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市南面的戰斗仍然處于膠著狀態。
生物狂潮里出現了一些外形奇特的變異生物。它們體格魁梧,從外觀判斷,很像是牛形類人與血尸的雜交產物。這些古怪的生物奔跑速度極快,速度沖勢帶有極強的慣性。它們如高速列車般狠狠撞擊城門和墻壁,帶起大片塵土。盡管城門經過加固,內層方向還有工程人員隨時進行固化作業處理,用堅固鋼板制成的鋼閘仍然被撞得凹進去,留有一個顯而易見的淺坑。
12。7毫米口徑重機槍彈頭對人類是致命的。可它們對巨型類人的威脅有限,很多豬人和牛人往往需要數百發子彈才能斃命。盡管它們渾身上下都是彈孔,血流滿身,卻仍會拼盡最后的力氣,要么沖著城墻發動最后的撞擊,要么舉高雙手,用粗大的指尖牢牢抓住墻壁,把自己的尸體變成可供敏捷型生物向上攀爬的梯子。
人類軍隊雖然擁有武器、科技和地形上的優勢,可是面對這種悍不畏死,配合默契程度極端緊密的打法,仍然覺得很吃力,難以招架。
飛艇和空軍已經連續補充了三次彈藥,盡管乘組員和機師已經輪換替補,仍然覺得極度疲勞。高強度作戰對機械零件的磨損同樣巨大。就在幾分鐘前,機場方面傳來消息:有六艘飛艇的外部氣囊出現破損,另有三艘飛艇引擎狀況異常。它們都需要進行修理,無法升空參戰。
由于空軍總部對不同戰區的劃分,71集團軍轄區內,只有三百余架戰機。破片炸彈的威力和轟炸范圍有限,為了避免戰斗地段熱能輻射量超過規定界限,飛機轟炸只能采取廣域投擲的辦法。這樣做,在一定程度上削減了生物狂潮的數量,卻無法對城墻地段的戰斗給予支援,只能眼睜睜看著一批又一批敏捷型生物沖上去,在防守部隊中間造成一次次混亂。
戰死的士兵越來越多,南部城墻卻仍然牢不可破。盡管局勢岌岌可危,可死戰不退的防御者仍是變異生物不可逾越的障礙。唯一的變化,就是城外原本是雷區的那塊地面上,已經堆起數米高的厚厚血肉尸層。
手表上的指針已經跑過凌晨四點,生物狂潮也被消滅過半。
也許是覺得南部城墻無法被攻破,一部分變異生物開始轉移攻擊方向。它們沿著城墻底部往兩邊散開,急速跑動著,以自己的和同伴的身體,測試著從城頭掃射下來的火力強度。當某一段彈幕稀疏,覺察到明顯有空子可鉆的時候,奔跑中的狗人、貓人和血尸就會立刻退回探照燈光無法照到的黑暗深處。緊接著,巨型類人迅速聚集過來,開始重復在南面城墻上演過的相同劇目。
僅僅只是攻擊位置的改變,立刻引發了一大串連鎖反應。
“39號區域急需支援。”
“東南11至東南19號城墻段請求增援。我們遭遇突然襲擊,圍攻這里的變異生物多達上萬,我們只有一個中隊。快,再不來人就頂不住了!”
“請求支援,我們救命!救命——”
指揮塔臺里到處都是求救信號,一些信號剛剛發出便戛然而止,隨后話筒里就傳出凄厲的慘叫,或者是短促的槍聲和爆炸。
按照許仁杰此前的部署,一個個突擊中隊在指揮官的調遣,被派往各自不同的地段。滿載士兵和武器裝備的卡車在道路上飛馳,偶爾有逃難的平民或者想要阻攔的暴徒出現在街面上,立刻招至射擊,或者干脆被卡車當場撞飛,慘叫著遠遠滾到路邊。
南部指揮所,一名身材高瘦,神情緊張的準將注視著監控屏幕,臉上一片鐵青。
為了便于指揮,許仁杰在靠近南部城墻的一處大樓里,設置了臨時指揮所。除了位于軍事管制區地下和地上兩個指揮中樞,這里相當于是最接近前線的第三信息樞紐。許仁杰離開后,臨時指揮所的控制權就交個這名準將負責,由他全權管理。
與變異生物的戰爭,其實就是一場消耗戰。指揮中心存在的意義,就是按照戰況進程,把一支支預備隊投入不同地段。就整體而言,很有些和平時期千人萬眾防洪守堤,一旦發現哪里有險情,就立刻增派人手填補漏洞的味道。
預留的部隊基本上都被派了出去,除了南部城墻附近還有一個不滿員的團,準將手里再也沒有多余的士兵。
一名戴眼鏡的年輕中校快步走過來,把一份剛剛收到的電報遞給準將:“將軍,東南33號區域發來急電,請求增援。”
準將雙手杵在桌面上,yin鷙的雙鳳凰在電子地圖上找到東南33號地區的坐標。他抬起右手,頭也不回地揮了揮,很是無奈地回應:“知道了,讓他們堅守待援,我們會盡快趕過去。”
中校皮膚很白,明顯屬于文職軍官。他皺起眉頭,頗為疑huo的提醒道:“將軍,我們已經沒有預備隊了。609團雖然正在待命,可他們已經不滿編。南部城墻的局勢同樣不容樂觀,一旦把他們抽調到別的地段,情況很可能會迅速惡化。”
準將密切注視著屏幕上那一個個代表告急信號的圓形紅點,兇狠yin沉地點了點頭,問:“許司令那邊接通了沒有?指揮中心方面有沒有回復?”
大約十分鐘前,準將想要聯絡許仁杰,報告目前的戰況和進展。信號接通以后,屏幕上卻出現了一個陌生的中尉軍官。他聲稱自己是指揮中心的值班參謀,許仁杰正在辦公室休息,相關情報已經轉達,司令官很快就會主動與臨時指揮部取得聯絡。
這番答復合乎清理,邏輯上也挑不出什么毛病。許仁杰離開臨時指揮部的時候,的確說過想要回辦公室靜一靜。準將對此也沒有多問。
中校軍官搖搖頭:“沒有”
準將眼里閃過一絲疑huo。
他隱約覺得哪里出了問題,卻捉mo不到準確的脈絡。
正常情況下,許仁杰不會在辦公室里呆太久。尤其像現在這種緊張時刻,他肯定不會保持電訊沉默,而是應該與自己取得聯系。
準將正打算接通司令部副官的電話,問個究竟,卻被一道從東南33號地段再次發來的求救信號打斷。
“重復!我們是步兵556團第七中隊,整個防御地段只有二十七人存活。請求支援!再次請求支援!我們快打光了,這里隨時可能被怪物突破!”
準將的臉se越來越難看。凝神思考片刻,表情和目光頓時變得兇狠冷厲。他大步走到中樞控制臺前,拿起話筒,調至最大音量,用力按下通話開關。
“臨時指揮部所有人員請注意,除一號、二號和三號通訊陣列機要員之外,其余所有人立刻到樓下集合。五分鐘內完成整隊和領取武器,跟我前往東南33號地段增援。”
準將的聲音很大,很清晰,立刻在臨時指揮部里引起陣陣議論,很多人臉上lu出驚訝和不解的表情。
“有沒有搞錯,怎么連我們都要被派上去?”
“我是機要參謀,不是戰士。”
“這里負責與機場和城外其它部隊的聯絡,只留下三個人,根本不可能兼顧所有情況。至少還得留下幾個,還有我。”
并非所有軍人都是勇士。很多聽到命令的人快步跑出臨時指揮部,也有另外一些人站在原地不動,憤憤不平的交頭接耳,用充滿敵意和畏懼的目光看著準將。
樓下很快傳來整隊和發放武器的動靜,還有十幾個人留在指揮部里,絲毫沒有走出房間的意思。
準將面容yin沉地對著話筒再次下達命令:“最后三十秒,除剛才說過的三名機要員,其余的人立刻下樓領取武器。”
他的聲音充滿威嚴和壓迫感,絲毫沒有商量的余地。
一名長相交好的女少尉從通訊官的椅子上站起,走近準將身邊,很是緊張,不無膽怯地問:“將,將軍,我我也要下去參加戰斗嗎?”
神情冷肅的準將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沒有說話,右手卻mo向佩在后腰上的皮套。
女少尉看到了準將的動作,臉se頓時變得驚慌失措。她尖叫著,飛快繞過幾張辦公桌,迅速消失在敞開的門口。
在她的帶動下,一些正在觀望的人紛紛改變立場,一邊暗自詛咒,一邊跌跌撞撞跑下樓。
還有四個人沒有動。其中,就包括站在準將旁邊,此前過來報告情況的年輕中校。
他扶了扶鼻梁上略微下滑的眼睛,很是艱難地說:“將軍,我是參謀人員,是文職,不屬于戰斗編制。您不應該把我派出去。指揮部需要有人留守,我可以留下來保證通訊暢通。這也是整體作戰的一部分。”
神情yin鷙的準將沒有說話。他已經把手槍握在手里,眼睛盯著腕上的手表。
準確地說,應該是盯著不斷移動的指針。
兩名全副武裝的精衛站在準將身后,緊繃的面孔沒有絲毫表情,仿佛兩尊無生命的雕塑。
可怕的沉默,使中校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恐懼。他不斷咽著喉嚨,偏頭看了看站在不遠處觀望的另外幾個人,又再次把目光回轉過來。就在面頰轉動,視線焦點回歸原來位置的一剎那,中校忽然發現,準將手里那把口徑粗大的槍已經抬高,正對著自己的眉心。
“呯——”
中校應聲而倒,嘴c魂以上的部位全被炸飛。空氣中頓時彌漫開血腥和硝煙氣息。
準將低頭用手指撣去飛濺到衣服上的血泥,抬腳跨過中校尚在抽搐的尸體,一邊朝著房門方向走去,一邊冷冷的對兩名精衛下令:“把不服從命令的人全部殺掉。動作快點兒,前面還需要我們趕過去支援。”
軍情緊急,不容討價還價。三十秒規定時間一到,抗令不遵者只有死路一條。
臨時指揮部的成員大多是文職。可他們畢竟是軍人,注射過強化藥劑。增援部隊雖然數量不多,可他們的到來,卻大大緩解了東南33號地段的戰斗壓力。就在準將帶著這支臨時編組的隊伍剛剛沖上城墻,對著變異生物開槍射擊的時候,該地段的留守人員只剩下四個。
變異生物的進攻越來越瘋狂。
它們的攻擊套路還是和從前一樣,卻非常有效。盡管增援部隊及時接管了城墻上的聯裝機炮和重機槍,仍然難以應對狂風暴雨般的攻擊。成群結隊的敏捷型類人涌上城墻,又被結隊反擊的噴火兵當場壓下去。很多變異生物渾身都是火焰,在地上來回翻滾,發出痛苦的慘叫。
漂亮的女少尉打光了子彈,她扔下突擊步槍,從近旁抓起一把戰死士兵留下的碳素戰斧,朝著迎面撲來的血尸發瘋般亂砍。盡管強化能力只有二階,卻足以應付兇悍殘忍的血尸。可怕的怪物被當場劈成幾塊。就在女少尉調轉攻擊方向,準備劈向一頭狗形類人的時候,一條趴在墻壁側面的壁虎人突然彈出舌頭,粘住女少尉漂亮卷曲的長發。那種可怕的粘性簡直就是劈頭蓋臉澆下來的瀝青,女少尉拼命掙扎,發出聲嘶力竭的慘叫。旁邊一名士兵急忙沖過去幫忙,卻看見她被壁虎人拖拽著“嗤啦”一下,活生生扯下一大塊連帶頭發的皮膚。
破損的皮膚創面實在太大,從后腦一直延伸到前額。女少尉慘叫著,扔掉戰斧,雙手捂住滿是鮮血的頭部,破裂的皮膚順著額頭繼續扯動,帶出右邊眼眶里的眼球,在鼻翼側面終于脫離了面部,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鮮紅血痕。
準將調轉槍口一個點射,把剛剛吞下帶血頭皮,從墻邊躥過來,正準備咬住女少尉脖子的壁虎人狠狠打下城墻。他沖到奄奄一息的少尉旁邊,撕開一個急救包,用大團藥棉塞住這可憐女人的傷口,又拿出一支嗎啡迅速完成注射,沖著一名剛剛跑過來的士兵怒吼:“快把她帶下去,得保證她活著!”
話音未落,準將只覺得身體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擊中。他陡然睜大雙眼,低下頭,看到一根粗大銳利的尖刺穿過左邊肩膀,扎透了整個身體。尖刺頂端鮮血淋漓,附帶著新鮮的肌肉組織。
準將臉上頓時泛起狂怒,帶著野獸般的吼叫,忍住劇痛,抬起受傷的肩膀,右手穿過腋下,把身后的偷襲者狠狠拽過來。
那是一頭蚊形類人。它的口器經過二次變異,邊緣出現了鋒利的鋸齒,攻擊獵物的同時,還能釋放消化液對目標進行溶解,產生能夠被它們吸食的肉質膿液。
“殺光它們!不要放過一個——”
準將的性格一向yin沉,重傷使他爆發出難以想象的強大力量。蚊形類人被幾拳砸碎,準將反手給自己注射一劑嗎啡,大口喘息著撲倒槍座前,抓起威力巨大的多管機炮,朝著涌上墻頭的變異生物猛射。一簇簇子彈以驚人的高速飛掠,在城墻頂部制造出一片變異生物的隔斷地帶。在無法用語言描述的瘋狂暴虐面前,上千發子彈在短短幾十秒內被全部射空。就在更換彈鏈的短暫余暇,城頭頓時響起只有男人才能發出的雄渾咆哮。
強化人的戰斗力的確高于變異生物。可是在絕對數量優勢面前,質量對比顯然落于下風。準將以悍勇制造出來的有利局勢,只維持了不到十分鐘,從城下蜂擁而來的上千頭怪物再次填補空缺,從四面八方瘋狂撲向所剩不多的守衛者。
側面的塔樓已經被攻陷。多達上百頭怪物涌進塔頂狹窄的空間,把據守在里面的兩名士兵當場撕碎。殘破的器官和身體殘肢從空中拋下,變異生物甚至把聯裝機炮也抬起來,從數百米高的塔頂扔了出去。
一名重傷的上尉抓起兩枚破片手雷,咆哮著撲向生物狂潮,發出驚天動地的爆炸。
一名失去右臂的士兵緊緊抱住正在胸前亂咬的狗形類人,張開牙齒殘缺不全的嘴,對準咽喉狠狠咬下去,扯掉一大塊皮肉,lu出白森森的骨頭。
準將渾身是血,他扔掉已經沒有子彈的多管機炮,拎著已經卷刃的戰斧,孤身一人站在城墻頂端,大口喘著粗氣,瞪著雙眼,面容扭曲地看著面前那些兇殘狂暴的怪物。
他感覺身體已經麻木,有很多血從身體里流失。附近,只有幾個槍座還在射擊。地上滿是鮮血和尸體。有自己人的,也有怪物的。
媽逼的,老子快要死了。
老子不甘心。
老子還能動,還能他媽的再多殺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