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盛夏過去,還有二十余日,蒼穹之下,只要白日高升,必然盡情釋放它的熾熱,烘烤大地萬物,而無一點偏私。
高墻厚堵,森嚴規矩,束縛著宮人的自由,似乎也將這盛夏炎熱束縛在其中。乾祐二年的夏季,于皇帝劉承祐而言,似乎格外地悶熱,身心之間,充滿了燥火,在政殿之中,加多少冰塊,都難以消除。
閑暇時分,劉承祐不止一次向內侍吐露,懷念冬季的冰涼。當然,去歲征淮軍前,寒冬臘月之際,他也說寧愿享受夏日的酷熱。
暮色降臨,宮苑之間,已有流螢紛飛,起舞于林蔭花圃,路過之時,劉承祐倒也停下腳步,欣賞了一會兒這夏夜之景。
秋華殿,劉承祐進入,不令通報,并伸手示意內侍宮娥噤聲。隔著珠簾,隱約能夠望見,軟椅上的那具嬌軀,輪廓起伏
輕輕地掀開簾幕,有意地放慢腳步,劉承祐靠近。他的賢妃,折娘子正在小憩之中,嬌容玉體之間,明顯增添了幾分肥,氣息平緩,額脖之上,有些細汗。
身上只簡單地穿著一件寬松的輕紗細綢,甚至可以用罩來形容,紗裙之下,褻衣私褲,隱約可見,這種朦朧的誘惑感,是很少折娘子這邊感受到了。以往,只有貴妃高氏,喜歡這般來勾引劉承祐。
面對嬌娘美景,即便其孕肚高起,劉承祐仍舊有些可恥地雞動了。
大抵是劉承祐的目光太具穿透力,折娘子有所感,悠悠醒來,睜開了眼眸,有些迷蒙,待看清是皇帝站在面前,大腦似乎終于恢復了運轉。
起身欲禮,劉承祐按住她,輕言細語地:“你有孕在身,不必多禮。再者,你我之間,也不需如此。”
感受著皇帝的關懷,折娘子輕輕一笑,膚色之間,浮上一抹紅潤,問道:“官家怎么突然來了,也不提前通報,好做迎駕準備。”
“我來看看你,再看看朕將要呱呱墜地的皇子皇女!”劉承祐一只手,很自然地放上了那圓潤的肚皮,輕輕撫摸著,似乎能感受到其間生命的律動。
被皇帝摸得,有些臉紅,當然,也可能是殿中有些悶熱。左右看了看,劉承祐問:“天氣如此燥熱,殿中為何不添冰塊降溫。”
轉過臉,劉承祐目光即變得犀利,語氣更帶有不悅,似乎在責怪宮侍們沒有將賢妃照顧好。被劉承祐掃過的侍御,誠惶誠恐地應道:“娘子恐冰石之寒,影響腹中貴子,故禁令加冰!”
聞言,劉承祐偏過頭,看著折娘子,手在其肚子上畫了個圈,溫聲道:“辛苦了!”
折娘子并未露嬌柔態,顯得平靜而堅強,說:“聽說官家想要個公主?”
劉承祐意態輕松地應道:“我的皇子已不少了,也該給他們,添個妹妹了”
這段時間,漢宮之內,實則是喜訊不斷,符惠妃、高貴妃也查出有孕了,回朝之后,劉承祐耕耘播種,也算得上勤快了。
“對了,婦翁已過潞州,按其腳程,三日左右,可至東京!”劉承祐向折娘子說道。
聞言即喜,忍不住大動作地坐起:“當真?”
將她安撫好,重新躺下,劉承祐說:“我已派人去迎了!”
“好些年,沒有見過爹爹了!”這娘子情緒難得有些失態,說著眼眶竟然泛紅。
這可不是他的本意,趕忙說道:“正因如此,我才將婦翁召至東京,讓你們父女見面,一抒思念之情。說起來,這么些年,我與婦翁竟未謀面,也當見見。此番,讓他在東京多住一陣子”
聽皇帝這番話,折娘子瞧向劉承祐的目光,很是溫情脈脈,主動地靠向他懷里
與劉承祐那岳丈折德扆,同時奉詔進京的,還有楊業以及李萬超。不過比起楊業與李萬超的麻利,奉命即南下,折德扆似乎要端著點架子,拖延了一段時間,方才動身,并且不疾不徐的。可以理解,畢竟大牌總是后出場的。
乾祐五年,六月八日,艷陽高照,開封城西祥符驛,寬闊的官道,已然被占據,禁軍、巡檢兵以及開封府差役散開戒備,維持秩序,一個個甲服鮮明。
道路被占,想要從此而過的內外百姓,都不得不繞道而行。不過,更多的人,選擇駐足圍觀,湊熱鬧,即便被無情往戒嚴區域外驅趕,仍舊無法打消其熱情,在外圍張目而眺,興致盎然,議論紛紛。
館驛前,以中書宰相李濤為首的大漢朝堂高官們,在熙攘之中,安靜地等候著。迎候規格很高,中樞各司衙,都有代表在。
“這是要迎接什么人,竟然擺出這等陣仗!”有人疑問。
“或許是有外國使節進京吧!”有人猜測。
“西南只有蜀國,與大漢交惡,才經一場大敗,怎會出使?”有人反駁。
“遣使求和啊!”有人解釋。
“就算是蜀使者,那也不會用這樣的禮節迎接!”繼續反駁。
事實上,擺出這等陣仗,所迎接的,身份地位高貴之臣,鳳翔、彰義、保大三節度。趙暉、史匡懿、藥元福三人,是關中諸節度中,資歷、名望、實力最強的,這三人若是拿下了,關中無大患。
所幸,朝廷詔令下達之后,三個人,沒有刻意拖延,主動地卸下軍務,一同東來京師謁見。與他們同來的,還有三百余此番御蜀的敵軍俘虜,將調戲選,以軍官為主,用以詣闕獻俘。
待三節度隊伍至時,禮樂已然奏響,趙暉三人,下得馬車,并列而立。望著祥符驛前,彩旗之下,恭候的官員、士卒、百姓,趙暉最角落微翹,沖藥元福與史匡懿道:“朝廷以此禮迎待我們,受寵若驚啊!”
藥元福身著他并不怎么喜歡的官服,覺得繁瑣,不如一身武服輕便。聞言,哈哈一笑:“不自菲薄,我等當得起!不過,皇帝如此厚禮,也當承其心意!”
在二者之旁,是彰義軍節度史匡懿,他年紀要輕上些,但人看起來要更加蒼老,不過,整個人稍顯內斂,頗有城府的樣子,聞二者之言,老臉上只是淺淺一笑,并不多言。
李濤紫服金帶,深受權力洗禮的他,自帶一股威嚴,雖帶著笑,卻不卑不亢的。掃了三使一眼,拱手道:
“在下李濤,奉陛下之命,恭迎三位使君來京。陛下降令,此御馬,讓三位押送俘虜過定鼎門,經玄武天街,至皇城獻俘,陛下已親臨城闕以候!”
“有勞李相公!”趙暉當先,應了句。
望了望人群之外,那巍峨的開封城,稍整衣冠,三個年紀加起來將近兩百的關中老帥,登上御馬,神情嚴肅地,朝著入開封,過長街,至皇城。
劉承祐做得很到位,親下宮闕,降截以迎,賜御酒,籌其戍邊破敵之功績。這番作態,讓趙暉三人感動的同時,也安心不少。
除了關中三帥之外,劉承祐還朝已來,奉詔進京的,還有前襄州節度安審琦、成德節度張彥威、滄州節度王景、鄧州節度使劉重進。
隨著趙暉三人的到京,一場可以在預料之中的解權行動,由上到下,由內而外,逐步展開。對此,君臣之間,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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