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編70l卜充兵師是繼蘇浩之后抵達戰場的增援部隊。他們的攻擊方式完全承襲了在廢棄城市貴陽的演練內容。數千名五階強化士兵與裝甲卡車相互配合,朝著基地市方向平推過來。在他們身后,是戰斗力稍遜,卻至少擁有三階或者四階體質的新兵。當體能和速度被提升到極致,強化視覺和思維意識互相填補搜索死角,身體協調性就足以應對變異生物的集群沖擊。盡管前沿士兵平均每人都要同時應對三個以上的目標,但高度進化的大腦早已判斷出每個變異生物的攻擊路線,以及前后抵達時間,威脅程度等不同信息,士兵們會根據各自不同的情況實施反擊。
增援部隊沒有城墻提供防護,變異生物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攻破防線。膠著狀態一直持續到天明。隨著另外兩個駐地距離基地市最近,先后抵達戰場的兩個步兵師加入戰斗,密集的生物狂潮再也無法形成沖擊規模。不同形態的變異生物成批被擊殺,除了戰場外圍有少數分散逃亡,大部分主力都被全殲。
基地市南面的城墻到處都是破損,墻面上掛滿各種內臟和叫不出名字的器官組織。放眼望去,整個視線都被無窮無盡的尸體占據。有支離破碎的人類士兵,還有成片死亡的變異生物。
黃河從裝甲指揮車上跳下來,剛一落地,軍靴底部立刻傳來一陣踩在綿軟物質上的空虛感。他連忙伸開雙臂想要恢復平衡,卻無法真正踩實,反而還有一種令人極其難受的濕滑。如果不是旁邊的副官眼明手快一把將他拉住,黃河肯定會當場摔倒。
腳下,已是一片泥濘。
整個泥土層都被血水浸透,厚度足足深達好幾公分。一腳踩下,被泡軟的土壤立刻滲出黑紅色的液體,迅速淹沒不斷下陷的靴子。
“實在太慘烈了”
黃河抬起頭,松開脖頸上的風紀扣,大口呼吸著帶有濃烈血腥的空氣,搖頭嘆息著。
他腳下的這片土地,位于戰場邊緣。連這里都變成如此模樣,可以想象戰斗最激烈的城墻和城門附近,會是何等血腥的場景?
注視著遠處被鮮血涂成一片紅色的高大城墻,黃河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對站在旁邊的副官發問:“戰斗結果統計出來了嗎?我們的傷亡有多少?”
副官認真地回答:“戰死三百六十一人,重傷六百零九人。還有很多不足以列入統計范圍的輕傷。所有戰死人員都是三階體質,有八十四名重傷員是五階。我們接戰的時候很倉促,右翼陣型不太嚴整。變異生物從那個方向發動了好幾次沖擊,對前沿部隊造成很大的混亂。除了人員上的損失,車輛和武器損壞也不少。”
黃河默默地點了點頭。
伏擊與接戰是兩種個概念。在廢棄城市打出那么多零傷亡的戰斗記錄,很大程度是因為黑格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它控制著進入伏擊圈的變異生物數量,不會出現超過攻擊力量上限的情況。
停頓了幾秒鐘,黃河繼續發問:“其它部隊的傷亡情況如何?”
“暫時還沒有準確的統計數據。”
副官苦笑著搖搖頭:“我們與城內守衛和其它增援部隊進行過電訊聯絡。他們打得很慘,尤其是守城部隊。他們從昨天晚上一直堅持到現在,至少戰死了兩萬多人。如果不是司令官閣下率領衛隊緊急增援,說不定……基地市已經全面失守。”
黃河再次陷入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悠悠地說:“這是一場不死不休的戰爭。想要活到最后,就必須比那些該死的變種怪物更強、更狠。”
說著,他轉過身,對副官下達指令。
“命令各部隊立刻打掃戰場。速度一定要快,得趕在71集團軍其它部隊前面,收集到盡可能多的戰利品。尤其是銀骨”
在地下指揮中心的特護病房里,蘇浩見到了許仁杰。
他脫去了將軍制服,著身子,被固定在注滿藍色營養液的封閉式治療艙里。卵形的艙室橫放在金屬架上,許仁杰整個下半身浸泡在液體中間。為了便于活動,他保持著坐姿,橡膠密封圈沿著胸口貼身密閉。這種治療方法可以保證殘缺的雙腿在短時間內生長出來,也不影響治療者的上身活動。
剛走進房間,蘇浩頓時笑了起來。
坐在治療艙里的許仁杰實在很滑稽。由于光著身子,體格魁梧,感覺就像被固定在標本架子上,一年四季從不穿衣服的土著野人。
用遍布血絲的眼睛瞪了蘇浩一眼,許仁杰頗為慍怒地喊叫著:“很好笑是嗎?要不要我也把你弄進來,過上幾天被醫生擺布的日子?”
蘇浩從旁邊找到一把椅子坐下,淡笑著說:“別那么大的火氣。生氣不宜于恢復,你傷得很重。如果不是現在的醫學科技發達,你現在已經是一個殘疾人。當然,比起那些已經戰死的士兵,我們都很幸運。”
許仁杰用很是玩味的眼光看著蘇浩,冷笑著:“這就是你要對我說的?”
“難道不是嗎?”
蘇浩用平靜的目光掃過許仁杰全身,淡淡地說:“我連夜從新貴陽趕過來救了你的命,你卻連“謝謝”都沒有說過一聲。”
許仁杰注視著蘇浩,目光有些陰沉:“唐姿是你的人。她當著我的面,干掉了陳彥霖。”
蘇浩揚起很好看的眉毛:“她是為了救你。”
“她砸壞了我辦公室的墻。”
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量,許仁杰突然變得情緒激動,聲音也變得很大:“那是老子精心設計的防護墻。那里面的鋼板厚達十五公分,那種高強度合金連我都沒法打穿,卻被她幾下撕成碎片。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老子根本不會相信這是一個女人于的。”
蘇浩點頭贊同:“你說得沒錯。唐姿的確食量很大,普通男人不是她的對手。我一直在勸她減肥,可她總是不聽我的。呵呵你知道,胖女人的力氣通常都很大。如果是掰腕子的話,我可能不是她的對手。”
許仁杰只覺得眼皮一陣亂跳,按捺住火氣,說:“陳彥霖通過孫湛的關系,弄到了四階級強化藥劑。可是他在唐姿面前根本沒有還手之力。那女人一腳踩爆了他的腦袋。”
蘇浩似笑非笑的表情仍然沒有變化:“唐姿在這件事情上沒有任何值得指責之處。陳彥霖想要殺了你,而唐姿的所作所為恰恰是在保護你。”
“夠了你知道你指的不是這個”
許仁杰再也無法忍受蘇浩的調侃,用怒雷般的聲音咆哮起來:“我不知道陳彥霖究竟從哪里弄到的高階強化藥劑?他和他的警衛沒花任何力氣就把我打成重傷。我差點兒沒被他們活活弄死。我可以感受到,他們擁有的強化體質和我完全相同。都是四階,三對一,老子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而唐姿呢?先是整死了外面那兩個放哨的,然后又當著老子的面,一腳踩爛了陳彥霖的頭。”
許仁杰陰沉著臉,冷冷地盯著蘇浩:“飛艇部隊一直對整個基地市進行監控。你和你手下第一批增援部隊在最危險的時候及時趕到。你只帶來了一千多人,卻使整道防線變得堅不可摧。在變異生物占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你們把那些怪物硬生生的從城墻上攆了下去。你們真的很強,很令我震驚。”
蘇浩仍然微笑著:“這是應該的。是你把我從平民變成了軍人,你是我的老上級。我不幫你,還能幫誰呢?”
這句話的暗示意味非常明顯。許仁杰臉上的兇戾之色漸漸淡去。雖然面部肌肉仍然緊繃,表情卻比蘇浩剛走進治療室的時候,緩和了不少。
思索了幾秒鐘,許仁杰狠狠看了蘇浩一眼:“零傷亡,這就是你想給我看到的結果嗎?”
“這場生物戰爭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每一個戰士都是彌足珍貴的資源。尤其是我的人,我決不允許他們在戰斗中白白損耗。既然我把他們帶來,就不怕被你看到。何況,如果不是唐姿及時出手,你現在也不會躺在治療艙里跟我說話。”
蘇浩的態度從容不迫。盡管許仁杰的語調一直帶有責問成份,卻對蘇浩沒能造成任何威脅。雖然話題進展多少偏離了原先的預計,可是在蘇浩看來,有些事情早晚都要公開。與其繼續隱瞞下去,挑逗許仁杰更加強烈的好奇心,不如索性坦白,增加自己這邊的話語權。
許仁杰的眼角一直在微微顫動。這感覺讓他很不舒服。尤其是自己所在位置,與蘇浩坐在椅子上的高度相比,明顯居于弱勢。而且,自己光著身子,對方卻穿著衣服……心理和思維上的巨大落差,使他徹底放棄了曾經醞釀已久的嚴厲,態度氣勢開始變得松緩。
沉默片刻,許仁杰壓低聲音,問:“唐姿……她究竟是什么級別的強化人
蘇浩正視著重傷的司令官,淡淡地回答:“第五等級。”
盡管已經猜到了答案,許仁杰還是被耳朵聽到的回應感到震撼,瞳孔瞬間緊縮。他下意識的扭動身子想要站起來,卻被胸口的固定器束縛著,在治療艙里攪動起一片淡藍色的藥液漩渦。
五階強化人是什么概念?
許仁杰記得,最初與亞特蘭蒂斯人接觸的時候,從對方手里得到的科技資料就有過關于五階強化人的記錄。按照雅特蘭蒂文明對體質強化的分類,第五等級屬于人類能夠擁有的最強大力量。這種特殊體質可以通過自然進化和藥劑改造兩種方式產生。當然,自然產生與藥劑刺激的效果肯定有所不同。一般來說,同樣都是五階強化人,前者綜合實力多少要比后者更強一些。但就實際戰斗對象,以及被破壞、打擊的目標而言,造成的傷害效果卻沒有電腦測試那么明顯。
對于亞特蘭蒂斯人的了解,許仁杰顯然沒有王啟年知道的那么多。他雖是將軍,卻不是三國研究集團的核心成員。
許仁杰只知道,造成這個世界動蕩,以災難毀滅了整個文明的罪魁禍首,就是亞特蘭蒂斯人。
沉默了近五分鐘,許仁杰緩緩張開口,以于澀的聲音發問:“你從哪兒弄到的五階強化藥劑?”
不等蘇浩回答,他又立刻加上一句:“別告訴我是王胖子給你的。”
蘇浩淡淡地笑了,搖著頭:“當然不是。”
就在這句話脫口而出的時候,許仁杰也下意識喘了口氣。
在整個社會制度全面崩潰的情況下,根本不存在絕對意義上的安全。想要更好的活著,不外乎兩條路:其一,自身非常強大,任何人都不敢覬覦。其二,擁有很多,很強的盟友。
許仁杰從不認為自己是什么絕世強者。盡管他從一開始就苦心經營新成都基地市,對麾下所有部隊都以鐵腕加以管制,但就其內心而言,仍然隨時充滿警覺和惶恐。
許仁杰不止一次看見過城外難民的兇狠與殘忍。他們殺人、吃人、肆意凌虐,甚至奴役每個比自己更加弱小的個體。老天在上,這一切在和平時期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當社會基本道德與法律框架徹底崩潰后,潛藏在人類心底的野蠻恐獸也被徹底釋放出來。
許仁杰經常做噩夢。他夢見基地市被變異生物攻破,整個城市秩序全面崩潰,自己被難民和亂兵抓住,渾身衣服剝光,吊在木桿頂端,被人用小刀子一片片剜下身上的肉,蘸著調料,在旺火上慢慢燒烤。
帶著無比期盼和無限渴求的強烈索取,許仁杰緊盯著蘇浩:“那種藥劑還有多的嗎?我指的是擁有五階強化能力那種。”
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問出這番話的時候,語調不自覺的微微帶有顫抖,瞳孔里釋放出的目光不僅僅只是代表,還有貪婪。
什么集團軍司令?
什么基地市指揮官?
全他媽的都是放屁。
就在剛剛過去的這個動蕩夜晚,許仁杰忽然想清楚了很多過去一直覺得迷惑的事情。
沒錯,在國家權力面前,個人力量根本微不足道。就像一名絕世高手和一支軍隊,失敗的,永遠都是前者。
然而,當個人武力強大到極致,足以破滅任何限制力量的時候,就再也不用顧忌旁人的眼光。
就像坐在自己面前的蘇浩,就是最好的例子。
看著神情激動的許仁杰,蘇浩心中微微有些感慨。
無論在未來世界還是現在的時空,許仁杰都是一個手握重權的將軍,也是一個極其驕傲,威壓和冷漠的人。
現在,他居然對自己用上了近乎乞求的口氣說話。尤其是說到“五階強化藥劑”幾個字的時候,感覺就像跪在街邊,伸出雙手,對往來行人磕頭索求的乞丐。
也許,連許仁杰自己也沒有發覺這一點。可越是這樣,就越讓蘇浩覺得感慨,有種地位顛倒,正處于虛幻電影世界里的恍惚。
他可是堂堂的將軍,麾下擁有多達數十萬官兵,管理著無比龐大的基地市
“五階強化藥劑……當然有。”
剛說出這幾個字,蘇浩就陷入了沉默。足足過了近半分鐘,他才微不可查地搖搖頭,從微張的嘴唇深處慢慢吐出后面的,也是他覺得本不應該說出來的話。
“我可以給你。但是你得明白,任何東西都具有相應的代價。得到的同時,也意味著必須付出同等價值,甚至更多的東西。”
這話絕對不是恐嚇,也不是危言聳聽。
蘇浩完全可以把王啟年、夜影、許仁杰這些人統統變成“工蜂”。
可他從未想過要這樣做。
作為“蜂王”,“工蜂”對自己絕對俯首帖耳,也不會產生任何抗拒心理。然而,蘇浩總覺得那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感。不同于欣研與自己之間的夫妻親密,不同于老宋等人對自己的忠誠,如果把王啟年變成“工蜂”,這個世界總覺得就少了點兒什么,很多在未來時空原本應該發生的事情,很可能就從此銷聲匿跡,再也不會出現。
盡管大半個身體浸泡在治療艙里,許仁杰仍然忍不住猛然一顫。
蘇浩的回答再清楚不過————雖未明說,但許仁杰知道,答案肯定遠遠超出自己的心理預計,甚至更多。
“我的確可以⊥你成為五階強化人。”
蘇浩把椅子朝前挪了挪,坐到距離治療艙只有兩米多遠的位置,面色平靜,語調沉穩:“可代價和后果,絕對不是你想要的。”
許仁杰按捺住內心深處的掙扎,雙手撐住治療艙外壁,幾乎是在嘶吼:“這里沒有監聽設備,有些話,只出于你我之口,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告訴我,你……你究竟想要什么?”
這一刻,許仁杰腦子里全是對“強大”兩個字的無比渴求,再也沒有多余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