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研的話,對許仁杰似乎沒有任何效果。
在文件里,許仁杰發現了幾處自己最為關心的字句。其中,包括兩種制造能量藥劑必不可缺,也是被王啟年死死把持住,制約著產量無法擴大的重要原料。
他感覺心臟被高高吊起,在亢奮與刺激之間來回飄蕩。隨著興奮程度加劇,思維也變得越來越活躍。
這份文件應該是蘇浩對野戰醫院任務的細節整理。他記錄了當時利用各種藥品和變異生物尸體的全過程。在只言片語之間,蘇浩巧妙編織了一條線,引導著許仁杰從源頭開始,一直追根究底,最終鎖定了“變異生物皮下組織”幾個關鍵性的字。
變異生物皮下組織含有大量淋巴結,未來世界軍方最初制造能量藥劑的原料,就是以此為基礎提煉而成。由于材料來源狹窄,提煉方法復雜困難,軍方和科學院才共同投入力量對人工培植項目進行開發。雖然過程復雜曲折,但就結果而言,與目前王啟年掌握的菌株培養方法區別不大。
從變異生物尸體上收集制藥原料,是蘇浩的后備手段之一。
“蜂群”并不缺少原料。老宋早就按照指示,在“城堡”里設置了兩個菌株養殖所。他們使用的方法甚至比科學院更先進,產量更高。
這份材料的價值只能算是一般。隨著能量藥劑被各國軍隊大量使用,產量和原料之間的矛盾也尤為突出。在強烈需求的刺激下,新的原料培養方法會不斷涌現出來。不過,就目前而言,文件里的涉及的內容,的確具有重要的研究參考價值。因此,離開基地市的時候,蘇浩把文件交給欣研,讓她在適當的時候交給許仁杰,換取一些對應的幫助。
變異生物的尸體可以利用,效率卻很低下。蘇浩計算過,以71集團軍目前擁有的技術力量、變異生物月平均擊殺數、部隊人員出勤率等等,綜合估算下來,原料獲取量其實并不算多。以能量藥劑成品計算,月產量約為五百瓶左右
正是因為利用率和收集率過于低下等問題,未來世界軍方已經將其列為非必要生產方法之一,將該項技術交給豪族財團,按月收取一定比例的成品藥劑,使雙方利益均沾。
71集團軍在編人員多達數十萬,五百瓶的月產量連塞牙縫都不夠。然而對目前的許仁杰來說,卻是對抗王啟年那個老混蛋、老不要臉、老不死兼老吝嗇鬼的最佳武器。
這相當于突然之間增加了百分之五十的原料來源。而且,還是免費的那種
想到這里,許仁杰剛剛在嘴角出現了幾秒鐘的微笑,瞬間凝固。
他把文件裝進信封,擺回桌上,抬起頭,盯著欣研看了幾秒鐘,意味深長地說:“第十一獨立部隊上個月就離開基地市前往東部戰區,而你現在才把這東西拿出來,你是不是……”
“蘇浩只是讓我把信封轉交給您,他沒有規定具體時間,也沒有催促過。
欣研嫣然笑著打斷了許仁杰的話,和聲細語悅耳動聽:“風紀監察中隊剛剛開始組建,我就把這件事給忘了,今天才想起來。”
“忘了?”
許仁杰低聲冷笑著,他對這借口顯然很不滿意,也根本不相信:“女人總是用記性不好當做借口,在重要問題上顧左右而言他。這很不好……真的很不好……”
欣研微笑著,直接無視了許仁杰淡淡的怒意,或者可以說是牢騷。
片刻,許仁杰清了清嗓子:“你來找我,肯定不光是為了送文件這么簡單。說吧你的要求是什么?”
蘇浩不會平白無故送給自己這么一份東西。許仁杰已經習慣利益交換的談話方式。
欣研的聲音依然平靜:“新成都基地市的風紀監察中隊隸屬于京一號基地總局直轄。由于剛剛組建,總局方面無法給予足夠的支援。我想從您這里得到幫助。”
人類表情的微妙,可以忽略到幾乎不計,也很難分辨其中含意。此刻,欣研的表情就是這樣,讓許仁杰感到難以捉摸。那種微笑讓他很不舒服,覺得自己是被脅迫的一方,而欣研正以文件為籌碼,向自己勒索強求。
許仁杰用力按熄煙頭,身體后仰,靠在椅子上,很不高興的慢慢閉上眼睛
“好了好了別說那么多的官樣文章。與其廢話連篇,不如來點兒實際的。我的時間不多。說吧你究竟想要什么?”
欣研的聲音柔柔脆脆的,如銀盤般悅耳:“我希望您能支援我們一批強化藥劑。風紀監察中隊的隊員雖然都是女性,但就具體編制而言,仍然屬于軍隊
許仁杰閉著眼睛微微頜首,用近乎麻木的聲音問:“數量?等級?”
欣研直接給予回答:“兩百個正常使用單位,一階。”
“嗯?”
許仁杰猛然睜開雙眼,毫不掩飾驚訝的神情。
如果換在病毒爆發初期,欣研的要求無疑有些過分。因為那時候一階強化藥劑屬于極其珍貴的軍用物資。隨著各大基地新的生產線投入使用,一階藥劑的產量也成倍增加。雖然軍部一再三令五申只有在籍士兵才能注射強化藥劑,但豪族財團一樣可以用晶石銀骨兌換。甚至今年年初的會議上,軍部高層還有人提出,必須在兩年內大幅擴充作戰部隊數量,使在籍士兵達到目前的兩倍以
如果是二階藥劑,許仁杰還會覺得猶豫,那畢竟是軍官才有資格得到的東西。
至于一階藥劑……單是新成都基地市兩個月的產量,就足夠裝備一個整編師。兩百支,根本不是問題。
欣研的笑容比平時看起來更具魅力:“我還需要一批裝備。武器、彈藥、戰斗服、訓練場地和機械模擬操作室的使用權。還有食物配給方面的問題,也需要將軍您出面協調一下。我們要求不高,與在籍士兵相同的配給量就足夠了。雖然我們都是女人,訓強度卻無法縮減,沒有足夠的營養,會帶來一系列的問題。”
許仁杰的眉頭緊皺著,又緩緩松開。
非常意外,令人驚訝。
他從未想到欣研所謂的“要求”竟然只是這些。
是的,欣研的要求并不過分,她所說的一切都是實情。
警衛總局不可能為每一個新設單位單獨消耗運力。新成都基地市的風紀監察中隊編制只有五個人,即便運送物資,警衛局也只會發放包括欣研在內等五個人的數量。至于其余的編外人員,就要看中隊軍官與基地市長官之間的交情。情況好的話,一切所需物資都由基地方面負責。如果基地司令官拒絕,也完全符合制度。
欣研拿出文件的用意,就在于此。
兩百個人,相當于一個加強連。
以新成都基地市強大的生產能力,解決這些人的裝備、訓消耗,根本不成問題。
欣研的要求實在太少了,以至于許仁杰有些不敢相信。在他看來,信封里的文件極其重要,與每月增產五百瓶能量藥劑相比,這點要求根本不算什么。
這種對比,就像天片兩端一邊擺著重達上噸的黃金,一邊擺著普通的老式自行車。
當然,這其中有著非常關鍵的“時間”因素。再過幾年,信封里的文件就會變得一錢不值。那個時候再來對比,黃金可能就要換成幾張破破爛爛的五毛鈔票。
許仁杰眼中的冷意漸漸淡去,目光變得善意且和緩,一直緊繃的思維也變得輕松起來。
但他仍然表情冷漠,態度嚴厲。
“你在威脅我?用這份文件威脅我————”
這的確是許仁杰此刻的想法。就像你開車外出,路上突然被一個男人持刀攔下,他逼迫著你滾蛋,然后開著你的車子揚長而去。第二天,一個自稱是男人隨從的家伙找上門,遞給你一張五百萬的支票,說是他的主人昨天外出卻沒帶錢,只能用這種辦法搶車回家,現在給予補償暫且不論故事本身的邏輯和真實性,換了任何人出在車主先被勒索再被補償的位置,都會覺得憤怒。
欣研用纖細嫩白的手指掩住嘴唇,非常驚訝的瞪大雙眼:“威脅?這是從何說起?”
許仁杰臉上的厲色越來越甚。他指著文件咆哮:“難道不是嗎?你用文件來跟我交換裝備,逼迫我答應你的條件。”
欣研呆了幾秒鐘,長長嘆了口氣,頗為幽怨地說:“也許是我的表達方式有問題,但事情絕對不是您想象的那樣。將軍,您似乎忘記了,我走進辦公室,就主動把文件交給了您。至于要求……那是您主動問起,我才那么說的。”
許仁杰臉上的表情變得豐富多彩。他感覺面部肌肉正在變得僵硬,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腦子里不斷回放著剛才的一幕幕畫面。
是的,欣研沒有撒謊,事情經過的確如此。是自己先入為主,造成了自我強迫的意識概念。
欣研仔細關注著許仁杰已顯尷尬的表情,不失時機的補充一句:“當然,如果您覺得我的要求過分,不合時宜,那就當我什么也沒有說過,我只能再向警衛總局方面申請援助。”
“不不不不用那么麻煩————”
連許仁杰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如此失態。他感覺自己之前的想法實在荒謬
事情應該就是如欣研所說的那樣,蘇浩讓她把文件交給自己,然后她太忙忘記了。現在想起來,就送過來,順便提一提風紀監察中隊裝備和物資的問題
如果說是交換,那么付出和給予根本不對等。
何況,風紀監察中隊成員都是軍屬,就算欣研不提,后勤處也遞交過增發配額的類似報告。
見鬼我怎么會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跟“威脅”兩個扯上關系?
許仁杰忽然覺得很不好意思,他打開信封,以閱讀文件來掩飾內心的尷尬
“嗯你剛才說的那些,我就讓人去安排。那個……還有什么別的事情嗎
欣研再次捂著嘴笑了起來。
“沒有了,謝謝”
廬江,一座掛著“如家酒店”招牌的廢棄大樓。
站在巨大的穿衣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蘇浩只覺得有些恍惚。
影像里的男子非常俊美,眼眸如同黑曜石般閃亮,深凹的眼窩在眉弓下產生了深暗色的大片陰影。看上去就像整晚沒有睡好,可是在高挺尖凸的鼻梁搭配下,卻顯露出令人驚訝的絕妙效果。有些陰柔,卻是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在和平時期,無論在任何場合都會引起女人的注意。
蘇浩的個頭已經接近兩米,高大的身材使人必須仰望,寬厚的雙肩產生了令人畏懼的壓迫,尤其是胸前與肩背的肌肉異常結實,符合黃金比例的身材使挺拔修長,如果脫光衣服,抹上一些光油,足以媲美古代希臘或文藝復興時期最有名的雕塑。
蘇浩剛換上新軍裝,肩膀兩邊嶄新的上校徽章尤為搶眼。
軍銜本身并不值得關注。只是擁有軍銜的人太過于年輕,令人驚訝,贊嘆
摸著剛剛刮過胡子的光滑下頜,蘇浩淡淡的笑了。
這張臉,不再是記憶深處布滿皺紋的面孔。緊繃的肌肉意味著活力,青春的歲月還不足以在上面留下劃痕。當初選擇復制基因的時候,蘇浩選用了世界上最棒的運動員基礎,瞬間爆發力極強,韌性和耐力遠遠超過常人。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黑色顆粒居然擁有細胞修復效果,這相當于在良材美玉基礎上做最精美的雕琢。
把一塊剔透玲瓏的玉,變成光彩奪目的飾品。這就是藝術的神奇力量。當這種比喻以人類為對象的時候,自然顯得尤為矚目。
“我做了一個非常正確的選擇。離開那個該死的時空是對的,我喜歡這兒,我愛這里,愛每一個對我友善,對未來抱有期望的人。”
蘇浩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從衣袋里摸出隨身攜帶的阿爾法基因藥劑。
他很想擰開真空膠管,將里面盛放的液體全部傾倒入口中。
理智告訴他,不能這樣做,至少現在不能。
岳振南就是最好的例子。他被軍方帶走,至今無法探聽到關于他的任何消
一級基因藥劑和阿爾法基因藥劑之間肯定有所區別。耐心等一等,等其他“工蜂”傳回消息,確定絕對安全的時候,再享受力量劇增帶來的快感。
不知道為什么,蘇浩眼前仿佛出現了欣研嬌媚迷人的形象。
“用不了多久,我們就能每天呆在一起。說真的,我有些盼望退休。”
搖著頭,說著自我嘲諷的話,蘇浩神色復雜的整了整衣服,戴好軍帽,大步走出房間。
盡管軍部有人贊同,也有人反對,可誰也無法阻止廬江戰況的進度。這座城市很快被占領,從死亡變異生物尸體上收集到的戰利品,多得足以令人忘記爭吵。
蘇浩的上校晉升令就是在這種狀況下頒發的。
劉江源對184集團軍司令部提出休整要求,很快得到批復。按照文件指示,517師將撤往南陽基地,接受人員和裝備補充。作為同區域內參戰部隊,蘇浩極其手下也將前往那里,從難民當中挑選新兵,盡量補足缺額。
官方文件有很多值得注意的細節。經過幾名擁有參謀資格的“工蜂”仔細研究,蘇浩很快從文件里找出可以利用的缺口。
第十一獨立部隊沒有人員上限,“盡量補足缺額”,意味著可以大量招收新兵。
當然,蘇浩絲毫沒有忘記第十一獨立部隊的存在的意義。
由于思博的提醒,蘇浩在廬江之戰的最后階段,把所有非“工蜂”士兵派往前線。整個戰斗過程中,新兵傷亡人數高達三百六十一人。其中百分之九十以上人員戰死,剩余傷員全部轉送野戰醫院,傷愈之后,轉隸東南第三戰區補充兵管理處。
對于傷員,所有新兵部隊均按照這一流程執行。因為在某種意義上,傷兵等同于老兵。
第十一獨立部隊的非“工蜂”士兵還有四百余人。蘇浩把他們編為一個三連制的營,轉隸于517師。
對蘇浩的做法,劉江源頗為意外。
這些人雖然戰斗力不如老兵,但終究是經過訓練,體驗過實戰的在籍士兵。在新兵補充極為困難,質量大幅滑落的情況下,這無異于分量很重的禮物,任何軍事主官都不會拒絕。
對于劉江源的質疑,蘇浩只是微微一笑。
“第十一獨立部隊的任務,就是為其它部隊提供補充兵員。接下來,我會在南陽基地市招收一批新兵。從整訓到丨實戰,需要的時間可能更長一些。現在鐵路運力緊張,我們不屬于東南第三戰區正規作戰序列,從新成都那邊發送裝備不知道還要等上多久。如果你真覺得對此過意不去,想要給予補償的話,就給我一批裝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