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說得極重。那根本不是什么威脅,而是裸表明態度。
蘇浩一愣,繼而勃然大怒。他抬起手,指著面色陰沉的上尉,破口大罵:“混蛋區區一個上尉,居然敢用這種口氣對我說話。你知不知道忤逆上官是必死的重罪?你最好給我……”
“嘭————”
上尉個頭不高,身材偏于于瘦。他掄起看似沒有什么威懾力的拳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砸中蘇浩腹部,左手抓住蘇浩肩膀,將他整個人拎高,雙腳脫離地面。
這一切實在太突然了,上尉的動作快得連蘇浩也無法看清。腹部的劇痛很快蔓延到全身,那只鋼釬般的手死死卡住肩頸,蘇浩只覺得呼吸困難,臉色慘白如紙,雙眸中的傲慢和惱怒徹底消失,只剩下無限恐懼的目光。
他第一次覺得,距離死亡是如此之近。
上尉的右拳再次發力,如炮彈般射向蘇浩的身體。腹部、胸口、胳膊、大腿……他根本無法抵抗,只能任由力量十足的拳頭一次次撞擊自己。身體內部傳來骨頭碎裂的響聲,皮肉破開,濺出鮮血。
“最后再說一次————立刻交出“特甲二號”。別再用那些無聊的借口拖延時間。否則,我會殺了你。”
說著,上尉把奄奄一息的蘇浩用力扔在地上,鄙夷而傲慢地盯著他。
蘇浩像爛泥一樣癱軟,他的眼珠幾乎凸了出來,雙手扶著喉嚨,艱難地喘息著。
他差一點兒沒被活活掐死,喉嚨疼得要命,卻絲毫沒有想要反抗的念頭,只能艱難的抬起頭,沖著站在不遠處的兩名衛兵揮揮手。幾分鐘后,一輛涂有白底紅十字的軍用急救車飛快駛入機場,徑直開到飛機旁邊停穩。隨著車廂后蓋打開,正躺在擔架上輸液的士兵,也出現在眾人眼前。
蘇浩已經從最初的痛苦中緩過來。他在衛兵的幫助下,掙扎著站起來,指著擔架,心有余悸地問:“你們要的,是不是這個人。”
中校和上尉迅速交換著紫媛中文步上前,抓住士兵手腕,在空中凝神注視了幾秒鐘,如巖石般緊繃的嘴角,緩緩露出一絲微笑。
“沒錯,的確是“特甲二號”。”
說完這句話,上尉側身讓開道路,幾名黑衣警衛立刻上前,把擔架送上飛機。當他們做這件事的時候,上尉一直用陰冷的目光盯著蘇浩,目光很是傲慢,有種居高臨下的譏諷。
中校從旁邊走過來,皮肉不笑地看著蘇浩,問:“蘇將軍,感覺怎么樣?
蘇浩滿面鐵青,他從旁邊衛兵手里接過一塊手帕,咬緊牙關,慢慢擦拭著嘴角的血跡,兇狠異常的盯著上尉。
“你……你給我記住————”
因為疼痛,蘇浩的雙手一直在抽搐,擦抹嘴角的手帕一直不受控制,血水和唾液被抹得滿臉都是。他表情恐怖,沖著上尉色厲內荏狂吼:“你,留下你的名字,我會讓你明白,什么才是……”
“我叫哈巴巴諾拉。”
上尉冰冷如石頭般的瞳孔里,終于有了少許波動。他從喉嚨深處發出一個頗為古怪的音節,然后轉換為正常的冷漠語調。
“如果不服氣,盡管來找我。不過我得提醒你————如果下次見面,我不會留手,而是直接擰下你的腦袋。順便說一句:將軍和上尉之間沒有分別。那套在你們看來森嚴無比的等級軍銜,對我沒什么作用。”
說完,上尉“哈哈哈哈”大笑起來。在歇斯底里的笑聲中,他和中校一起登上機艙,飛機很快開始在跑道上滑行,起飛,消失在天際。
蘇浩松開攙扶自己的衛兵,滿面兇怒的臉上重新恢復平靜,顯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用“特甲二號”作為進化人士兵的代稱……那么,此前被軍部帶走的岳振南,代號會不會是“特甲一號”?
這是一種沒有根據的猜測,卻多少有著部分依據。
至少,在這個時空,蘇浩造出了岳振南這個進化人。現在只是第二年,按照未來世界的相關記錄,首例進化人將在第三年出現。如果把岳振南當做編號“l”,那么高速公路上產生突發變異,成為進化人的士兵,當然就是編號“”。
無論中校還是上尉,蘇浩從未見過這兩個人。
中校說得沒錯,蘇浩的確是在故意拖延時間。吃飯和休息都是借口。目的,只是為了看看對方會做出什么樣的反應?
進化士兵的出現,是超出計劃之外的突發事件。
誰也沒有想到他會在那個時候變異,軍部無法從中挑出任何問題。由于事先受過重傷,雙腿盡斷,恰恰給了蘇浩絕好的機會————他可以此為借口,不斷試探接運人員的態度。畢竟,進化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外人看來那不過是個普通士兵,只有真正明白內情的人,才知曉其中的意義。由此推斷,軍部絕不會派出毫無相關的普通人負責接運,而是身份顯赫,有資格參與的重要人物。
一個中校,一個上尉。剛剛看到對方軍銜的時候,蘇浩很失望,覺得自己的判斷失誤。
從對方身上,他感受不到絲毫壓力,甚至連最基礎的強化人氣息也沒有。
然而,當上尉站出來的一剎那,蘇浩知道自己的想法錯了。
無論力量還是速度,上尉的實力遠遠強于自己。當他揮舞拳頭的時候,蘇浩只覺得有種如山一般沉重的壓力。無論袁浩還是此前的任何對手,面對他們的時候,蘇浩都可以應付自如。唯獨這名神秘的黑衣上尉,蘇浩根本無法對付,而最怪異的是,根本察覺不到他身上釋放出來的氣場。
看著飛機已經消失的天空,蘇浩長舒了一口氣,喃喃自語。
“果然不出所料,軍部的確存在隱藏力量。強化人之上,就是進化人。將軍和上尉之間沒有分別……呵呵說得也是,身份高低貴賤并不重要。只要擁有壓倒性的力量,才是真正的關鍵。”
蘇浩一直懷疑軍部隱藏了部分實力。從他們處理岳振南的事件來看,應該存在著一個專門針對進化人的特殊部門。也許是用于研究,或者是人員收攏集中,編組成特殊部隊……
中校和上尉的出現,證實了蘇浩的猜測。
他故意嘗試著激怒對方用作試探。蘇浩的刺激并不盲目,也極有分寸。果然,對方只是給予自己小小的教訓丨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傷害。這也變相說明,軍銜身份的高低多少還是有些效果。否則,那名神情陰鷙的上尉不會留手。
蘇浩隨身攜帶著阿爾法基因藥劑和高級能量藥劑。如果事情變化超出預計,對自己造成致命傷,他也可以在周圍“工蜂”的協助下,迅速服用藥劑,成為進化人與其對抗。
只是那樣一來,潛藏的底牌就會暴露,還會引發一系列不可知的變化。
把方晨和劉江源送走,也是出于差不多的原因。
如果有他們在場,事情肯定會朝著無法預料的方向發展,因為軍銜和身份的關系,蘇浩也無法控制局勢。說不定,簡單的試探會演變成暴力沖突。受傷、死亡,甚至引來軍部的懲罰。
這絕對不是臆測。進化人擁有強大的戰力,軍部既然可以偵測到進化人,就一定擁有應對方法,甚至戰力超出普通士兵的特戰部隊。
很幸運,目前為止,一切事態都沒有脫離控制。
然而,蘇浩仍然感到疑惑。
那名黑衣上尉的五官輪廓顯然是亞裔血統,可是當自己問及對方姓名的時候,他卻回答“哈巴巴諾拉”。
這是一種非常古怪的音節,語調與非洲某些部族相似。
單憑這一點,他絕對不是中國人。
新南陽基地市軍營前的空地上,擠滿了士兵。
他們都是從合肥前線撤下來的幸存者,總計六千余人。
蘇浩從機場以最快速度駕車過來,直接走上空地正前方的水泥平臺。
“我知道你們心里充滿了疑問,還有各種各樣的想法。但那些都不重要。變異生物的大規模集群很快就會出現在城外,我沒有時間逐一回答每個人的問題。現在,我需要志愿者。如果你們當中有人愿意留下來跟我一起戰斗,那么我會把他當做兄弟一樣對待。重申一遍————這不是強制性的命令,你們有自由選擇的權力。如果拒絕,我會安排車輛送你們離開,前往東南第二戰區接受整編。”
現場一片靜寂,可以聽到從城外遠處不斷傳來的爆炸聲。這表明變異生物已經進入雷區。
沒有人說話,每個人都在注視著蘇浩,一雙雙眼睛里投射出的目光,既迷惑又振奮,還有隱隱的茫然。
方晨和劉江源都很清楚蘇浩的目的————他需要這些士兵。
無論屬于哪個部隊,這些人都對蘇浩產生了最基本的認同感。
第十一獨立部隊的指揮官親自帶隊救了我們。
在前線和新南陽兵營,大家都聽說過“蘇浩”這個名字。
方晨和劉江源只帶著517、沛殘余的校級軍官離開,正是給蘇浩留下足夠的招攬空間,給予他更大的話語權。
一名頭上纏著繃帶的下士擠到人群前面,看著蘇浩肩膀上剛剛更換過的準將徽章,疑惑地舉起手,猶豫不決地問:“將軍,我無意質疑您的決斷。我只是有些問題不太明白。”
蘇浩滿面微笑:“說吧”
“您打算帶領我們堅守這座城市嗎?還是以此為基礎,對那些怪物進行反擊?”
“你愿意留下?”
“當然愿意”
下士仰起頭,眼里釋放出刻骨的仇恨:“我要殺光那些該死的雜種。我已經沒什么親人。于掉它們,殺光它們,這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他說的沒錯————”
一名準尉站出來,語音高亢:“我們要留下來戰斗。反正在前線已經敗了一次,我們可不想被那些怪物追在屁股后面。這里有城墻,有防御設施,我們可以好好于一仗。”
“如果你們這樣想,那就錯了。”
蘇浩的回答令人驚訝。他平靜地看著四周,語調平淡而堅決:“從合肥城里尾隨過來的變異生物多達數百萬。我們不是它們的對手。即便依托城墻和防御設施固守,也不會有什么效果。我們最終會全部戰死,它們會占據城市,啃光我們的骨頭。”
準尉顯然沒有料到蘇浩做出這樣的回答。他沉默了幾秒鐘,抬起頭,憤憤然怒吼:“那我們該怎么辦?”
“跟我離開這兒。”
蘇浩加大音量,斬釘截鐵地說:“早在戰前,我就反對過合肥戰役計劃。我向軍部各個部門投訴過,卻如同石沉大海。我不想再被那幫混蛋操縱,我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請注意————這絕對不是反叛,只是變向的抗爭。在戰爭時期,每一個士兵都是寶貴的,你們不應該白白犧牲,更不該為了什么見鬼的任務留在這里送命。轉移、集結,另外尋找戰機,在適當的時候進行反攻,這就是我的計劃。”
“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我們必須珍惜每一個人。戰斗不是個人英雄主義的表現,而需要無數人的配合。我會告訴你們如何戰斗,在彼此相信的前提下,把戰斗力發揮到極致。重復一遍:我需要志愿者,這不是分裂,也不是投機。選擇與否,在于你們自己。”
蘇浩從未想過要掩飾什么。
對于這些擁有實戰經驗,因為潰敗對軍部產生疑問,又看過自己與軍部會議轉播的士兵,最好的處理辦法,就是實話實說。他們本身對軍部已有怨氣,拉攏起來并不困難。問題關鍵在于,是否能夠破開頭腦當中固定的思維模式,跟著自己一起離開?
人群里的氣氛有些沉悶,人們都在相互打量彼此。看得出來,很多人已經動心,只是有些難以擺脫對軍部的畏懼。
他們需要一個榜樣,一個首先站出來的目標。
“我跟你走————”
突然,從東北角的人群里,發出一個異常堅決的聲音。
是高立權。
在高速公路上親眼目睹“工蜂”小隊戰斗的時候,高立權就已經做出這個決定。
他簡直無法想象,世界上居然有如此默契的遠近交接密切配合。這需要何等的信賴,才能發揮出威力巨大的效應?
第十一獨立部隊究竟接受過什么樣訓練?
為什么那些士兵強悍如斯?
還有,那支部隊的指揮官蘇浩,究竟是個什么樣的男人?
高立權扛著自己的突擊步槍,大步走上前,仰望著站在平臺上的蘇浩,非常認真地說:“你得教會我怎么于掉那些怪物,不許藏私。”
蘇浩微笑著張開雙臂:“歡迎加入”
運載士兵的車隊迅速穿過城門,朝著西面方向的公路駛去,帶起一陣漫天飛揚的塵土。
蘇浩站在路邊,面無表情看著從身邊駛過的車輛。
在他的身后,停著一輛軍用武裝越野車,黃河和兩名衛兵站在旁邊,警惕而戒備的觀望四周。
“真沒想到,那些家伙為了對付你,居然連戰時晉升準將這種手段都用了出來。”
看著蘇浩肩膀上的準將徽章,黃河臉上滿是憤憤不平:“我算是看開了,軍部那幫混蛋除了爭權奪利,還能于什么?”
蘇浩背著雙手,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彩,漸漸變化為帶有嘲諷意味的冷笑。
對軍人而言,“戰時晉升”四個字,有著另外一種含意。
按照慣例,論功行賞必須等到戰役結束。各部隊按照人員和裝備損失,以及殲敵數量多少進行評判,以最終結果作為晉升或降銜的依據。
當然,在戰斗過程中,因為上級主官戰死,下級人員臨時替補的情況并不鮮見。可那只是暫代職務,而非直接晉升軍銜。就像中隊長戰死,副隊長或者小隊長接替暫管全隊事務,而不會以中尉晉升上尉。具體軍銜的增補,必須等到戰后。
合肥戰役至今沒有結束,軍部卻在這個時候下達了一份軍銜晉升令,其中的隱藏意味,不言而喻。
“他們想讓我戰死在這里。”
蘇浩感覺嘴里有些苦澀,心里滾動著說不出的憤怒:“第十一獨立部隊是新南陽地區唯一編制完整的部隊。章盛飛臨死前把中央電腦編碼給了我,加上一份合乎情理的準將晉升令,我就順利成章成為這里的守備司令。從來就只有戰死的將軍,臨陣脫逃必須接受懲罰。呵呵……如果沒有猜錯,這一定是那位軍部副主席手下某個高級參謀的主意。是啊軍人的榮譽不容許逃亡,沒有命令擅自后撤就是死罪。無論走與不走,我都要死。如果戰死,家屬還能享受將軍遺孀的殊榮。如果被抓起來槍斃,那就真的什么也沒有了。哈哈哈哈除了死,我還能選擇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