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罷一盞茶,在折、郭二臣的恭送之下,劉承祐離院而去。
待天子走后,兩個人都下意識地松了口氣,折從阮向郭榮道:“鳳翔之軍令,就交由郭樞密處置了,軍情如火,戰機易逝,當善囑趙暉及西南諸軍!”
“是!”郭榮恭敬一禮。
折從阮站立堂前,腦海中浮現出皇帝最后的眼神,思及其“述職”的吩咐以及關于折德扆的感慨,不由苦笑著搖搖頭。心中暗定,夜就當修書一封,發往府州,叮囑其子折德扆,收到詔命,勿作拖延,火速來京覲見。
到如今,大漢天下諸州,所有節度、觀察、防御,都有進京面圣述職的經歷,唯獨你一個折德扆,縱使國丈之尊,女兒受寵,又豈能長久地窩在邊郡州府。于劉承祐而言,態度已成關鍵。
離開樞密院,劉承祐沒有回崇政殿,只是命人,將關于湖南、鳳翔的一些決策通報宰臣,讓中書降制、下命,安排配合。
劉承祐自往秋華殿,看賢妃折娘子。小娘子已有孕七月有余,說起來,身體也真是好,或者說懷中胎兒命硬,去歲有孕之時,冒著霜寒隨駕南征,還與劉承祐行房歡愉,盡然無恙,一直以來,胎像安好
夏雨一陣又一陣,伴著一陣霹靂,雨打宮城,敲響著宮墻殿瓦。站在秋華殿前,身上難免沾染上一層雨霧,望著那漫天飄飛的雨滴,劉承祐凝眉,吩咐著:“讓中書傳制沿黃河州府,雨季已至,當提高警惕,加強堤防,以免河決!”
相較于東京的陣雨,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兆府,卻是艷陽高照,晴空萬里。
長安以西鄠縣,郊外成片的麥田,已是金黃一片,麥穗飽滿,在夏風掀起的熱浪中搖曳。正值午后,趁著太陽的熱毒稍稍褪去,農民們身處其間,辛勤地收割著,麻利的動作間,透著股緊張。
西面正在打仗,雖然蜀軍一直被朝廷官兵擋著,但實在沒法安心,哪怕沒有的官府的布告,境內的百姓們也會自主地搶收。前段時間,蜀軍偏師偷襲子午鎮,雖然被節度使宋延渥嚇退,但對京兆周邊的黎庶而言,還是震動頗深。
一隊騎士,轉道荒野,順著麥田邊上土路,緩緩而行,健壯的馬腿,肆意踐踏著礙事的雜草。騎士各個健碩,皆著精甲,武器齊備,顯是銳卒。
領頭的,是兩名少年,皆著錦服,其中一人,著更是貴氣逼人,顯然一行人以其為首。人雖年輕,但面色從容,目光平靜,注意力始終放在側邊那大片已收割過半的麥田。
這名少年,正是大漢雍王、京兆府尹劉承勛。他帶著新婚的吳越小公主,西至京兆,已然有八個多月了,這段時間下來,在關中,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能夠叱咤風云,揮斥方遒。
京兆兵事,有姐夫宋延渥處置,民政亦有府下職官負責,他更像一個吉祥物,供在長安,用以安撫軍民,宣示朝廷的王化與權威。
當然,真讓負責軍政實事,以他的閱歷與能力,還不足以應付。就如臨行前劉承祐所交待的那邊,多聽,多看,多學。
不過,在長安的這段時間,他還是過得很充實,并且很自由的。比起約束在開封的王府之內,在長安,除日常讀書、習武之外,時不時地能夠外出巡視奔走,在軍政方面,也有了長足的進步。
此番,他便是主動出城,到鄠縣來,巡視夏收情況。
跟在劉承勛身邊的,除了五十騎護衛之外,便是那名皮膚黝黑的少年了。其人名叫慕容承泰,是慕容彥超的小兒子,就是因策馬鬧市擾民,被劉承祐發配到關中的跋扈公子。
慕容承泰與劉承勛之間,關系還不錯,到了京兆后,在永興軍中掛了個營校的軍職,不過基本都與劉承勛混在一起。
“我的雍王殿下啊,此間有什么好看的,就是一干農民收麥,大熱的天,甚是無聊啊!”一路巡過來,慕容承泰有些不耐,忍不住朝劉承勛抱怨道。
“民以食為天,百姓生計之所系,朝廷稅賦之所在,再無比此事更加嚴肅重大的事情了!”劉承勛則拽出一段顯老氣的話,說道:“太傅也言,我既為京兆府,乃治下之父母,當多體察民情,觀民生”
“哎,你還真不負小賢王之名啊!”慕容承泰玩笑般地道出劉承勛在京兆闖出的“雅號”。
在長安,以為政寬仁,體恤下情,斷事公允,劉承勛還是賺得了一個好的口碑,當然一切都是在雍王太傅、京兆府判官李崧的輔佐之下。
聽其言,劉承勛臉上終于帶上了些許笑容,指著麥田,問道:“你可知,鄠縣一歲,官府能收取多少糧稅嗎?”
“這我哪里知道!”慕容承泰回答地很干脆。
“去歲便有一萬八千七百石,今歲必有所增益,如無意外,可破兩萬石!”劉承勛說道:“夏糧入庫,可得萬石,又可就近支援鳳翔,使御蜀大軍,無糧秣之憂”
慕容承泰對鄠縣能產多少糧,官府能有多少歲收,顯然沒什么興趣,但聽其提到鳳翔戰事,卻立刻精神了,有點慫恿的意味:“我們何不去鳳翔看看,兩國鏖兵這么久,近在咫尺,去軍前視察一番?”
聽其言,劉承勛面上似有意動,但想了想,很是干脆地拒絕:“不!”
見其反應,慕容承泰當即說道:“你莫不是怕了?”
少年意氣,哪里受得了激,劉承勛下意識地張了張嘴,但還是搖頭說:“姐夫不會允許的!”
慕容承泰卻樂了,沖他道:“你是雍王,身份地位都在他上面,還需要經過駙馬的允許?”
劉承勛說:“我只是京兆府尹,替皇兄坐鎮長安,卻沒有權限管永興軍,更何況,去鳳翔軍前。貿然前去,只怕給將士們添麻煩,傳回東京,還容易惹皇兄訓斥”
“能惹什么麻煩,只當去犒勞軍士,你就不想看看,前線打仗是什么情況?”慕容承泰誘惑著劉承勛:“反正我是打算去看看,陛下本是將我發配軍前效力,結果被宋駙馬束縛在長安,這不是違詔嘛”
“在長安待這一個月,太過無聊了!”
慕容承泰實則是有些閑,性格上又不是個安分的主,被發配到關中軍前,在慕容彥超看來是貶斥責罰,于他自己而言,則是魚入大海
見劉承勛實則有些動心的,慕容承泰嘿嘿一笑,說:“我給你出個主意,夏糧入庫,我們押送軍糧,前往鳳翔,順便看看?”
聽慕容承泰這么說,劉承勛也來了興趣,認真地想了想,再度搖頭:“回長安,問問太傅的意見!”
“哎”慕容承泰不由苦著一張臉,有些無奈:“你怎么就說不動呢?”
劉承勛反而,微微一笑。
“這巡也巡了,夏糧收割,并無意外。我們去打獵吧,我問過了,縣郊有野豬、黑熊出沒!”慕容承泰,又興致勃勃地向劉承勛建議道,有些精力旺盛的樣子。
“你若有興致,自己帶著人去吧,兩個時辰后,在縣城匯合,回長安!”劉承勛沖他說道。
“怎生如此無趣!”慕容承泰更是情緒怏怏。
見其狀,劉承勛命令下馬,走到田邊,看著慕容承泰:“你有沒有試過,收割糧食?”
“我堂堂皇室親戚,公侯之子,豈能做那下賤活!”慕容承泰大大咧咧地,隨口答道,忽然意識到了什么,扭頭看著劉承勛:“你不會——”
話還沒說完,便見劉承勛開始脫身上的袍服,并朝侍衛隊長吩咐著:“去,找田農借兩把割刀來!”
未己,鄠縣田畝間,兩名貴少年在地里,面朝黃土背朝天,笨手笨腳地收割著麥子,引得農人驚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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