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淮職吏,選調官員,進展如何?”劉承祐看向馮道。
“州縣一級職吏,已從兩京及近畿官員勛略,甄選上百人,已然陸續赴任,再加上接納的唐吏,可以滿足政務之典治!彼初降,必然盡心相輔,以博信任!”馮道說道:“另外,臣等共議,欲從地方州鎮中,挑選干事之將吏,調往淮南兩道!”
“此議不錯!甚可!”劉承祐腦子里只轉了個彎,便露出了笑意,說道:“不過,淮南新下之地,政制未固,民心未附,需以良吏,善加調理,化為漢土。所拔之吏,品級雖不高,卻是我朝在淮南的統治基礎,需要重視!”
“請陛下放心!”馮道稟報道:“臣等所拔,屆時量才所取,都有在諸司衙署、州縣有典政任事的履歷,每歲考比,皆為中上之評......”
對于馮道此言,劉承祐不全信,天下從不缺有才者,但為政之才,大漢朝還沒有多到這個地步。但是,并沒有點破,他也不可能去苛求,淮南派遣職吏,盡是干臣。作為皇帝,他只需從全局來考慮,縱有人情往來抑或濫竽充數者,只要在可控范圍之內,無礙于大局即可。
“另外,陛下所新設道州新制,廷臣推議,斟酌周全,當于布政、按察兩司下,另設佐官吏職,構造衙司,以治道政。”馮道說道。
“這是自然!”劉承祐直接點頭表示同意,說道:“一道州政,王事糜繁,朕可不愿臣工過受其累。關于道府官制,卿等會同三館飽學之士,盡快議定規制,擬個條陳。淮南兩道之軍政制度,要盡快構建完畢,上下官員的委任,也要盡快落實!”
“是!”馮道應命,老臉放松,又恭謹地向劉承祐建議道:“另,唐末以來,各道府州縣,遭逢戰火,屢陷兵燹,興廢不一,以至天下崩壞,而前制已舊,難以滿足當下安邦治國之需。老臣以為,淮南新制,可暫于兩道試行,以觀成效,查漏補缺,待全制之后,逐步推行于全國。也可趁機,全面劃定疆界,厘清城邑!”
眉毛微挑,劉承祐偏頭,凝視了馮道這老臣一眼,說道:“馮公深遠之見,不過此時急不得,待淮南那邊民政理順了,再作打算!”
馮道并無異議,只是恭敬一禮。看得出來,就和郭威差不多,馮道進此議,也像是向劉承祐獻“投名狀”,完全是順著皇帝的心意來說。
“陛下!”宰臣李濤見機起身,稟道:“淮南十四州縣官府,已奉制將轄境內田畝、山林、丁口等籍冊,上報東京。經臣等整理,屬唐之時,淮南各州,在籍丁口,足有二百八十余萬人。
不過這只是以舊檔統算,并不準確,此番南征,終免不了逃難、受害于戰事者。即便如此,按臣等計,諸州丁口,也在二百五十口往上。若是再加上隱戶、私奴及佛寺僧尼,數目還當有漲。”
“具體丁口籍簿,還需待局勢穩定后,由各州縣官府,詳細清點,造冊登記,上報朝廷!李濤說著,眉開眼笑的:“但不管如何,我朝再添近四十萬戶百姓,全國丁口終于上千萬,乃天下之最!”
李濤說起這,才是最讓劉承祐開心的,人口的重要性,自然不必多說。經過劉承祐幾次降詔,清查戶口,又遣使查驗,雖然仍舊免不了瞞報、隱匿之類的事情發生,但北漢國內人口,約在一百二十五萬戶上下,丁口不足千萬。
這還是在劉承祐接收了大量幽燕難民,并迅速平息內亂,消滅匪盜,靖平國家之后,安養數年的結果。否則,這數量還要少。
對于北漢朝廷來說,攻取淮南,錢糧財貨,繳獲不匪,但那近三百萬丁口,才是最大的財富與收獲。只要歸化整頓結束,北漢的國力,必然暴漲。
換個角度來看,占據著北方大部分道州的大漢王朝,治下丁口,居然僅有千萬,其地廣人稀的情況,可想而知。
“中樞要擬出一條,鼓勵百姓生育的政策!”劉承祐在群臣面前,踱了幾步,吩咐著:“往后二十年內,大漢官吏考比,三年之大考,當以人口增長,作為參考依據!”
馮道幾人,對望了一眼,躬身應命。
關于人口激勵,鼓勵生育的政策,劉承祐此前不是沒有考慮過。只是秉政之初,百廢待興,并沒有足夠施行的條件。
一者,國家財用,需要用到養兵、養官,守邊御敵等鞏固國家政權的事務上;二者,屢遭戰亂,人心未附,治境未安,生民貧苦,對于一般的黔首而言,多生多養,只是負擔;三者,便是行政執行力的問題,國初之時,朝廷對于地方的影響太過薄弱,權威不固,想要落實下去,并不容易。
時到如今,從各方面來看,都已具備了條件。劉承祐以二十年為期,卻是有些摸不準刺激之下,人口的增長速度,對于封建帝國而言,人口與土地之間的矛盾,值得警醒,當因事而制宜,但眼下,可以鼓勵國民放開了生養。
不知覺間,夜漸深,劉承祐明顯注意到,殿中群臣,或多或少,都露疲態。劉承祐經過這一日的折騰,也是頗感疲乏。
飯點已然過了,劉承祐有家宴墊著肚子,感覺還好,但這干臣子,估計還是腹內空空。劉承祐直接扭頭,沖張德鈞吩咐道:“去,吩咐膳房,準備堂食,做豐盛些,讓諸公享用之后,再行出宮!”
“是!”張德鈞應命,頗為積極地去了。
面對天子賞食,馮道等人,齊齊起身拜謝。
接下來,劉承祐又察問了一番東京城內的情況。時間,在問奏之中,快速流逝,待內侍通稟,堂食已備好之后,劉承祐自己都有些坐不住了。
“今日,到此為止吧!諸卿且去用膳!”再度起身,擺了擺手,環視一圈,吩咐著:“傳制,后日朕親赴宗廟祭拜,以告收取淮南之功。入夜,于崇元殿,舉行策勛御筵,東京五品以上文武勛臣,悉可赴宴!”
“是!”
臣僚們陸續退下后,劉承祐在大漢輿圖前徘徊幾許,雙目清明,嘴角慢慢綻放開笑容,而后哈哈大笑,笑得極其暢快。
突來的笑聲,將殿中伺候的內侍們嚇了一跳,一個個謹小慎微地埋頭候立,卻忍不住瞥向皇帝這邊。
張德鈞近前,小心地問道:“陛下,如此開懷,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你說呢?”收斂笑容,劉承祐轉過身,問他。
面對天子的注視,張德鈞卑微一笑,謙恭地應道:“陛下神思如海,豈是小的所能猜測的。只是陛下高興,小的們也不由愉悅!”
對張德鈞的回答,劉承祐似乎感覺十分滿意,又咧嘴一笑。慢慢地走出殿門,吹拂著微冷的夜風,抬頭仰望星空,此時的他,有種縱天地廣大,任我遨游之感,整個人的心境,都拔高不少。
這個時候,張德鈞湊到身側,給了劉承祐一個既現實,又有些難以抉擇的問題:“陛下,不知今夜,宿于何殿?”
當然,并沒有怎么考慮,劉承祐舒出一口氣,道:“擺駕坤明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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