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浩知道托魯加爾不會在這個問題上欺騙自己。因為根本就沒有必要。這些人類食物與他毫無關聯。何況,在軍團總部下的戰斗手冊上,也清晰的標明:對于黑暗世界馴丨養的培養人食物,一概就地格殺。
拔出鏈鋸劍的時候,蘇浩臉上顯出幾分猶豫。
眼前的少女雖然嘴角鮮血四溢,卻仍然還是一個人類。她不同于紅石城里那些罪犯,也不同于在荒野上流浪的暴民,那雙眼睛如泉水般清澈,雖然帶有迷茫,卻晶瑩剔透。如果,連這樣的女孩要當做褻瀆皇帝的罪人殺死,那么…
就在蘇浩猶豫的時候,少女已經吃完了嘴里的肉,又朝著蘇浩猛撲過來。她的力氣變得很大,仿佛剛剛吞下去的那塊肉已經完全消化,為身體提供了充足能量。少女顯然很不滿意蘇浩那只被繃帶裹住的手,喉嚨里出野獸般的低吼,帶血的牙齒在繃帶表面來回剮蹭、撕扯。
她不是欣研
這念頭剛剛從腦子里冒出來,蘇浩手中的鏈鋸劍已經改變方向,朝著女孩頭頂轟然落下。
不需要使用太大力氣,鏈鋸劍自身的重量已經足夠。高引擎出刺耳的轟鳴,鋒利鋸齒在少女頭頂中央旋轉撕裂,漂亮的金色長紛紛斷開,伴隨著橫飛四濺鮮血散得到處都是。敏銳的觸感順著劍身傳遞回來,蘇浩感覺鏈鋸已經接觸到少女的頭蓋骨,這種人體內部最堅硬的部分,絲毫不能抵擋連高能合金都能割裂的劍刃。那張漂亮面孔毫無懸念的從中間被分開,雪白的腦漿瞬間被血水浸透,白色軟質與紅色液體掛滿了面皮。也許是出于憐憫,蘇浩沒有用力,任憑鏈鋸劍沿著少女頭骨紋理自行下落。劍刃破開顱骨,劃破了左邊的眉弓,乒乓球大小的眼球被重力擠壓著向外彈出,卻又在眼球背后肌肉和韌帶的牽扯下縮了回來。那種詭異的感覺,就像小孩子纏繞在手指上,用力擲出,又在慣性作用下猛然收回的悠悠球。
少女的身體慢慢向后傾倒,微笑和恐懼同時寫在她的臉上。前者,是黑暗世界從幼體時代就強行灌輸的本能。后者,才是她自己思維意識對這個殘酷世界的真正認知。
蘇浩沒有對躺在地上抽搐的尸體多看一眼,轉身走上了樓梯。
他覺得那就是欣研,已經死掉的欣研。
牧師托魯加爾還在這里,他應該能夠清楚明白自己想要的結果。彼此之間很熟悉的朋友就是這樣,不需要語言上的交流和叮囑,僅僅只是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意圖。
這些培養人食物的確沒必要活下來。對他們而言,死亡就是一種解脫。
解決培養人的過程,在不明就里的外人看來,就是一場血腥殘酷的大屠殺。
軍團戰士和仆從軍士兵把培養人集中起來,用鏈鋸劍和電鋸戰斧把他們劈成碎片。那是一個復雜、繁瑣,令人極度惡心的過程。每塊碎片都必須確保只有拳頭大小,肉塊和骨頭都是如此,最后,還必須把死者內臟單獨留下,均勻的鋪在尸堆最上層。這一切完成后,牧師托魯加爾會對這些人類死難者進行祈禱,以皇帝的名義赦免他們的罪孽。當他做著這件事的時候,藥劑師張中原就帶著幾名軍團戰士,在尸堆表面噴灑加腐爛的特殊藥水。
這是一個必不可少的過程。第三階段世界的戰爭本質,與地球戰爭非常類似。可無論是人類還是黑暗生物,戰爭目的都是為了盡最大可能縮減對方的后備資源。這條鐵律在人類帝國被執行得尤為堅決。無論在任何時候,只要現生物子宮或者培養人的蹤跡,必須在第一時間予以銷毀。方法通常有兩種,一是用火焰焚燒,再就是噴灑特效催腐藥劑,讓尸體或者生物子宮在短時間內迅腐爛,無法被食用。
蘇浩站在一輛“搜尋者”裝甲旁邊,默默注視著遠處那些正在埋設炸藥的士兵。這個哨站建立起來已經有相當一段時間,地下建筑完備的堅固。即便所有殘存物資都被銷毀,仍然還有可能被黑暗生物再次利用。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一切東西全部炸掉,燒光所有。
藥劑師張中原走過來,看了看蘇浩手背上的繃帶,頗為關切地說:“讓我幫你處理一下,主世界的環境很穩定,感染的幾率雖然小,卻并非完全沒有。”
蘇浩沒有回答,任由張中原抓起自己的胳膊,解開繃帶,用非常專業的手法進行操作。
“我聽說了那個女孩對你所做的事情。”
張中原淡淡地說著:“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我的反應跟你差不多。我當時看到的培養人是個小男孩,只有十歲大的樣子。按照正常人類的育比例,最多也就是三歲,甚至可能是兩歲。”
蘇浩慢慢轉過頭,看著低頭忙碌的藥劑師,問:“你親手殺了他?”
“不,不是我。”
張中原頭也不抬的回答:“是其他人幫忙動的手。那個男孩讓我感覺很亂,他抱住我的大腿,似乎是很餓的樣子。那時候我還沒有加入“鋼鐵勇士”,只是一個被臨時征召的戰斗醫官。我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么辦。”
蘇浩注視著張中原的后背,問:“為什么會這樣?”
張中原為蘇浩清洗完傷口,更換了新的繃帶:“他讓我想起了自己的兒子,我下不了手。”
蘇浩終于顯得動容:“你結婚了?”
“沒有。”
張中原直起身子,從肺部常常呼了口氣,仰望著藍天,慢慢地說:“那還是在大學里生的事情。跟朋友一起出去喝酒,在酒吧里認識了一個女人。是朋友介紹的,說是為了幫助我結束沉悶灰色的處男生涯。呵呵聽起來就像是一個滑稽的玩笑。他們跟我很要好,花錢從街上找了個女人,然后把我灌醉,跟那個女人一起扔到了床上。”
蘇浩對張中原的往事產生了興趣:“她很漂亮嗎?”
張中原的眼睛里流露出苦笑和自嘲:“她整整比我大二十六歲,年齡甚至過了我的母親。”
蘇浩表情變得古怪起來。張中原顯然很清楚自己這番說辭對于聽者會產生什么樣的震撼效果。他保持著抬頭看天的姿勢,淡淡地繼續道:“那時候,我什么也不懂,也就是跟著朋友在宿舍里看過幾部電影。我告訴他們自己不喜歡青澀小女生,只對成熟的女人感興趣。所以,他們投其所好,為了找來了那個女人。”
蘇浩慢慢活動著剛剛被裹住的手腕,用很是另類的口氣問:“你喜歡她?所以生了孩子?”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她很敬業,很有職業操守,一直在不停的吻我。她用嘴輕撫著我的嘴唇,把她的手插進我的頭,撫摸著我的后背。我感覺恐懼,也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刺激。我努力控制著想要從床上爬起來逃出去的沖動,卻被酒精麻醉得絲毫沒有力氣。她的手在那個時候又往下挪動,我感覺喉嚨于,拼命喊叫著,帶來的,卻只是她無比妖異,狂放至極的大笑。”
蘇浩笑了:“這就是你的第一次?”
“酒醉和醒來的感覺完全不同。”
張中原沒有在意蘇浩的表情,完全沉浸在對過去的追憶當中:“第二天,看著躺在身邊熟睡的那個女人,我感到無比的愧疚。那個時候,我的想法很單純。我覺得金錢無法換來所有的東西,尤其是愛情。”
蘇浩點點頭,插進一句話:“見鬼的愛情。”
“的確是見鬼的愛情”
張中原對于這種說法很是贊同:“我以為一夜之后,自己就會真正愛上某個女人。可是沒有。我對她很迷戀,從那以后,幾乎每個周末都要過去找她。我們玩得很瘋,她總是帶著我在酒吧和各種地下舞廳里轉悠。她雖然年齡很大,身材卻也不錯,身邊總有形形色色的男人出沒。每當她和那些男人調笑的時候,我總是感覺很憤怒。我覺得自己被欺騙了,要求她在我和那些男人之間做出選擇。她總是顯得不以為意,總是管我叫“可愛的小丈夫”。每當為了這種事情爭執的時候,她總有很多方法撫平我的憤怒。怎么說呢……她在那方面的技術很不錯,讓我感覺滿足。年輕人的思維就是這么簡單,很容易被欺騙。”
蘇浩沒有對這番泄般的感慨表示意見,平靜地問:“然后,她懷孕了?”
“她是這樣告訴我的。”
張中原嘆了口氣:“大學四年級的時候,我們又大吵了一次,原因還是別的男人。我不明白她為什么一直沉迷于那種生活?我給了她很多錢,甚至編造借口,從家里騙了一大筆錢。那足以⊥她像正常人一樣生活,而不用繼續出沒酒吧和舞廳。我告訴她,畢業以后就跟她結婚。事實上,我也的確是這樣想的。每次對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她都顯得漫不經心,現在想想,其實都只是表面上的敷衍。直到有一天,她打電話告訴我,說是病了,躺在醫院里。我看到她的時候,她顯得很虛弱,掙扎著告訴我,說是懷了我的孩子。這一次,她告訴我,愿意真正定下心來,跟我結婚,然后好好的生活。”
蘇浩不再說話,抬起頭,用復雜的目光望著遠處。
張中原繼續道:“我相信了這些話,給了她當時我能夠拿出來所有的錢。”
蘇浩的聲音仿佛是從天外傳來:“然后,她就消失了?”
“等我第二天來到醫院的時候,她已經不見了。”
張中原的聲音很平靜,但可以想象,他在那個時候肯定心里充滿了悲哀,充滿被欺騙的傷痛:“護士告訴我,她并不是因為懷孕入院,而是因為腿部受傷。她被扎了一刀,傷口很深。當時被人送到醫院的時候,身邊還有另外兩個男人,身上也沒穿什么衣服。”
蘇浩不無譏諷地問:“爭風吃醋?”
“我不知道。”
張中原搖搖頭:“她消失了,沒有任何消息。我感覺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不顧一切到處尋找,沒有回學校上課,校方把我開除,父母也因為我欺騙了他們太多而憤怒。我的母親甚至把我攆出家門。我走投無路,幸好在大學里的專業是醫科,于是參加了雇傭兵,成為一名戰斗醫官。再然后,被“鋼鐵勇士”選中,進入軍團。”
蘇浩轉過頭:“那么,你所謂的“兒子”,又是怎么回事?”
“幾年以后,非常偶然的機會,我在聊天網絡上看到她的名字。”
張中原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那個時候,我對她已經沒有絲毫感覺。談不上恨,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愛。她說她很后悔,說當時做出那種事情,只是因為一時糊涂。她說她被別的男人虐待,那些男人逼迫她從我這里騙走更多的錢。那些錢一分都沒有落入她的口袋,而是變成了被其他男人消耗的毒、品、香煙、酒精……”
“一個滿嘴胡言亂語的婊,子。”
蘇浩露出森冷的笑意:“別告訴我你心軟了,然后相信了這些謊話?”
“她仍然管我叫“小丈夫”,她想要跟我結婚,說是玩累了,需要安靜寧定的生活。她一直在哭,說是我才是這個世界上對她最好的男人,希望我給她一個改過的機會。她愿意為了做任何事情,只要我接受她,像從前一眼。”
張中原眼睛里流露一絲落寞:“我拒絕了她。教訓丨這種東西,一次就已經足夠。何況,我已經沒有任何精力重新再來一次曾經的那種傷痛。這個世界上沒有后悔藥。即便真的有,我也不會把后悔的機會讓給別人,而是自己使用。
蘇浩非常認真的注視著張中原。他越來越對張中原說過的“兒子”感到好奇。
“當她確定再也不可能從我這里弄到一分錢的時候,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張中原聲音仿佛生病了似的暗啞:“她在聊天網絡上像潑婦一樣破口大罵,我從未見過某個女人像她那個樣子。呵呵那簡直堪比最兇猛最野蠻的黑暗生物。她罵得太難聽了,我不得不關閉了我這邊的其它頻道,把兩天通訊合并為加密。她告訴我,她那個時候的確是懷孕了。離開醫院之后的幾個月,就生下了一個男嬰。她確定那是我的孩子,因為跟我長得很像,尤其是眼睛,簡直跟我一模一樣。”
“她明顯是想要用這種辦法對我進行報復。當我問起孩子在哪兒的時候,她笑的異常張揚,活像是狂暴類型的神經質病人。她說孩子生下來就送給了別人,因為當時在她身邊的那個男人不喜歡,而且需要錢購買酒和精神類藥品。他們把孩子賣了一個很不錯的價錢,對方在細節方面處理得很是老到。為了杜絕以后孩子養大,出現親生父母尋親之類的事情,對方要求她簽下禁止反悔協議,修改了孩子的出生記錄等等一系列文件。我再也不可能找到那個孩子,這就是她想要的結果。她原本可以把這件事情永遠爛在心里,卻要當做無上功績般就這樣說出來。”
蘇浩冷笑了幾聲:“她想要你永遠活在愧疚和自責的陰影里,讓你永遠無法走出來。”
“她達到了想要的目的。”
張中原的情緒漸漸平復:“在那之后的幾年時間里,我一直在尋找自己的兒子。沒有任何線索,找不到當時相關的人。就連她,也在那次網絡通訊以后失去了消息。我一直覺得這是個噩夢,卻無法從中醒來。可是,即便真的找到她,也無濟于事。我無法找回自己的孩子,這就是必須為年輕時候放縱付出的代價。從某種意義上說,她其實沒有錯。如果不是因為我,事情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會有一個很幸福的家,有父母,有妻子和女兒。”
“成為軍團戰士,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蘇浩開解道:“解決辦法其實很多。你可以另外尋找一個女人,讓他為你再生一個孩子。你可沒中過傳說故事里的絕育魔咒,你很健康,在這方面絕對沒有問題。”
張中原沒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笑笑,臉上帶著絲毫永遠也無法抹去的哀愁。
沃森伯爵帶領隊伍來到前哨基地的時候,蘇浩早已帶著戰斗小隊離開,時間也過去了好幾天。
沒有了云層的阻擋,火辣辣的陽光傾瀉而下。地面溫度迅升高,熱騰騰的空氣使地面上的景物變得扭曲,也加了尸體的腐爛,站在很遠的位置,就能聞到一股極其濃烈的惡臭。
整個前哨基地都被炸毀,破壞的非常徹底,所有建筑都是結構性損毀,地下管道也徹底失去了作用。人類帝國在這種事情上富有經驗,大量潑灑的特殊藥劑使哨站周圍環境遭到破壞,植物全部死亡,就連昆蟲也徹底銷聲匿跡。
沃森是一個身材欣長的黑暗人類。與拉絲梅塞思和之前死掉的蛛魔爵士李文祥一樣,他也是那種沒有家世支持,完全依靠自己,從黑暗世界最低層一步步摸爬滾打起來的黑暗貴族。伯爵封號,本身就是對沃森能力的認可。沃森的獲封儀式很正規,它得到了一名侯爵的青睞,由于敢殺敢做,也就順理成章,從騎士開始,一路晉升為現在的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