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一件事,兩種處理結果,完全清晰地將曹力的政治敏感性和那遠超常人的政治解讀能力徹底地展露了出來。
死局,這回徹徹底底地成了死局!
可以說,眼下的戰爭,已然超脫了黃思文,邱躍進,謝明高,戚喜之流可以參與的程度。
這種超高政治智慧地碰撞,完全超出了他們的能力。
至此,與會眾人完全淪為了看客,整個舞臺就剩了曹力和薛向進行著最后的輸死搏斗。
“曹書記,內部問題,還是內部消化得好,干嘛要捅到省里去,這不是給領導們添麻煩么,我相信咱們德江市委有處理眼下這種問題的能力!”
說著話,薛老三臉上又現出了他那招牌式的微笑,似乎到死,這家伙臉上依舊還在微笑。
然,這微笑,落在邱躍進眼中,卻成了最滑稽的笑話。
“裝,叫你狗日的裝,事到如今,靠裝鎮定,靠求饒,就能解決問題?狗日的也太天真了!”
邱衙內在心中嘶吼。
一波三折的戰斗,直到此刻曹力運用驚天手腕,徹底底定勝局,前所未有的酣暢淋漓的爽感,在邱躍進心頭彌漫,奔流!
“的確,市委當然有處理這種問題的能力,關鍵是怕有些同志難以心服口服不是!”
同樣,曹力報以微笑,勝利者的微笑。
他也聽出來了,薛向方才的發言。似乎有服軟認輸的嫌疑。
要服軟要認輸,可以!
關鍵先要拿出服軟,認輸的態度來,光說好聽話,恐怕不那么好使。
薛向道,“我認為要讓同志們心服口服,關鍵不在于上報省委,而是要將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來龍去脈,調查清楚。弄個明白。如果這一切都弄清楚,搞明白了,我想自然就不用擔心有人會不心服口服了。”
曹力眉頭微皺,緊緊盯著薛向。“那按照薛市長的意思。怎么才能算是搞清楚呢。按你說的那套來,才算是清楚了?我可不那么認為!”
薛老三連連擺手,“我說的。自然不能算是絕對真理,但問題的另一大重點,是不是也不該拋棄不問,那就是那些照片到底是誰照的呢,又是怎么到的曹書記手中,當然了,我能想到定然是那心懷叵測之輩偷偷拍照了,然后秘密郵寄給曹書記的,背后心思,令人費解。”
“但不管這人的最終目的是什么,他這種卑劣行徑,就得受到嚴重譴責,這影響太過惡劣,這種行為,絕對不能姑息,就像國良同志所說的那樣,這種人的存在,不僅會讓德江的政治生活持續動蕩下去,弄得人人自危。更有可能能威脅到諸位同志的生命安全,此種人絕不能留!”
“曹書記,我提議還是讓市局盡立案偵破吧,事情發生不久,永升招待所那邊,沒準兒有些線索,再加上曹書記若能提供這照片的來源渠道,我相信以我人民公安的能力,要偵破此案,絕對不難,即便是市局拿不下,不還有人民軍隊么,我相信如果有軍隊的參與,這種案子定無拿不下的道理。曹書記,您說呢!“
“妙,真他媽的妙!”
這下輪到謝明高一眾,在心底齊聲呼喊了。
此刻,曹、薛二人,上演的是真正的高手過招,你來我往,俱是那常人難以想象的妙招。
不出手則已,出手則石破天驚,必然中的,可謂拳拳到肉,兇狠異常。
這不,曹力方來了個透過現象看本質,薛老三反手就是一招同歸于盡。
你曹力不是要把謝明高等人送出的炸彈拖進省委么,那就得做好承擔炸彈爆炸的威力。
畢竟,大家都是明眼人,對這些照片的來源,可謂心知肚明。
絕不會像薛向所說的那樣,是什么居心叵測之輩郵寄而來的,只怕是你居心叵測的曹書記令人炮制的。
曹大書記真的經得起查驗么?所有人心中都有答案!
如果查驗出來,最后的線索,牽連到了他曹力,他曹某人便是渾身有十張嘴,只怕也說不清楚,
而且,薛老三此招堂堂正正,曹力便想拒絕調查也是不能,越是拒絕,便只能證明越是心虛。
最麻煩的還是,直到現在,他曹力甚至連編篡這照片得到的具體方式都不得能。
說是郵寄,可哪里有郵寄記錄,難不成要說是在路上撿到的么,這也太挑戰政治精英們的智商了。
可以說,薛向這斜刺的一劍,同樣讓他曹某人避無可避,防不勝防。
若是一旦查實,證明這偷拍客是他曹書記派過去的,屆時,沒人會管他曹力的動機,首先他曹大書記的品質就得打上敗壞的標簽。
一個從政之人,在品質上被人懷疑之后,還會有政治前途可言么?
事已至此,眼下的局面,真是萬分明了了。
曹力可以抱著照片和常委會筆錄,上繳蔡行天才,蔡行天可以借此機會,將薛老三的核心權力場掃得干干凈凈。
可薛老三同樣可以從這照片做文章,窮究不舍,照樣可能徹底屠掉他曹力。
說來,曹力如今面臨的狀況,也正是薛老三平素不愿操行陰謀的根本原因。
因為既然是陰謀,就有那見不得人的地方,一旦陰謀不能傷人,而那見不得人的地方被人拿住,那結果只能是傷己。
如今的曹大書記,可不就是例子么?
被薛老三拿住了短處,前番靠陰謀得來的勝機,徹底喪盡。
眼下的局面,他曹力和薛老三互有所恃。
他曹力一擊之下,薛老三的權力場得徹底崩散,德江的局面徹底脫離薛向的掌控,于薛向而言,是重大的危機。
然,薛老三同樣反手一刀,他曹力也絕對扛不住,以薛向掌握市局的實際情況,以及偷拍之事的嚴密程度看來,此案要查清楚,也只在旦夕之間。
屆時,他曹某人難免被拖出水面。
而一旦他曹某人被拖出來,政治生命注定完結,黨內是絕對容不下一個陰謀家,錦衣衛的。
如此看來,這是個以命換命的招數,且綜合看來,還是薛老三占了優勢。
因為曹力只可能中斷他薛老三的權力場,而薛老三本身并無大礙,畢竟,照片上沒照出他薛某人,謝明高之流即便倒臺,也定然不會蠢到去供出他薛某人。
反之,若是薛老三反擊,受到致命打擊的只能是他曹力。
這就好比沙場上,兩員大將各自騎跨戰馬,揮舞著兵器,沖刺拼殺,到了緊要關頭,若是無人收手,那結局便是薛向的矛刺穿曹力的身體,而曹力的長槍則會扎中薛向胯下那價值千金的寶馬的咽喉。
然,寶馬再名貴,到底只是一匹馬,然曹力卻是活生生的人,如此對拼,定然是他曹力吃虧。
更何況,此番曹力和薛老三對壘,不過是受人之命,報人恩情,論及他自身,可以說和薛老三是毫無恩怨糾葛。
在這個大背景下,他曹力除非是腦子進水了,才會為了攻擊薛向,搭上自己的政治前途。
“既然薛市長說不用搞大,就不搞大吧,咱們就內部消化,實不相瞞,那照片我得來,也是偶然,想來那拍攝之人也是看不慣干部們總是成群結隊外出吃喝,所以才投遞我處,總得算來,本心無壞,至于國良同志說的,會被敵特分子利用,弄些刺殺干部的事兒,那就說得言重了。”
和所有人預料中一般,曹大書記妥協了。
的確,如此局面,便是想要不妥協也是不可能。
就在邱躍進快要將那躲在桌下的大手掐紫的當口,曹力后續的話又出口來,“內部處理可以,但當天在非休息日參加酒宴的干部,都必須做出書面檢討,在下次的常委會上宣讀!”
“嗯?”
謝明高突然發出不小的鼻音,顯然,他不滿已極。
在他看來,姓曹的簡直就是不知好歹。
眼下的局面,擺明了是薛市長占據了優勢,薛市長肯退一步,按下這陣風潮,你姓曹的不自己偷笑就不錯了,怎么還敢提著無理要求。
雖然,在常委會上檢討,算不得多大的罪名,可出來混的,誰不要點面子!
“這不好吧,既然沒多大個事兒,曹書記何不抬手放過呢。”
薛老三瞥了謝明高一眼,止住他將要出口的反擊,笑著道。
“不行,這是底線,若是今次輕輕放過,今后,沒準兒便有人變本加厲,不上報省委,已經是最大的寬容,如果連最基本的懲處都沒有,如何以儆效尤,這是原則問題,原則上的問題,我曹某人從來就不容討論!”
曹力斬釘截鐵地道,虎目放光,死死鎖住薛向,好似只待薛老三不同意,他便要猛撲過去,和薛老三來個同歸于盡。
卻說,曹力出乎意料的反應,讓所有人心中都浮起了一團疑云,怔怔不語,唯有黃思文抱著茶杯,鎮定地喝茶,打在曹力臉上的目光,竟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同情。
是的,滿場眾人,他黃某人算不得最聰明的,可此刻,也只有他最能快速解讀曹力此刻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