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王家府邸,后堂中。
食案上擺著好幾碟菜肴,不算精致,但勝在豐盛,僅供王守恩一人食用。哪怕路有餓死骨,然于王守恩這樣的人來說,吃穿用度,從未有所削減,反而盡享受。朱門酒肉,不外如是。
一面動著筷子,一面聽著管事匯報。且聽其描述府衙前的“熱鬧”場面,眼神不斷發亮。
“在高判官的勸說下,請愿群眾已經散去。”管事小聲地稟報著。
“高防出馬,卻也在情理中!”嚼了幾口肉,王守恩點頭,眉飛色舞地笑道:“今日被其安撫住了,我看他明日又當如何答復,擺平此事!”
見王守恩那副幸災樂禍的小人嘴臉,管事欲言又止,還是忍不住說:“老爺,老仆實在不明白,您這般做的用意何在?那些氓吏小民,哪里能對官府進行逼迫,惹惱了皇子殿下,只怕性命難保。您在背后策動,若是被發現了,恐怕禍事不遠啊......”
“胡說!”聞言,王守恩當即呵斥了句:“我之所以為此,是顧念城中官民困窘,生活無依,這是為民請命。以往遭了天災,朝廷都還下令官府救濟,此番,他們只是要回本屬于他們自己的財貨,難道不應該嗎?”
看王守恩一臉“正氣”,說得冠冕堂皇的,但管事也是跟著他多年的老人了,心里很清楚主人的習性。還欲再行勸告,卻聞王守恩強勢地命令:“通知我們的人,明日再去府衙求告。讓他們放心,今日都沒事,明日更加不會有危險的!”
“是!”但見王守恩固執地作死,老仆心知勸不動,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
王守恩這邊,則面露得意,自顧自地念道著:“府庫中的錢財,大都犒賞軍隊了,我倒要看看,面對這洶洶輿情,會如何應對!”
“要是忍不住,動兵鎮壓,再殺幾個人,那就更有意思了。什么軍紀嚴明,秋毫無犯,那么多財富,還不是據為己有,拿來收買人心。哼哼......”
“至于我,能奈我何?”摸了摸胡須,王守恩有點囂張地呢喃一句,繼續著他的晚膳。
事實證明,flag是不能亂立的。王守恩這頓飯,還沒吃完,便被一干不速之客打斷了。數十名剽悍的壯漢,似土匪一般闖入了王府,迅速地將整座府邸控制,都穿著普通的麻布衣裳,但顯然是一群軍卒。
“向訓!”望著走上堂來的向訓,王守恩驚怒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帶人闖入本官的府邸!”
向訓極有風度地步行至王守恩面前,動作慢悠悠的,掃了眼食案上還剩下的一大半菜肴,感慨道:“想不到,王巡檢吃得這般好,殿下每日所進粗餐簡食,卻不及你十一啊!”
“你想干什么?”瞄了眼跟在向訓后邊,守在堂前的常衣士卒,王守恩沉著臉,冷聲問道。
看起來很冷靜,但他急促的呼吸,已然出賣了他緊張的心理。
“你說呢?”向訓注視著王守恩,反問道。
有點不敢直視向訓的雙眼,王守恩心虛地別過頭:“我怎么知道。”
“哎......”向訓卻是嘆了口氣,面帶不解地問道:“卑職心中屬實好奇,王巡檢何故興風作浪,暗中做那鬼祟之事。挑動官民,若上黨亂了,人心離喪,于你有何益處?”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嘴角抽搐了一下,王守恩拂過袖子冷哼一聲,借以掩飾心中的忐忑。
“也罷!王巡檢不愿說,卑職也不強求。”向訓似乎也沒有刨根問底的意思,云淡風輕地說道:“對了,卑職此來,只是取你性命而已!”
“你敢!”王守恩聞言便笑了。
“您覺得,卑職敢不敢?”向訓陪著笑。
見向訓似乎要來真的一般,王守恩臉上閃過一絲慌亂:“殿下不會同意的!”
“您覺得,卑職為何敢這般上門?”向訓幽幽地反問道。
“不可能!我是潞州舉義的功臣,他不敢殺我,殺了我,他如何面對天下的口誅筆伐?”王守恩一下子生了急智,驚聲說。
“王巡檢,似乎將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見向訓語氣中已有些許不耐煩,王守恩突然高聲道:“我父親是韓王!”
聲音在堂間回繞了一會兒,向訓卻是沉默了一下,方才不屑地笑出了聲:“王巡檢,不會就是借著家世,才敢如此肆意妄為,無所忌憚吧......”
“提醒您一下,韓王,已經死了好些年了。而且,當今天子姓劉!”
說完,向訓沒有再與其廢話的興致,朝屬下招了招手:“動手吧,盡快送王巡檢上路!”
命令下,立刻有兩名手下,快步上前,將王守恩架著。
見著這架勢,王守恩徹底慌了,奮力地掙扎著,呼號著:“你們想干什么?你們敢?我要見殿下!你們不能這樣!饒命啊......”
哭嚎了幾嗓子,王守恩已是涕泗橫流,丑態畢露。
嫌其吵嚷,向訓命人將王守恩嘴堵住,又取出一張又寬又長的麻布,一圈一圈地纏上其腦袋。伴著“嗚嗚”的呻吟聲漸漸低微,王守恩慢慢沒了聲息,活活被捂死了。
等確認其死了,讓人將尸體搬回其房間,向訓則坐到王守恩的位置上,拿起筷子,讓人添上一碗飯,繼續吃。
“跟隨殿下后,可就沒吃過這等好菜,不能浪費了......”
......
“殿下。”
端正地坐在書案后,劉承祐一手拎著袖子,一筆一劃地練著字。他的字,練了許久,還是難看,懸在空中的手,還有些發抖。
“都辦妥了?”頭都沒抬,劉承祐問道。
“王宅已經掛起了白幡......”向訓答道:“郭將軍那邊,也行動了,斷不會給那些陰謀生亂的歹人逃脫的機會!”
“嗯。”劉承祐應了聲。
“王宅中的那些奴仆?”抬眼瞄了劉承祐一下,向訓低聲地問了句。
“你想怎么辦?”
“卑職問過,大部分人都是王守恩到潞州后,才招收的。”向訓解釋道。
“那就處置那小部分人吧......”聞言,劉承祐平淡地答了句。
“是!”
“對了,孤與你參軍錄事之職,在孤身邊,正式參錄軍政要務......”
“謝殿下!”
等向訓退下之后,劉承祐拿起案上的紙張,置于燭火之上,將他的丑字燒了個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