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小樓笑得非常邪惡,臉上所有的肉都皺在了一起。
蘇浩抓了抓頭發,頗為郁悶地說:“你這是給我挖了一個陷阱。至少,感覺上是這樣。”
戴小樓仍然笑著:“就算看出來是陷阱,你也會主動跳下去,是這樣嗎?”
蘇浩注視著他:“你怎么知道我會按照你說的去做?我可沒興趣呆在那個小鎮上混吃等死,我想去戰斗部隊。”
“好吧我可以滿足你的心愿。”
戴小樓對蘇浩的試探毫不在意。他從隨身皮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做出一副要用力撕毀的樣子,嘴上說著:“把你剛才說過的話再重復一遍。我現在就把獎勵文件撕掉,然后再補充一份新的報告。戰斗部隊是嗎?前線就需要像你這樣的勇士和人才。去吧你會在鮮血和火焰中得到重生的,就像傳說中那種叫做“鳳凰”的火雞。”
玩笑終究是玩笑,蘇浩其實很感激戴小樓為自己做的一切。當他走下飛艇懸梯,站在木葉鎮廣場上的時候,這種感覺就變得越發深刻。
“你總算是回來了。”
肯森比蘇浩離開的時候變得越發蒼老,額頭上的皺紋也更加深刻:“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總的來說,壞的比好的多。雖然我也想說點兒好聽話讓你高興高興,但事實如此,沒辦法編造謊言。”
一種熟悉的親近感,在蘇浩身體里油然而生。這是“蜂王”與“工蜂”之間最正常的生物反應。肯森如此,莫刑馗也是這樣。在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他們并沒有閑著,站在廣場上,蘇浩可以感覺到木葉鎮上多了不少陌生的親近氣息。他們全部都是剛剛發展起來的“工蜂”。
“在我們周圍,已經出現了一些討厭的蒼蠅。”
莫刑馗并非是在叫苦,只是用低沉慎重的語調擺明事實:“在空中,你應該比在地上看的更加清楚。北面那個城市叫做奧維亞多,差不多就是在你走后不久出現的。他們用各種手段拉攏鎮上的人,離開的人很多,我們實在沒有更好的應對方法。雖然我們不缺糧食,基本生活物資也很充足,但他們的商品種類要比我們豐富得多,也更加便宜。更糟糕的是,他們控制了通往帝國內域的商道。”
蘇浩剛剛露出的笑容消失了,表情變得陰冷而帶有淡淡的驚訝:“怎么,還有人在那條路上設置路卡嗎?”
“像上次那樣的收費點倒是沒有。不過,情況比那個時候還要嚴重。”
肯森接上話回答:“他們控制了距離最近的內域城市商業市場。我們再也不能按照從前的價格購買酒類和其它物資。我們不缺鹽,但衣服和藥品必須通過那里才能購入。除了必要的儲備,日常消耗也是大項。”
蘇浩的眉頭不由自主皺了起來:“藥品購買價格上調了多少?”
肯森抹了一把臉,抬起右手,豎起三根手指。
“三倍?”
肯森神情嚴肅地搖搖頭:“整整三十倍。這在以前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區區一小瓶醫用酒精,最多也就是兩個銅幣的售價。現在,它們已經漲到了將近一個銀幣的可怕程度。這還是去年月份的價格,現在……”
蘇浩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難道,從去年開始,你們就再沒有進行過任何貿易?”
“去得越多,就虧得越多。”
莫刑馗悶悶不樂地回答:“我們這里出產最多的貨物,就是狼人毛皮。雖然是沒有經過鞣制的原皮,價格卻也很高。就在你走后的第四個月,帝國內域那邊對我們的毛皮收購價格就全面跌落。以前,一張最上等的銀狼皮可以賣到一個金幣,甚至兩個金幣。現在,同等品質的銀狼皮,最多也就值二十個銅板。這還是把貨物拉到帝國內域交易的情況,如果是毛皮商人來到鎮上收購,價格還會被壓得更低。”
蘇浩臉上的驚訝已經變成了憤怒:“這怎么可能?”
“沒什么不可能的。”
莫刑馗冷靜地說:“商業規律就是如此。只要有足夠的資金,就能對某個固定區域形成封鎖性質的價格碾壓。我們所在的位置太偏僻了,通往帝國內域的道路就只有一條。路程遙遠不說,沿途也沒有什么安全保障。撫州,是距離我們最近的帝國內域城市。我們的商道只能延伸到那里。當然,我們也可以前往更遠的宿州、潿洲,或者是乾州,但誰也不敢保證那里的市場同樣也被控制。如果真的出現這種情況,外出的人能否活著回來,恐怕都是未知數。”
蘇浩陷入了思考。
帝國內域是一個廣義上的概念。以木葉鎮居民的慣常思維,帝國內域通常是指44l步兵師防區邊緣的撫州。那里是距離木葉鎮最近的內域城市,也是這條商道常規意義上的起始點。不過,在人類帝國的地圖上,撫州只是位于邊境地區的一座偏僻城市,商業不算發達,人口也不太多。真正的貿易繁華區域其實在木葉鎮東北方向,可是那里路程足足超過撫州方向四倍還多,地形復雜不說,沿途的危險程度也成倍增加。
一張最上等的銀狼皮,當然不可能只值二十個銅板。即便是原皮,在帝國內域商業城市的售價,也高達五枚金幣以上。其中的區別,相當于地球上,一張水貂皮在原產地西伯利亞,與洛杉磯之間的價格售賣差距。生活在西伯利亞的獵人當然不可能為了一張毛皮前往洛杉磯,他們最常用的做法,就是把毛皮運往鄰近城市賣掉。至于這些毛皮中間轉了多少次手?有多少人從中獲利?最終售賣價格又是多少?都與獵人們無關。
但無論如何,二十個銅板絕對是故意壓制的結果。這就跟一張水貂皮在西伯利亞收購站點只能賣到零點一個盧布沒什么區別。只要不是傻瓜,都會明白這種價格極端不合理。可是就獵人而言,根本無力改變這種情況。他們只能帶著自己的獵物另外尋找新的收購站,或者于脆放棄自己的本行,前往別處謀生。
這兩種方法都適用于木葉鎮上的居民。當貨物賣不上價,也無法以正常價格購買生物必需品的時候,他們要么前往更遠的地方交易,要么離開這里。
第一條路肯定走不通。在這個前提下,人們只能選擇離開木葉鎮。
“很多人都走了。”
肯森看了一眼遠處地平線上隱隱浮現的奧維亞多城市輪廓,聲音里充滿了無奈:“鎮上只剩下不到三千人。已經有半年多的時間,沒有外面的人進來。我們食物充足,空間領域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運來糧食和牲畜,就連新鮮蔬菜也不缺乏,還有水果。這在從前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那時候我們的食譜可沒有現在這么豐富,每年至少有八個月只能吃到硬面包和咸肉,再不就是粗糙的硬餅于。現在比起來,已經算是天堂。嗯,我們還有糖,還有味道很淡的果子酒。可這些好處沒人看見,他們只想著離開,就連很多想要把這里當做家的人,都走了。”
蘇浩問:“他們為什么一定要走?”
“原因很多。”
莫刑馗沉悶的回答:“物質方面其實不是主要原因。奧維亞多城有太多強于我們得方面。他們花大力氣從帝國內域帶來了工程人員,修建的房屋帶有暖氣供應通道,商品價格便宜不說,對于城市居民也提供了各種便利。他們建立了學校,承諾可以幫助市民前往帝國內域接受教育,可以提供收入更高的工作崗位。他們甚至計劃著要重新修建新的道路,當然,那是肯定要收費的,奧維亞多城所有市民都必須繳納一定數量的錢,共同參與。好處就是可以免費搭乘往來于帝國內域和奧維亞多之間的固定交通車輛。還有其它的部分,與你有關。”
蘇浩再次顯得驚訝:“跟我有關?”
“奧維亞多有兩座醫院。”
肯森插進話來解釋:“他們有很多醫生,足夠對每個人進行治療。牙醫、內科、外科、婦科……我們在這方面毫無優勢。盡管大家都知道你是個優秀的醫生,但你手里拿得最多的就是手術刀,而不是牙齒鉗或者聽診器。特別是女人要生孩子的話,肯定有人不會喜歡選擇一個男醫生為自己接生。你知道,那樣的話,你可以不用花錢,就能免費看到她的屁股。而她必須為此付給你一筆診費。”
這話明顯有些逗,肯森自己也笑了起來,氣氛頓時變得很是松緩,沒有剛才那么緊張沉悶。
等到笑容在肯森臉上停止,神經在放松之后再次回復,蘇浩才嚴肅認真地問:“誰于的?這一切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誰?”
“不知道。”
莫刑馗搖著頭,坦言:“我們只知道奧維亞多城主是一個叫做托馬的家伙。他擁有伯爵封號,僅此而已。”
這不奇怪。探究幕后主使這種事情,已經超出了肯森和莫刑馗的能力范圍。他們當然不可能知道侯爵王賀軍和賀留斯,以及馬文公爵的名字。如果連這些信息都能被他們打探明白,自然也就談不上什么陰謀。
“我這就過去找那個家伙談談。”
蘇浩思考片刻,做出決定:“先看看他怎么說,如果他仍然還是要繼續之前的動作,我會讓他明白,有些人是不能惹的。”
奧維亞多城的出現,在帝國北部邊界地帶,很是引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轟動。這里雖然出產少數幾種具有特殊意味的商品,卻也沒有達到足以⊥貴族們為之動心的地步。在荒僻的世界,突然出現一個繁華的人類城市,這種事情無論如何也是令人高興。唯一的遺憾,就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類實在太少了。
托馬伯爵睜開眼睛,看到臥室正對面那塊窗戶的時候,發現外面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天空晴朗,沒有什么云彩,淡藍色的天幕令人心曠神怡,微涼的空氣富含氧分子,深呼吸一口,只覺得頭腦清爽,渾身上下充滿了活力。
走進窗前,可以看到遠處正在修建中的房屋和街道。面包店一向開的很早,空氣中可以聞到淡淡的烤面包香氣,其中夾雜著肉汁的味道,甚至可以聽見從不知道某個地方傳來,咸肉塊在煎鍋里發出的“滋滋”聲。這聲音聽起來就令人覺得高興,托馬伯爵甚至覺得肚子餓了,有種想要像那些最下層平民做法,面包摞著咸肉,然后又是咸肉摞著面包,在上面澆滿濃濃的肉汁,張開大嘴,一口咬下去的沖動。
近處有一大片修整過的草地,中間的柏油路縱橫交錯。幾個喜歡運動的男人正在晨跑。在更遠一些的地方,還有一塊正在修建中的運動場。這些設施在邊境城鎮里根本就是多余。吃飽肚子和掙更多的錢,是居住在邊境區域平民的最大夢想。然而,在計劃當中,托馬伯爵根本不可能違逆馬文公爵的意思。那位老牌貴族的態度非常堅決:既然要做,就要做得最好。奧維亞多的建設與設計必須是最好的,這里的居民必須享有與帝國內域民眾差不多的福利待遇。至少,得讓他們感受到安定祥和的生活氣氛與環境,讓他們明白,有人在背后為他們付出很多,而不僅僅只是把人歐諾個木葉鎮弄過來,充實自身這么簡單。
木葉鎮……腦子里剛剛冒出這幾個字的時候,托馬伯爵下意識地看了看表。
他是三天前的下午,接到蘇浩信件的。對于這個人,托馬伯爵并不陌生。在最初時間與木葉鎮進行接觸的時候,他已經從太多鎮民口中聽到了“蘇浩”這個名字。那似乎是個醫生,又好像是個雇傭兵。總而言之,也就是一個野蠻粗鄙的家伙。托馬伯爵讀過幾本求生類的小說,里面的主人公都是在人跡罕至的荒野上流浪。沒有吃的,就生吞半死不活的老狼肉,嚼食昆蟲,甚至在極度于渴的時候連他們自己的尿液也直接喝下去。真不明白作者是出于什么樣的心理,居然把這些可怕的事情一一描述出來,而且細節非常生動,足以在讀者腦子里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有好幾次,托馬伯爵都被書中那些關于惡心食物的部分弄得當場嘔吐起來。在他的印象當中,雇傭兵就是那種喝尿的骯臟鬼。即便是那個叫做蘇浩的家伙,應該也沒什么兩樣。
他在信里聲稱,想要在今天上午過來,拜訪自己。
托馬伯爵本能的對這封信和它的發送人嗤之以鼻,想要把信件揉成一團,然后跟著自己的口痰一起,扔進垃圾桶。可是,就在他正準備那樣做的時候,正好看到了信件下方有一個紅色的醒目徽記。
那是“鋼鐵勇士”軍團的獨有徽記。按照相關條例,只有上尉軍銜以上的軍官,才有資格使用它。
事情似乎與原來的狀況出現了偏差。托馬伯爵清楚記得:當初與馬文公爵和另外兩名侯爵商議計劃的時候,沒有任何關于“鋼鐵勇士”軍團軍官的情報。蘇浩那個時候也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受訓丨學員。雖然對10練營所知不多,托馬伯爵也明白,蘇浩充其量不過是個剛剛從仆從軍轉為正規軍團戰士的家伙。雖然主力軍團無人敢于觸碰,但區區一名士兵,也還不被馬文公爵等人放在眼里。可是,現在情況明顯和那個時候不太一樣。別的不說,單是看看這個徽記,其中就蘊含了太多無法用語言解釋的東西。
托馬伯爵在第一時間立刻與索留斯侯爵聯絡,王賀軍的情報網絡發揮了作用,雖然蘇浩在P甲UU號空間領域的作戰過程被列為絕密,可是軍功晉升這種事情就容易探知。很快,托馬伯爵已經明白,自己的對手不再是之前那個普普通通的雇傭兵,而是一個極其強大的,被“鋼鐵勇士”軍團總部正式任命的少校。
“我討厭這些該死的金屬傀儡。”
望著遠處不斷升起的太陽,托馬伯爵抬起手,擋住了已經顯得刺眼的陽光,面無表情的自言自語。
金屬傀儡,這就是他給軍團戰士起的外號。他一直不喜歡這些家伙,主力軍團在很多方面都擁有特權,托馬伯爵本質上是個商人,喜歡在公平合理的前提下與對方打交道。如果不是覺得自己地位不足,也不會想到花一大筆錢,買了伯爵這個頭銜。只不過,托馬現在絲毫想不起自己的身份地位已經高于一般人,仍然還是抱著與從前相同的思維狀態。
拜訪?
說得好聽。還不是一樣想要從我這里拿走好處,想要我放走那些主動過來的人。他也不想想,這種事情可能嗎?軍團少校,其實也就是一個該死的暴發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