮廷御釀。更重要的,這是皇帝陛下親自設宴,還有大皇子、秦國公劉煦以及壽國公李少游作陪。
這樣的待遇,不要說歸來的這幾名出身卑微的基層官兵了,就是朝中大臣、功勛元老,也沒幾個有機會體驗到。
因此,對于受邀的幾名官兵來說,自是喜不自禁,激動不已,連話都說不連貫,甚至不敢說話。
歸來的官兵,只有五個人,其中一人還是向導,軍職最高者只是一名百將,楊業與王彥升只遣了五十名士卒兼兩名向導,花費了一個多月,才回到山陽道漢境。
活著的,只余下這五個人了,剩下的,都死在了路上,或遭漠北部族截殺,或陷于沼澤,或失蹤于荒漠,或埋骨于陰山......而由他們帶回,送呈劉皇帝御前的那封漠北戰報,也浸染著血跡與汗淚。
就這區區一隊人,歸來都如此艱難,如此兇險,可想而知,出塞數千里挺進漠北的榆林、河西兩路漢軍又經歷了些什么,遭遇何等的困境,面臨何等的危險,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要奮勇作戰,與漠北胡廝殺搏命。
很多事情,僅靠想象,靠著奏報上的文字,是實難窺其實際的。兩萬漢騎,跨越流沙,橫穿絕域,縱橫漠北,聽起來是那般豪情激越,令人振奮,但這背后,是千難萬險,是無數將士拋頭顱、灑熱血,魂喪沙場,埋骨異域。
劉皇帝接見這幾名官兵,甚至親自宴請他們,固然存在一定作秀的考慮,但是,豎耳傾聽他們的訴說,聽取他們出塞的經歷,也難免生出些感動。劉皇帝,終究是屢經戰爭的帝王,天然地了解軍隊,理解將士。
尤其是三名河西軍屬下官兵,他們是跟隨王彥升遠涉大漠的,親身經歷了那一系列的艱險。雖然沒有遭遇恐怖的沙暴,但也吹夠了風沙,受足了暴曬,遭遇過斷糧、斷水的危機,以及危險的迷失道途。每一項,都是死傷,都造成減員,都有全軍覆沒的風險,聽得劉皇帝心情都緊張了。
而有了這樣的經歷,挺過了生死危機,遭遇了地獄般的磨煉之后,在此后的作戰中,有連敗胡人,痛擊遼軍,收獲那些大大小小的勝利果實,就顯得不那么驚人了。
聽完土兀剌河之戰后,劉煦終是忍不住了,滿臉動情,感慨道:“出塞將士不易啊!經歷了如此艱苦與兇險,還要在漠北與遼軍作戰,還能戰而勝之,這是何等的意志,何等的jing神!”
劉皇帝也拿起了酒杯,端在半空,看著五名的又黑又糙的官兵,沉聲道:“你們帶回的奏報,朕已經閱過,對于河西、榆林兩路大軍的經歷,也有所了解,但終究不如你們這些親歷者親身講述,這般直觀,這般觸動。朕要向你們致敬,你們辛苦了,來,與朕同飲!”
“謝陛下!”百將兩眼通紅,語帶哽咽,牽頭起身,雙手舉杯。
“都坐下!”見齊刷刷站起來的幾名壯士,劉皇帝說道。
君臣官兵,舉杯同飲,一飲而盡。侍候著的喦脫,頓時要上來給劉皇帝斟酒,被劉煦止住了,他親自拿起酒壺,給劉皇帝添杯。
劉皇帝阻止他,指著五名官兵,道:“先給歸來的勇士們斟酒!”
“是!”
劉煦應道,另外一邊,李少游也主動起身拿起一壺酒,做同樣的事情。又是皇子,又是國公,這樣的貴人,平日里想都不敢想,如今卻滿臉和善,親自給他們斟酒,這讓幾名官兵既感動,又無措,兩手無處安放。當然,他們窘迫乃至失禮的表現,也值得包涵。
待酒杯斟滿,劉皇帝再度舉杯,道:“這一杯,敬你們歷盡艱辛,歸來向報信!”
“這一杯,敬出塞作戰,死難的將士,他們都是英雄!”
“這一杯,敬所有北伐為國捐軀的將士,他們英靈永存,永垂不朽!”
“這一杯,敬所有仍在各條戰線,同遼人作戰的官兵,預祝他們得勝而還,載譽而歸!”
一連五杯,杯杯滿溢,杯杯飲盡,這樣的喝法,劉皇帝許久沒有嘗試過了,喉中那少許火辣感覺,都微不足道了。顯然,他是真的有些動情了。
劉煦、李少游陪飲,都心有所感,而五名官兵,則面色通紅,神情激動。
“你叫周泰是吧!”劉皇帝看著那名百將。
“回陛下,正是!”
“這個名字好啊!”劉皇帝語氣中帶著鼓勵道:“三國東吳就有一員猛將,名叫周泰,朕希望你,今后也能成為大漢的戰將,將這個名字發揚光大!”
“是!”面對劉皇帝的激勵,周泰立刻起身,應道:“末將的志向,就是如此!”
“這樣,朕直接給你升職,升到營將,其他幾人,也各升兩級,賞錢百貫,都調入禁軍中來!”劉皇帝看著他們。
“叩謝陛下!”聞言,幾個人連忙起身,跪倒拜謝。雖然吃盡苦頭歸來是為報信,為完成任務,并沒有過多的訴求,但能夠升職受賞,也足夠驚喜。
“再給朕講講,土兀剌河之戰后的事情!”將幾個人叫起入席,劉皇帝對周泰道。
“是!”
大概是幾杯酒下肚,沒那么緊張了,下意識地捧著酒壺痛飲一口,周泰繼續給劉皇帝講述著。
土兀剌河之戰,算是漢遼雙方在漠西北的一次小決戰,劉昉與楊延昭二人,率千騎繞行數百里,趁兩軍正面對決激烈時,突襲遼軍背后,徹底攪亂其陣腳,由此奠定勝局。
或許是有人叮囑的緣故,周泰還特地描繪了一番,劉昉在戰陣上,身先士卒,指揮若定,斬將拔旗。或許是周泰繪聲繪色,又或者是心中期待,劉昉那白馬銀甲,縱橫沙場的風采,就是躍然于腦海。
土兀剌河一戰,漢軍大勝,殺俘遼軍七千余人,余者不是投降,就是潰散,遼軍主帥平王耶律隆先在幾千皮室軍的拼死護衛下,方才擺脫追擊,全身而退,最終只收容了不到六千騎,向東部撤去,不敢逗留。
而這一戰,也將遼國在漠西北的統治徹底摧毀,局勢被徹底攪亂,阻卜、達旦以及達密里等部,不是逃散,就是干脆向漢軍投降,而在當地的幾座草原城鎮,都落入漢軍手中。
楊業、王彥升兩軍,也由此解決了最大的危機,收獲了大量戰力品,彌補了后勤補給,獲得了一個難得的休整機會。在這樣的情況下,方才有空暇,書寫戰報軍情,遣人不遠數千里返回漢境,稟報戰情。
而他們出塞,可不是為了去奪占那些城鎮、土地的,楊業與王彥升的聯名匯報中,也有提到,在休整之后,他們將整兵東進,將戰火燒到整個漠北,將遼國那自以為安全穩固的后方攪個天翻地覆......
聽完匯報,見著局促地坐在席間的幾名官兵,劉皇帝回了神,輕笑道:“光聽你們匯報了,飯菜都涼了!來,這桌酒菜是特地為你們準備的,端起杯子,拿起筷子,開動,不必拘束!”
“你叫什么名字?”劉皇帝看著那名最年輕的士兵。
面對慈眉善目的劉皇帝,士兵很是緊張,吞吐地應道:“我,我叫白羊!”
“哪里人?”
“邠州人!”
“多少歲了?”劉皇帝問。
“十九!”士兵白羊答道。
聞之,劉皇帝夸獎道:“了不起啊!小小年紀,已然遠赴絕域,參與大戰,還被付以重任。”
對于年輕人,劉皇帝總是不吝惜贊賞與鼓勵的,溫言細語地說道:“多吃菜,多喝點酒,務必盡興!”
面對劉皇帝這和藹的關懷,年輕的士兵繃不住了,突然嚎啕大哭,讓劉皇帝有些納悶。問他,說是太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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