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蜂”們在村子內外找到了二十一種植物。半數以上含有不同程度的毒性,有九種可以被人體接受。最適宜當做食物的,只有兩種。
這種情況并不奇怪。就像地球上很多植物都可以吃,饑餓的時候人們甚至連樹葉也不放過。柳樹、楊樹、榆樹……但樹葉終究不是蔬菜,苦澀的味道在感官上就很難讓人接受。蒲公英之類的野菜當然也會有人喜歡,卻終究不會成為千百萬城市居民共同認可的菜肴。
進化人的消化系統比普通人強悍得多。在毒素分解和能量獲取方面,蘇浩和“工蜂”已經達到了令人恐懼的程度。即便誤食了有毒物質,也不會直接進入消化系統,而是首先在食道下方的預置胃囊里停留,通過獨立的檢測管道對潛在毒素進行分析,并加以中和。如果中和程度達到身體允許接納的程度,這部分咀嚼物才能進入消化系統。否則,將通過另外一條內部管道直接進入排泄
注射過貝塔進化藥劑后,蘇浩和“工蜂”都感到身體與此前有所不同。對不明食物的內部判斷只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則是從大腦延伸至胃部兩條新的帶狀神經。
它們實際上是大腦的一部分,連接著頸椎和胸椎之間的脊髓。神經末梢直接插入脊柱和胃壁之間。通過腦部的思維判斷,能夠進行記憶管理,經驗保存和遺傳物質的二次辨認。這種能力非常特殊。以蘇浩為例,在生食狀態下,如果吃掉了某個動物身體的一部分,就能吸收這種動物最主要的記憶。包括生活習性、周邊環境情況,以及鄰近的其它物種等等。這并不是簡單的思維占據,而是細胞和基因之間的相互交流。進食已經不是單純為了填飽肚子獲取能量,而是對其它物種另類的理解與融合。
黑格在這方面的理解就比蘇浩深刻得多。事實上,蘇浩吃掉那條從河里撈上來的魚后,就產生了“老子現在豈不是跟黑格差不多”的念頭。
黑格之所以從蟲子變成了老鼠,是因為它吃掉了老鼠身上的肉。
蘇浩吃掉那條魚后,對河道水流產生了清楚的認識。從魚肉那里獲取的信息還包括一種大型兇猛的兩棲生物,那應該是魚的天敵,以及鮮嫩的水草、經常在水邊活動的昆蟲、在河里生活的其它小型軟體動物。
并不是所有被探測到的記憶都有用。關于這條魚,蘇浩在初步的興奮過后,其實真的很想罵娘。
這條魚已經四歲了。它是雌性的,曾經被數十條雄性同類于過。唔,用人類的理解方式,就是被輪暴和強jiān過。雌魚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遭遇很滿意。這意味著美麗和強壯。否則,不會有那么多雄魚對自己產生興趣,也無法承受兇狠野蠻毫無前戲的插入。
雌魚排過卵,具體數量究竟有多少它自己也不清楚。不過這家伙有個很不好的習慣,產后的饑餓感使它覺得很不舒服,于是吃掉了不少剛剛從肚子里拉出來的卵。當然,它不會把所有的卵全部吃完,而是留下一部分任其發育,便不負責任的自顧離開。
這與地球上魚類的繁殖有很大區別。然而這些記憶對蘇浩來說,絕對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情。他感覺自己一樣是被過,一樣被插入,然后傻頭傻腦呆在水里分娩,然后吃掉了自己的孩子……
這感覺很奇特。蘇浩也是吃早餐的時候才發現這種異狀。
他的早餐包括一份用托克面粉和索克攪拌混煮的糊糊、一塊高能壓縮餅于、半個高密度壓縮肉罐頭。
托克面糊很有些像是地球上的玉米粥,只放了很少的鹽。莫離扎卡村民在烹飪方面實在談不上什么技藝,灰白發膩的顏色使面糊看上去簡直令人毫無食欲。這玩意兒吃在嘴里感覺就像是膠水,也有“工蜂”打趣說這根本就是某人頭天晚上提前預備好的鼻涕,或者于脆就是怪物們儲存在泥地里不斷發酵、生長的精液。
咽下嘴里托克面糊的一剎那,蘇浩已經察覺到和平時完全不同的異樣。
他可以感覺到水分和土壤的氣息,能夠“看到”原本只是種子的托克在泥土里慢慢發芽、成長。這株可憐的家伙被小蟲子咬過,甚至還在莖稈和葉子上拉了好幾泡屎。托克成熟了,被莫離扎卡村的村民掰下來,曬于,送進倉庫儲存。
托克的記憶一直保持到在石碾下磨成粉以前。它直到那個時候都是活著的。植物種子的生命的確要比動物更加頑強,人類根本無法比擬。
真正令蘇浩感到震驚的,是那聽從地球上帶過來罐頭里的肉。
那是豬肉、牛肉,以及好幾種變異生物肉塊的擠壓綜合體。這種罐頭只供應給進化型“工蜂”,絲毫不考慮口感,所有加工工藝都只是為了確保食物本能可以提供更多能量。各種肉質原料在加工前已進行過于燥處理,含水量約為百分之五左右。機器重力擠壓使肉質之間緊密無縫隙,最大限度保證了罐體內部的肉含量。制作一聽這種罐頭消耗的肉量,相當于普通午餐肉的二十倍左右。可是對于蘇浩和進化型“工蜂”而言,只能算是聊勝于無的零食。
從罐頭里獲取的記憶是充滿悲傷和痛苦的。
蘇浩“看到”了那頭可憐肉豬從養殖場里被機械臂抓住,眼淚汪汪與自己老婆,也就是一頭母豬告別的過程。
罐頭里的牛肉是個頗為英俊的家伙。嗯,這當然是從牛的視角而言。它在地下養殖場里很受其它同類歡迎,很多母牛都對它暗送秋波。這家伙皮毛光滑,非常強壯,對來自母牛的愛慕總是顯得傲慢。也許是因為長時間分欄喂養的緣故,這頭英俊的牛居然喜歡上了相同性別的鄰居。可是那家伙對來自同性的愛慕并不理解。從機械臂把單戀的牛從欄圈里抓出來,送上屠宰流水線的時候,它只覺得有種說不出的解脫。
變異生物肉塊的記憶就顯得凌亂。它們仍然攜帶著關于人類時期斷斷續續的生活畫面,以及病毒爆發時四散奔逃的驚恐。它們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變成怪物?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同樣感到驚悚。然而,記憶中也包括了變異生物的本能。那就是對“食物”兩個字的特殊理解,對一切看上去可以吃的東西伸出爪子,抓住,撕咬,嚼食。
這種能力真的非常怪異。蘇浩和所有注射過貝塔藥劑的“工蜂”當即釋放出思維觸角,對彼此的身體進行探視。近距離窺探總有種看到別人小他媽的罪惡感,但現在顯然不是計較的時候。蘇浩在對方體內看到了預置胃,看到了連接胃囊與脊髓的新生神經,還看到了密密麻麻分布在胃袋內部,被厚厚粘膜所保護,極其發達的神經末梢。
這就是貝塔進化藥劑賦予蘇浩的新能力。早在地球上飛機墜luo入海的時候,蘇浩的綜合能力已經遠遠突破了阿爾法階段的極限。貝塔藥劑可以使其他“工蜂”變得強大,對于蘇浩卻只是進一步拓寬能力容納的范圍。包括他在內,所有注射過貝塔藥劑的“工蜂”一夜之間生長出兩個新的胃。這相當于一臺存在在人體內部的信息搜索儀。只要把搜索目標當做食物扔進去,就能得到目標個體細胞身上殘留的記憶。
不要以為只有大腦才會思考,才會儲存信息。細胞一樣有著相同的能力。當然,細胞的記憶儲存效果遠遠不及大腦。殘留在細胞身上的記憶非常散亂,負載量很少,但并非沒有參考價值。
這種因為貝塔進化藥劑產生的新能力,使蘇浩對黑格產生了懷疑。并不是因為忠誠或彼此關系方面,而是黑格的產生。它的吞噬與蘇浩食用外物獲取記憶的能力實在太過于相似。共同之處都在于對外來細胞和基因的利用。以至于蘇浩不得不一再對自己發問:黑格與三角形陶片之間究竟是什么關系?
疑問終究是沒有答案的。但蘇浩可以確定:黑格與制造晶石板的智慧生物肯定有關聯。至少,應該擁有相同的文明起源。
外出探索的四組“工蜂”在日落前返回了莫離扎卡村。他們都遭到了變異人攻擊,卻沒有造成人員傷亡。偷襲者雖然數量眾多,超過“工蜂”將近三倍,卻遭到了強大力量無情的碾壓。外出搜索的“工蜂”部隊帶回了大量動、植物和水土樣本,還帶回了多達上千具變異人尸體。
莫離扎卡村的村民再次被震撼了。
包括老祭司維拉脫拉在內,村民們有生以來還是頭一次看到如此之多被殺死的變異人。其中,有體積強壯龐大的豬形和牛形人,也有個體矮小的敏捷型生物。它們大多是被刀槍類的武器一擊斃命,還有些被強大的力量當場砸爛。“工蜂”們臨時砍樹制成了抬桿,連拖帶拉把戰利品弄回了村子。
這一天,成為了莫離扎卡村的節日。
在記憶中,村民們從未有過吃肉能吃飽的時候。每個村民都分到了一大堆帶骨頭的肉塊,每個窩棚里都飄散開肉湯的濃郁香氣。看到“工蜂”和蘇浩的時候,村民目光都變得柔和,雖然帶有畏懼,更多的卻是尊敬。
解剖和檢驗工作仍在進行。搜索部隊帶回來另外六種新的變異人。從頭部特征判斷,與地球上的虎、豹、鱷魚、羚羊、河馬,還有鬣狗極其相似。
注射過貝塔藥劑的“工蜂”們每個人都割了一塊生肉仔細品嘗。每個人對來自食物的細胞記憶理解都不相同。細菌和病毒之類的感染是不可能的。進化人已經無懼這些傷害。蘇浩目前最為需要的,就是知道變異人究竟在哪兒?它們到底想于什么?
“這是一種與莫離扎卡村民智慧程度非常接近的生命體。它們的原始程度比這里更高,擁有完整的社會等級體系。以體個強壯與否作為判斷并擁有領導權的依據。”
“這家伙剛剛完成交配。見鬼它一口氣于了四頭雌性,連生殖器都沒有擦于凈,就跑出去抓住一只山鼠開始狂吃。哦這記憶實在太糟糕了。我看到了什么……這家伙居然連毛帶屎一起吃。天啊真讓我受不了”
“它們在這座山里來去自如,通過聲音和氣味進行聯絡。唔這是一個得到消息,對我們展開攻擊的變異人。它對臨死前的那一幕印象深刻。呵呵是我用槍捅穿了它的心臟,直到現在它還保留著對我的恐懼意識。”
“它們的食物不光是其它動物,還有少量的植物。”
金字塔大廳里的氣氛非常熱烈,每個人都對自己不同的食物記憶進行詳細描述。人群里不時發出大笑,也有人顯得垂頭喪氣,更多的則是陷入思考。
蘇浩從一頭牛形變異人腿上割了片肉,放進嘴里慢慢咀嚼。
細胞承載的記憶無法和大腦相比。有很多無法連接的破碎塊面,只有少量的完整部分。蘇浩“看到”了這頭變異人對血肉食物的渴望,它完全是被鮮肉誘huo著,對搜索部隊展開攻擊。從大腦傳遞過來的信號非常明確:于掉這些人,就能吃飽。
左臂上的武器的確是從體內生產而成。關于這一點,數十名吃過變異人肉塊的“工蜂”得到了相同的記憶。變異人經常吞食泥土,它們用這種方式補充體內所需的各種元素,也造成了礦物質大量沉積。這些金屬成分無法排出體外,卻通過特殊的體液運輸累積在左臂末端。久而久之,形成不同外觀的武器。
外部武器的形成與變異人種族有很大關系。高大魁梧的種族幾乎都是斧、錘之類的重擊兵器。身材狹長的則以槍、棍為主。敏捷型變異人大多是短劍,也有些出現了勾爪。
這是生物角質層與金屬物質的完美結合。這些武器硬度驚人,磨損之后又會從體內產生新的補充。最奇妙的是,如果礦物質攝入體內太多,超過兵器本身的適用范圍,會從某個位置產生奇異的自由脫落現象。比如:劍柄尾部掉落,又在原來的位置出現了一塊新的。
蘇浩對此不置可否。
很明顯,這個星球上的物種和地球上一樣,都是被控制的。
也許猜測是錯誤的。這里與地球的自然環境都是出于巧合。兩塊錢中五百萬的幾率雖小,卻并非沒有可能。然而,從嚴謹邏輯思維的角度來看,蘇浩根本不相信所謂的巧合。
金屬元素沉積后排出體外當然不會作假。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按照固定的模式,在所有變異人身上都出現形狀相同的武器。自然狀態下,應該形成毫無規律的沉積物。只有從一條生產線上下來的同規格物種,才會使用形狀相同的短劍、茅槍、錘棍。
它們的尺寸大小幾乎完全相同。蘇浩把搜索部隊帶回來的數百具蚊形變異人進行了對比。發現它們左臂上的短劍款式、外觀完全相同。劍身兩側有血槽,劍刃鋒利,很有些《星際爭霸》游戲里神族步兵的味道。
變異人沒有天敵。它們在這顆星球上是最強大的存在。這種說法可能有些武斷,卻是所有吃過生肉“工蜂”從對象細胞那里獲取的共同記憶。
它們的記憶很多,也很零亂。
沒有關于海洋或者其它智慧物種的記憶。細胞記錄的片段很少,信息量不大。最多的是關于山脈,關于莫離扎卡村,關于那些被變異人殺死,當做食物吃掉的村民。
變異人同樣也在忍受饑餓。肉從來就不夠吃。每一具村民尸體都會引起爭搶,甚至在變異人內部引發新的殺戮。無論是誰,從來沒有能夠安安穩穩坐下來好好啃光一條人類大腿之類的時候。隨時都在狼吞虎咽,隨時都是囫圇吞棗的吃法。不吃快點兒你根本搶不過別人,大家都是一邊吃自己一邊盯著別人,嘴里的肉尚未下肚,就把爪子伸向旁邊的同伴。
它們從來不知道什么是謙讓,也不知道什么該死的尊老愛幼。族群里從未有過老了無法行動的變異人。那種廢物根本不可能活得很久,總是在爭搶食物的過程中被殺。這種時候是很令人高興的,那意味著有更多的肉可以吃進嘴里,同類的也是一樣。
變異人最大的愛好,就是比拼看誰吃得更多,誰吃得更快。它們可以在短時間里迅速吞下大量食物,也可以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不需要進食。正是這種獨特的生活習性,使它們總是隔一段時間才會對莫離扎卡村進行攻擊。畢竟,吃飽了就沒有必要去冒險。人肉的滋味兒雖然不錯,卻不是傻乎乎站在那里任由你去撕咬啃食的傻逼。(我在這里,沒有彈窗廣告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