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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寶元年入閏十二月,也就使這個年尾顯得十分漫長,進入本年第二個臘月后,劉皇帝的心情好轉了許多,見慣了世事紛擾,也沒有什么想不開的。
當然,也在于發生了兩件讓劉承祐感到開懷的事情,其一是宮內又添丁了,進宮兩年的秦美人生下了皇十三子。其二,病重的衛國公慕容延釗身體逐漸好轉,劉皇帝聞之喜悅,特地將他連同李谷召到宮中,君臣三人其樂融融地聚了一場小宴。
事實證明,劉皇帝真不是個能夠長期保持恬淡,修身養性的人,時間一久,頓覺乏味。從繁重的朝政事務中解脫出來,改變了以往那種夙興夜寐的生活狀態,固然讓劉皇帝輕松了許多,但空閑的代價,便是逐漸演變為空虛。
劉皇帝并不是個有什么生活情趣的人,沒有過分喜愛的東西,衣食住行,要求不高,讀書習武,也只是調劑罷了,讓他全身心長時間投入,也是種煎熬。
至于美色,后宮的佳麗宮人,誘惑雖大,但在察覺到身體素質的下滑之后,也在有意識地控制房事的頻率。
而其他娛樂活動,都有所嘗試,但也都是淺嘗輒止,沒有讓他特別感興趣的。在信仰上,劉皇帝更談不上了,既不信佛,也不修道,儒家禮法也只是統治工具罷了......
事實上,在很多人看來,也正是劉皇帝這種性格,才能讓他長時間保持著對國政軍事的專注,皇帝沒有沉溺偏私的事務,對于國家百姓而言,確是大幸。
當感覺到枯燥與乏味之后,劉皇帝的心思又動了,對國家與軍政的關注力度也緊跟著提高。只是,沒有貿然“復出”。
他開始頻頻往三館跑,看看《國史》與《實錄》的編纂,與史官才士們討論政略,又親自過問《漢會典》的修訂,同時,不斷從諸部司調閱案冊,武德司、皇城司的密檔也抽時間察看......
有了這些事情的調劑,劉皇帝的“空虛”這才有所緩解。事實上,他這種表現與心態,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
表面上雖然因為朝政繁累而感到辛苦,感到疲憊,想要休息,然一旦松懈下來,又沒有其他事情來填補,自然也難以適應。
而至于放權這種事情,劉皇帝永遠不可能做得徹底,一切的前提,都要在他保持著對國家掌控下,如果有什么事情讓他覺得脫離了自己控制,那么蟄伏的劉皇帝或許又將露出獠牙了。
“官家,東平王求見!”
“宣!”
當得知趙匡贊覲見時,劉皇帝正在練習射箭,一箭穩穩中靶,距離靶心也不遠,給劉皇帝一種錯覺,再練下去,自己的射術也許就登堂入室了。
當然,錯覺永遠只是錯覺。射固定靶都如此費勁了,何況移動目標,更別提騎射了......
劉皇帝接過一支箭,繼續擺好姿勢瞄準,調整呼吸,釋放,弦顫箭發,直直地上靶。
“好箭法!”耳邊傳來趙匡贊的贊嘆聲,就差鼓掌了。
偏頭一看,只見東平王趙匡贊著一身白蟒袍,緩步而來,面上帶著明顯恭維的笑容。劉皇帝雖然知道這是恭維,心情仍舊不錯,對一旁的侍衛道:“給東平王準備弓箭,朕興致正佳,我們君臣比一比!”
“陛下神射,臣自愧不如!”趙匡贊嘴里謙虛著,但還是自然地褪去外袍,接過雕弓。
“你要是再夸朕,朕都要臉紅了!可說好了,不許相讓!”劉皇帝哈哈一笑,沖趙匡贊道。
趙匡贊怎么也算是將門之后,平日也多習騎射,就劉承祐這兩下子,自然不可能是其對手,再加上他有言在下,十箭過后,也就輸了個徹底。
不過,沒準真是劉皇帝的射藝進步了,趙匡贊屬于“勉強”勝出。
甩了甩發酸的手,坐邊上的椅子上,喦脫趕忙取過一件貂裘給他披上,以免著涼。示意趙匡贊同坐,喝了口熱酒,劉皇帝這才問道:“趙卿此來,所謂何事?”
趙匡贊如今擔任著禮部侍郎的職位,算是爵重職輕了,不過這并不妨礙他在朝中的地位。有些事情,也并不需要他前來向皇帝匯報,但還是擇時而來,重點不在匯報事務上,而是加強與皇帝的聯系,聯絡感情。
當然,既然來了,還是有事相稟的,趙匡贊說道:“高麗國的使者找到了,為登州漁民所救,如今已抵達東京!”
原來,此前高麗王王昭再度遣使來朝廷,這一回使團規模很大,足有近兩百人,帶了大量的寶物、土產,還遣了一部分貴族與青年官員,另外還有好幾名高麗美人。
除了進貢,加強與大漢的聯系之外,也是為了取悅朝廷與皇帝,同時也存有繼續學習中原制度文化的意思。
這些年,靠著與朝廷的交好,高麗王對國內的改革取得了極大的成效,王權得到強化,賺足了好處。再加上經濟上的聯系也日益緊密,兩國之間的關系正處于甜蜜期......
不過,此番來使,注定走霉運,在渡海的旅途中,遭遇海難,船只傾覆,幾無生還。而趙匡贊所匯報的,是唯一一個幸存者,名叫時贊,僥幸飄落海島,為出海的漁民所救。
這一場海難,對于高麗國來說,也是一場災難,不只丟失了大量的貢資,更重要的,損失的使團人員中,可有太多高麗的青年才俊,王昭寄予厚望的,高麗王國的未來......
對此,劉皇帝心中有些腹黑的想法,表現在臉上就是稍顯不厚道的笑意,擺擺手:“大海廣闊深邃而又無情,發生這等災難,也朕所不愿看到的。使團之殤,殊為可嘆,朝廷也該有所表示,那活下來的使者,經歷了生死危機,也不容易,禮部好生照料。另外,也安排一支使節,前往高麗,作回禮慰問吧!”
“是!”趙匡贊拱手應道。
“另外,定安國又遣使入朝了,希望能夠內附!”趙匡贊說。
“嗯?”劉皇帝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說:“他們遠在東北,渤海故地,如何內附?這背后,發生了何事?”
“陛下英明!”趙匡贊夸了一句,而后解釋道:“據來使言,他們地狹、人寡、國貧、軍弱,已不堪獨立,近來遼國軍事威脅益重,恐有滅國之憂。他們所請,是與欲以少量貴族遷離,浮海來投!”
“這豈非異想天開?”劉皇帝不由搖了搖頭,略作沉吟,提出一點:“他們既存棄國之念,顯然是感受到危機了,莫非遼國真欲動兵滅之?”
趙匡贊接話道:“臣以為,這種可能不是沒有,定安國雖是由一群遺民組成的彈丸之地,但畢竟處其后方,又不服其統治,如果為了消除背后隱患,難保不動兵。以契丹人的實力,想要滅區區一定安國,并不難!”
“人家既然求到東京了,作為大國,自然不能不作理會,該當承擔起職責來!”劉皇帝表明著態度,扭頭問趙匡贊:“你覺得,朝廷該如何回應?”
趙匡贊顯然打好了腹稿,稟道:“兩國山海相隔,又有契丹相阻,內附顯然不現實。臣以為,定安國據渤海一域,更主要的是背靠高麗,如今高麗使者在京,莫若在高麗國身上想想辦法......”
聽其建議,劉皇帝頓時反應回味過來,對趙匡贊笑道:“好!就這么辦!此事就由趙卿去協調!”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