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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水濼,劉皇帝與耶律璟的會見,前后足足持續了十天。在這十天之內,雙方之間由針鋒相對,到警惕戒備,再到逐步緩和,及至表面放下戒心,融洽交流。
不過,其中超過半數的時間,都是在打獵中度過的,卻也不負“會獵”的名義。劉皇帝從頭到尾,只發了一箭,并一箭中的,射殺了一頭鹿,討得個吉兆,便收弓了。
而其余時間,交流活動也逐漸豐富,縱情飲酒吃肉,欣賞各自民族歌舞,觀看騎術、射術、摔跤、角斗等項目比賽......
一直到九月十五日,雙方皇帝都盡興了,方才考慮結束此次會見的事宜,雖然,這次會見,除了滿足劉皇帝與耶律璟對對方的一些好奇心理外,并沒有達成什么實質的協議與約定。
至于兩國之間的關系,在歌舞升平之下,非但沒有得到緩解,反而因為各自表露出的態度,逐漸走向惡化。十年的和平相處,對于大漢而言,可已經夠長了。
而這次會見,最終以一種見血的方式結束了,辭別之前,由耶律璟提出的,雙方各揀將士,進行一場實戰拼殺。對此,劉皇帝沒有怯戰回避的道理,直接同意了,由楊延昭帶領此前隨獵的五百jing騎,與遼軍廝殺。
那是場人數相當的正面對決,雙方千騎,于方圓五里的戰場內,游弋奔馳,試探纏斗,檢驗著各自軍隊的戰斗能力。
這也是場勢均力敵的交鋒,耶律璟派出的,也是其殿帳親軍中的jing銳,士卒、裝備、馬匹皆屬優良。
遼軍的優勢很明顯,在于jing煉的騎射,在于剽悍的馬上廝殺技巧,在于那近乎融入本能的游獵合擊戰術。
當然,如果想要憑借這些,就擊敗大漢費盡心思培養出來的jing騎,也是不可能的。大漢的騎兵,同樣訓練有素,騎兵的戰術戰法也早已成體系。
并且,大漢發揮出自身的優勢之時,呈現出的效果也是相當顯著。比如騎弩的使用,這簡直是近戰利器,任你馬上技巧再高超,靠近了一通攢射,也得躺尸。
在吃過虧之后,參戰的遼騎就再不敢輕易與漢騎近戰,轉行游斗糾纏......
那一場對陣,在試驗過戰術戰法,試探過戰力之后,雙方都選擇了點到為止。遼軍傷亡近百,漢騎也超過八十,勉強稱得上半斤八兩。
只是結束之后,耶律璟臉色有些難看,他沒想到,在同等兵力下,他的大遼jing騎,竟然無法壓制漢騎,反而承受了更多的傷亡。
這一點,令他有些難以接受,漢軍的進步,實在有些出乎人的想象,要知道,當初北伐之時,在各種不利條件下,遼騎對漢騎的作戰,還是占據上風的......
事后,趙匡胤提出,這次交鋒,暴露了我軍的戰法,怕會引起遼軍的警惕,進行針對性的改善應對。
對此,劉皇帝表示同意,卻看得很開。事分兩面,固然暴露了自身一些底細,但同樣的,也試探出了遼軍的狀況,檢驗了大漢騎兵建設的成果。
同時,相比于遼國,大漢的底牌太多了,底蘊太深厚,而最大的優勢,還不是那些戰術戰法以及強弓硬弩。
到如今,相對遼國,大漢充足的國力,海量的人口,完善動員體系......這些才是劉皇帝睥睨一切,穩操勝券的底氣。
會面結束,各自散去,喧鬧一時的白水濼再度恢復了往日的景象。南北兩帝的見面,對當地胡漢百姓的生活造成了極大的影響,尤其耽誤了他們對過冬的準備。
軍甲散去,刀光消彌,南來北往的商旅再度集聚,爆發了一場交易熱潮,在那熱烈的氛圍之中,少有人能注意到那場演武性質的戰斗為塞北草原增添的血色。
見到漢遼皇帝賓主盡歡,更多從兩國和平中得利的人,或許還期盼著,未來兩國關系能夠更加和諧融洽,邊境能夠更加安寧,他們的安危生計也能夠更有保障。
但顯然,那是不可能的。劉皇帝或許還沒注意到,雖然漢遼和平只十年,但大部分的官民已然安于現狀。
倘若,他再度發起一場龐大的北伐戰爭,與十年前相比,是難以得到當年那種程度的民氣加成了。未來的戰爭,或許不再是為了雪恥,為了尊嚴,為了收復關山,更能體現的,反而是皇帝的野望,朝廷的遠略,有志者的進取......
耶律璟是帶著怎樣的心情北返,劉皇帝并不關心,他只是平穩如常,結束了在山陽的巡視,轉而西向,開啟巡狩西北的旅程。
西巡的路線,基本順著長城,走漢遼交界地帶,地處高原,滿目山巖溝壑,交通崎嶇,又值秋末冬初之際,行路比起此前,可要艱難得多。
不得不說,對于養尊處優已久的劉皇帝而言,這也是一種煎熬了。當然,這點辛苦,并不影響劉皇帝巡狩的熱情。
第一站勝州,大約三百里的路程,大隊行軍,哪怕車馬甚多,但礙于惡劣的交通條件,也花了整整十二日的時間。
等抵達河套北端的豐州時,已然進入十月上旬的了。冬季的塞北,寒風肆掠,這該是劉皇帝這輩子駕臨最北的地方了,雖然只是初冬,但那肅殺的天氣,還是讓劉皇帝體會到了這北方氣候的惡劣。
可以坦白地說,劉皇帝有點受不了這天氣,除非必要,大部分時間都躲在鑾駕內,然而,即便沒有吹多少風,嘴皮子也皸裂開了。
嘴唇是別樣的紅,深沉的紅,擦了些藥膏,更顯得潤,不過,這“紅潤”背后的難受,只有劉皇帝自己體會了。轉道巡視西北,并不是他一開始的計劃,而是在入山陽后,放才起的心思,這種臨時起意,苦的可不只是劉皇帝一人。
隨行文武以及護駕的將士,無不添衣加襖,在這方面,行營準備還是很充足的,在山陽時,還臨時采購了一批羊毛、皮貨。
不過,即便如此,艱難的旅程,惡劣的天氣,都使得行營中,生出些怨言。軍隊尚好,紀律嚴密,管控嚴格,有怨言也只敢憋在心里。
但是,那些過慣了中原安逸生活,在這條件簡陋的苦寒之地,可就完全是受罪了。其中有隨行的貴族、官吏,抱怨艱苦,刻意拖延,耽擱行程。
看到這樣的情形,聽到這樣的聲音,劉皇帝的脾氣自然也來了,直接命令張德鈞把那些滿嘴怨言,影響行營氣氛的人全給抓了起來。
其中有少許的官吏,更多的還是貴族子弟,對此劉皇帝的脾氣直接化作戾氣,下令把那些人集中起來,用繩索捆著,讓他們徒步趕路。
既然有怨言,那就不妨再大點,吃不了苦,那就讓你吃足!在這種環境中,在這種氣氛中,劉皇帝性情中的少許暴虐也是體現出來了。
透析其心理,最直觀的寫照就是,朕都還沒叫苦叫累,你們這些做臣子的,倒開始抱怨起來了,到底是在抱怨天氣,抱怨道路,還是抱怨朕這個皇帝?
原本,劉皇帝還想做得更狠一些,讓那些人到黃河里去游一圈,還是在太子劉旸的勸阻下,收了此心思。
同時,此次犯在劉皇帝手里,還有九皇子劉曙,這小子從小就表現出貪圖享樂的性子,也沒怎么吃過苦,又多受其母符惠妃的寵愛,哪里經受得住這種陣仗。
拖沓著不愿趕路,哭叫著要回洛陽,劉皇帝一生氣,便讓他哭得越歡了。雖然沒有繩縛徒步,但賞了十鞭子,侍衛踟躇,不敢動手,還是劉皇帝親自抽了十鞭子,打得劉曙嗷嗷直叫,連連討饒。
事實上,劉皇帝還是留了力的,否則,結結實實十鞭子下去,劉曙那十四歲的身板,想要扛住,也是十分困難的。
而經過這場風波之后,整個行營,再無人敢有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