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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托著南樂碼頭,經河北道及朝廷批準,置有一鎮,這是一座典型的商業小鎮,靠著便利的交通以及日益興旺的水運而繁榮。
到如今,南樂鎮在籍人口,便接近七千人了,這個數量,不弱于一些縣治,更遠遠超過那些偏遠小縣,在大名府,也屬于府內第一鎮。
由于正處戰爭期間,又當轉運樞紐,更吸引了大量的商旅百姓前來,催生了新一輪商業繁榮,鎮內客棧、旅店、茶館、酒樓,幾乎日日客滿。
在這樣的氛圍下,所有人都帶有極高的熱情,處在一種忙碌奔波的氛圍之中,最忙的當屬于維持秩序的官差以及收稅的稅吏了,基本每一車、每一船貨物的駐港、入鎮,都會帶給官府不菲的財稅。
倘若僅看這座小鎮的景象與風貌,那一定會產生一種錯覺,大漢是這樣繁榮昌盛,國泰民安,否則哪有這四方輻輳,財貨云集的場面。
不過,劉皇帝心里可清楚,戰爭催化的繁榮,是存在泡沫的,并非常態,擠掉水分,才是最真實的。并且,大漢仍舊是個農業帝國,最底層的農民的生存狀態,才能反映這個國家如今最真實的狀態。
巡視完碼頭,了解了下軍需轉運的情況,劉皇帝又在鎮中用了一頓飯菜,品嘗了一番當地有名的芝麻燒餅與烤雞,方才離開返回府城。
自南樂鎮通往府城,直接修筑了一條官道,在大漢屬于三級“省道”,不似工部主導興建的直道那般jing細,但同樣平整開闊,以砂石、黃土為主,并大量使用灰漿技術。
鑾駕行駛在這條官道上,也感覺不到多少顛簸,道上車馬、行人很多,但見到這駕寬大華麗并由大量玄甲騎士護衛的馬車,都遠遠地避開。有見見過識廣的人,認識那飄揚的龍旗,卻忍不住感慨,不知是哪位天潢貴胄出行。
鑾駕內,劉皇帝背靠車廂側坐著,手里拿著一份奏章,秋日宜人的光芒不時透過晃動的簾幕映照在他那張百無聊賴的臉上。
秦國公劉煦畢恭畢敬地坐著,劉皇帝余光瞥了他一眼,放下奏章,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朕對那陶鄑有些不公平?”
突聞此言,劉煦繃緊了身體,連忙矢口答道:“兒不敢!此人面圣,表現太過不堪,不知所措!”
劉皇帝笑了笑,說:“你可知大名府治下有多少丁口?”
劉煦拱手:“兒也不知確切數目,隱約記得,約有四十六萬余人!”
“可是,一個當了快三年的知府,卻連個大概數目都報不出來!”劉皇帝淡淡道。
劉煦道:“爹,兒覺得,陶鄑治大名三年,無大事,無大過,民生也算安定,雖無突出建樹,也算守成有余。此番伴駕,或許是您天威所懾,表現失措!直接奪其官職,處置是否有些嚴厲了?”
瞥了劉煦一眼,劉皇帝說道:“你以為,朕奪他官職,只是因為他今日的表現?”
“莫非另有隱情?”劉煦一愣。
劉皇帝坐起了身,在邊上擺著的幾堆奏章中翻了翻,抽出一本,丟給劉煦:“你看看!”
“是!”劉煦接過,迅速翻開,埋頭閱覽,很快,臉色就沉了下來。
這份奏章,來自武德司,是關于陶鄑在大名府任上的一些表現。確實,像縱容家人,為非作歹,擅權枉法,殘害生靈,這些低級愚蠢的做法,陶鄑并沒有觸犯。
然而,陶鄑這個知府,做得逍遙,大部分事務都交給佐官僚屬,自己當個甩手掌柜,興致來了,過問一下,興致缺缺,就飲酒作樂。大名府內歌舞升平,就是從他這個知府開始的。
“這就是懶政!是怠政!”劉煦臉色有些不好看,拿著奏章的手,有些無處安放,虧他還在替陶鄑說話。
“要說此人愚蠢,我看他一點都不蠢!做人低調,治事也低調,關鍵是,前兩年對他的考核,結果都為中,如你所言,既無過錯,也不耀功......”劉皇帝道。
劉煦擰著眉頭,道:“您的意思,吏部的考察,也有人徇私包庇?”
劉皇帝沒有接這話,又道:“他府上一共三十七口人,每日卻需要消耗十只雞、二十條魚、兩只羊、一車蔬菜......呵呵,靠他那點俸祿,即便有些家產,如何能夠維持這巨大的花銷?”
聽劉皇帝這番話,劉煦不由得苦笑,嘆了口氣,而后叩請道:“是兒目光昏昧,認識短淺,只知浮面,不明其背后鄙陋!”
劉皇帝揚了揚手,活動了下肩膀,然后又躺下了,悠悠道:“當初,陶谷拉下他這張老臉,為兒子活動得大名知府的位置,他可曾想到,自己兒子就是這樣回報他的期望。
你們以為,他不棄職扶棺還鄉,是因為北伐事務繁忙,脫不開身,故而含淚留任?據我所知,此人是舍不得大名知府這個官帽子。何以如此戰戰兢兢,不知所措,那是因為做賊心虛。若非朕此番出巡,或許還能讓此人這般肆意逍遙......”
“此等不忠不孝之人,沽名釣譽之徒,罷其官,都是便宜他,更應奪其爵!”劉煦有點激動地表示道。
陶鄑承襲其父新平侯爵,如今是二等侯。
“還應該徹查!”小心地看了劉皇帝一眼,劉煦又冷聲建議道。
“此人此事,容后再說,自有人去處置,陶谷也不只他一個兒子!”劉皇帝淡淡道。事實上,沒有直接對陶鄑采取嚴厲措施,只是暫且將他發還故鄉,已經是劉皇帝顧念一些情分,畢竟陶谷才死不久。另外,再轉移爵位,又可以削降爵位等級,為朝廷每年節約一些俸錢與祿米。
由于厚待貴族,再加上國家公侯甚多,哪怕在特權上有所限制,但久而久之的,劉皇帝開始覺得,每年給公卿發放的錢糧多了,帶給國家財政不小的負擔......
因此,這些年,對于貴族功臣們,但有枉法犯罪,被劉皇帝抓住痛腳,就是從嚴從厲的處置,輕則削職降爵,重則奪爵處死,可是讓不少人都心驚膽戰,也下意識地約束著自己的行為。
陶鄑犯事的情節,并不能算嚴重,但入了劉皇帝的眼,并被找到了理由,那處置起來,自然也就簡單了。
“大名府乃河北首府,還是需要一位才情卓越、處世練達的干吏來治理!”劉皇帝嘀咕了一句,而后道:“你草擬一份制書吧!調濮州知州呂端,上任大名府!”
“是!”
“我睡會兒!”伸了個懶腰,劉皇帝呵欠道,然后縮下身子,靠在一張御枕上,瞇上了眼睛。
見狀,劉煦主動告退,不過,離開前,將那份武德司的奏報放回原位,又給劉皇帝取過一件毯子蓋上,這才輕手輕腳地退出鑾駕。
這貼心的兒子啊!
劉皇帝則似無所覺,很快,細微的呼嚕聲便響起了。鑾駕內部,與劉皇帝作伴的,也只剩下那幾堆顯得神秘的奏章了。
這些東西,都是武德司與御史臺密奏的,都是此番巡視目的道府州縣官員的一些為政表現,以及各地的一些風俗民情。
可以說,還未至,對于各地的情況,劉皇帝這心里就已然大概有個印象了。
論及對內外官員的情況,劉皇帝是一直有小本本記錄著的,那陶鄑比較倒霉,上的是黑本,呂端上的則是紅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