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需要這方面的研究人員。”
陳彥霖強迫自己說話語氣帶有足夠謙恭的成份:“只是一名尉官,不給他配備戰斗人員,編制隸屬于新型裝備開發處。你覺得怎么樣”
屏幕上的許仁杰神色凝重。
看得出來,陳彥霖在這件事情上的態度非常強硬。
魯正雄等人壓制晉升令一事,顯然令他極其震怒。作為一名將軍,在處理這類事務的時候還必須忍受集團軍司令的壓制……雖然他的表情平淡,許仁杰依然能夠感受到那種如火山即將爆發般前,充滿硫磺味的氣氛。
通過壓制手段控制權力是必需的,必須注意反對力量的彈性。
適當的時候,可以做出一點點讓步,但并非毫無底線。
“那就按照你最初的意思,晉升他為少尉。”
許仁杰說話很不客氣,把陳彥霖剛剛提出的軍銜硬生生壓縮兩級:“命令直接下發給李道源,中間不要任何人插手。我會就通知人事部備案。放心吧!不會再發生上次那種事情。那只是個意外……”
通話很快結束,陳彥霖呆坐在椅子上,眼睛里升騰起怒火,又漸漸熄滅
許仁杰需要保證絕對權力和威嚴,不值得為了某些小事情去故意觸怒他
反正,自己的目的,只是那個叫做蘇浩的年輕人。
這種執著在外人看來有些難以理解。但陳彥霖對此也有自己的解釋。
他很熟悉王啟年——這個骯臟猥瑣,甚至可以說是邪惡的老胖子很不討人喜歡。然而,在識人用人方面,卻有著任何人都無法比及的精明眼光
肖琳的嫉妒和憤怒,使蘇浩歪打誤撞成為研究員。
王啟年雖然對科學院檔案局涉事人員進行了懲處,卻沒有撤銷關于蘇浩的相關人事命令。而且,短短幾個月內,蘇浩已經連續晉升兩級,從最初的“d3”研究員,成為現在的“dl”。
胖子院長在這方面從未出錯。如果不是被他看中,特別優秀的精英,怎么可能在如此之短的時間里迅速躥升
這就是陳彥霖的信心依據。
如果蘇浩能夠證明白己是足堪大用的優秀人才,陳彥霖絕不吝嗇給予他更高的軍銜,甚至不惜與許仁杰翻臉。
因為他也需要親信,需要心腹。
擁有可信賴的班底,才有對抗資格。
城市東面的營地已經被喪尸占據。
爆炸、嘶吼、慘叫、槍擊……這些通常和“死亡”兩個字聯系在一起的聲音,如磁石般緊緊吸引著喪尸敏銳的聽覺神經。廝殺與混亂過后,營地留下了上百具死尸。任何喪尸都不可能抗拒新鮮血肉的誘惑。它們變得焦急而煩躁,擁擠在街壘外面嚎叫亂抓。這種無序而瘋狂的舉動無法改變現實狀況一一無腦的喪尸只會根據聽覺和嗅覺判斷食物或者目標的具體位置。
它們會選擇最近的道路。
就像游客在動物園里用水果逗弄狗熊,后者只會隔著欄桿把嘴張得老大,卻不會想到一巴掌拍死飼養員,堂而皇之從鐵門里走出來。然后咬死游客,人肉當做主菜,水果留作飯后甜點。
暗紅色的血尸顯然要比普通喪尸聰明那么一點點。
它們沒辦法翻越倒塌大樓構成的街壘,卻沿著街壘兩邊另外尋找新的入口。
這種盲人摸象般的舉動持續了近二十四小時,幾頭血尸終于在街壘南面發現一處松動的縫隙。這些執著饑餓的生物用肩膀撞,用手推,用牙咬……原本僅容一個人勉強通過的裂縫迅速增大,潮水般的尸群蜂擁而入,徹底淹沒了整個營地。
那里已經沒有活人,只有尸體。
距離chūn節還有一段時間,蘇浩團隊已經提前開始準備過年所需的各種物資。
老宋帶著人在野外提了很多田鼠——這些縮在窩里依靠存糧過冬的小動物很肥,把皮一剝就是白嫩嫩的肥肉。劃出內臟,斬去頭足,清洗干凈之后,人們就著炭火一邊烘烤鼠肉,一邊撒上鹽巴、辣椒和各種調料。烤至半干,再用小錘反復敲打,使鼠肉松散,干透,鮮味和香味自然滲透其中。
有很多從江里捕撈上來的魚。它們一部分被削鱗去肚晾曬成干,還有一些則仿照沿海地區的做法,把碾碎的魚肉與面粉混合,做成魚丸,或者灌入膜衣制成香腸。
元旦的時候,“城堡”和各個營地里的團隊成員都吃上了年糕和餃子一一地窖里有不少蘿卜白菜,摻上剁碎的午餐肉和香腸,還有酸菜和粉絲……雖然沒有新鮮豬肉,餃子談不上有多么美味兒,但每個人都吃了不少。加上葡萄酒和糖果、香煙……在那一天,每個人都很高興,臉上都洋溢著幸福和滿足的表情。
這種歡樂的氣氛,影響著每一個投降者。
他們發現,這些人其實跟自己差不多。
這個團隊沒有歧視,人們彼此之間都很友善。
即便是隊長之類的人物也很容易相處。老人、孩子和女人并不因為體質瘦弱被人欺壓,他們得到的食物配給量比男人略少一些,但足夠吃飽。
至于強jiān,逼迫女人之類的事情,至少到現在為止,從未發生過。
投降人員被關押在銀行小樓對面的一幢大廈里。看管算不上嚴,很寬松。看守態度和藹,經常與這些被俘的人談話說笑。
服裝和徽章,是甄別“盛飛”核心與外圍人員的標志。除了羅驚鵬和林宙,營地里所有集團核心成員全部被殺。這相當于從某種程度上失去了對外圍人員的控制。何況,這些人本來就是“盛飛”集團用食物誘騙,用武力威脅,從各個城市里收攏的難民。根本談不上什么忠誠。
“我覺得在這里不錯。最起碼不用為吃的擔心。這些人不像以前在北方基地里的教官會打罵我們,也不會因為某種過錯把人踢出去喂喪尸。”
“他們說話做事很有規矩。這讓我感覺很安全。他們應該不會因為某個人的好惡,讓我死得不明不白。”
“嘿!看到他們手里的槍了嗎都是制式裝備。我敢打賭——這些人肯定和軍方有聯系。跟著他們總比跟著以前“盛飛”那邊好得多。至少,我知道他們的頭兒叫蘇浩,還跟他說過幾句話。“盛飛”那邊的老板叫什么名字好像是姓林還是什么……以前那些人很傲慢,高高在上我不喜歡他們……”
周浩每個星期都會對所有戰俘進行血樣檢測——從表格記錄的數據來看,每個人體內的黑色顆粒數量都有不同程度增長。尤其是那些與看守最為熟絡的投降人員,他們血液里的黑色顆粒比例已經超過標準“4”很快就能達到標準“5”。
火爐上架著一口鍋,鍋里的濃湯已經煮沸。空氣中散發著濃烈的肉香和各種調料味道。透過繚繞上升的蒸汽,可以看見湯里煮著切片的火腿、晶瑩的貝肉,還有一些諸如蘿卜、豆腐皮、粉條之類的東西。
蘇浩和武國光坐在火鍋旁邊,不時舉起酒杯對干一大口辛辣的白酒。旁邊的桌子上擺著一聽打開的午餐肉罐頭、一碟醋漬白菜、一碟油炸花生米。
這里是銀行小樓。元旦那天,蘇浩就邀請武國光過來吃飯。可那個時候太忙:后勤補給、給幸存者注射免疫藥劑、清點物資……武國光根本沒有閑暇。如果不是昨天處理了很多事情,時間稍微寬裕,他現在也不可能坐在這兒
火腿干貝之類的肉菜都是從城內商店收集得到。
蔬菜是團隊成員自己種的。
在銀行小樓里湊上一桌夠兩個人吃的火鍋,倒也不算什么難事。
“前段時間那件事情,你們弄的動靜很大。”
武國光夾起一顆松脆的花生米送進嘴里,一邊嚼,一邊拿起擺在旁邊桌子上的“五糧液”給自己和蘇浩的杯子加滿,認真地說:“那些集團的勢力很大,你不應該去招惹他們。”
蘇浩淡淡地說:“我也不想莫名其妙多個敵人。但有些事情既然遇到了,就必須去做。”
武國光抬起頭,隔著朦朧的蒸汽,神情很是復雜。
蘇浩對他說過關于唐姿的事情。
那女孩很可憐——男朋友被“盛飛”集團的人殺了,自己又被強jiān。在那種時候能逃出來,如果不是得到蘇浩的幫助,而是被追趕的抓住,其結果……光是想想,就覺得有種驚悚心悸的恐懼。
這個世界早就已經亂了。
武國光端起擺在面前的杯子,凝視著里面散發出濃郁醇香的透明液體,猛然仰脖灌下。頓時,一股強烈的辣意順著喉管徑直向下流竄,在胃里升騰起一片烈焰。
駐守監察站這段時間,武國光看到了太多悲慘的事情。
jǐng備司令部外面有個男人,已經瘋了。他每天都在路上徘徊,像獵人一樣干掉幾頭喪尸,再割下尸體身上的腐肉充饑。有個士兵看他實在可憐,就送了幾塊壓縮餅干過去,那男人根本理都不理,只是專心致志大口吃著那些跟濃縮漿糊差不多的臭肉。
有一個女人,長得很漂亮。她在城市西面一個小團隊里負責做飯,跟那些男人輪流上床,從而得到食物和水。兩個星期以前,那個團隊被尸群圍住,女人僥幸逃了出來。她一直在街上流浪,餓得快要發瘋。士兵們外出搜索的時候,發現這女人被另外幾個男人抓住,兩條腿已經被砍掉,傷口上撒了很多云南白藥用作止血。旁邊鍋里的水已經煮沸,里面燉著切成碎塊的腿肉,還有一只被拔掉指甲的腳掌。
在北方基地接受訓練的時候,教官一再告誡:“不準插手平民與豪族財團之間的任何事務。除了給他們注射免疫藥劑,你們還可以適當分發少量食物。但必須牢牢記住——無論看到任何事情,你們都不要管,也不要問。我們的敵人只有一個就是那些該死的變異生物。”
武國光感覺自己的神經已經變得麻木。
他很贊賞蘇浩能夠出手救下唐姿這件事情。
甚至,有些羨慕。
“你的戰術計劃不錯,人員和武器配置也很合理。是該好好教訓一下那些家伙。他們野心很大,想把所有人都當做奴隸抓起來。你不干掉他們,他們就要反過頭來對付你。”
長長噴出一口醺醺酒氣,武國光從鍋里夾起一大片火腿,一邊吃,一邊含含糊糊地說:“你手下這些人戰斗力很強。再也沒有什么能比面對面直接廝殺更能得到鍛煉。一次性抓到上千名俘虜,這種事情可不多見。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們其實就是平民,連民兵都算不上。這些人每天要消耗很多糧食。嗯……你打算怎么辦就這樣養著他們”
蘇浩笑了,說:“我準備在城外建個農莊。已經派人看好了地方,差不多天氣暖和就開始耕種。”
武國光點了點頭:“說起耕種,北邊郊外有很多人,他們建了一個城堡。據說,為首的是個老頭,姓宋。”
“我知道。”
蘇浩平靜地說:“他們控制了城里很多加油站,我一直在用食物跟他們交換燃料。那些人還算公平,沒讓我吃虧。”
說到這里,蘇浩轉移話題:“有件事情,得拜托你。”
武國光停住正伸向鍋里的筷子,專注地看著他。
蘇浩拍了拍手,房門從外面被推開,進來五個人————陶源和李曉梅夫婦,還有抱在懷里的嬰兒。至于另外兩個則是陸濤和盧糯兒。
“我知道你正在選人。他們幾個都是我推薦給你的戰士。”
武國光坐直身體,放下筷子,用力抹著下巴上粗硬扎手的胡茬,下意識地皺起眉頭。
四個人當中,只有陶源他還看得上眼。
陸濤雖然是個男人,也足夠年輕,身材卻很瘦弱,看起來細細高高,沒有肌肉,也沒有力氣。
盧糯兒長得漂亮。這種單純停留在外表上的美色,被武國光直接過濾一一漂亮妞對喪尸沒什么殺傷力。那些怪物吃肉只看新不新鮮,肥胖的女人和脂肪可能對它們更有吸引力。
至于李曉梅……根本就是個典型的家庭婦女。柔弱、膽怯、幾乎不說什么話。
何況,她懷里還抱著個孩子。
武國光把目光轉向蘇浩,眼里充滿疑惑。
蘇浩微笑著舉起酒杯:“他們是最好的戰士,絕對不會令你失望。”
武國光問了一句:“你確定”
他的語氣里不帶有任何感彩。
他本能地覺得——這應該是蘇浩想要轉移困難的做法。
畢竟,這些人無論怎么看都不像戰士。
尤其是那個女人懷里的嬰兒,可能是問題的關鍵。
在銀行小樓這種環境,很難把孩子養大。如果連同父母一起送往成都基地,自然可以得到奶粉之類的東西。
武國光沉默著點了點頭。他不想在這種事情上爭辯————死的人已經夠多了。有一個孩子能活下來,總是好的。
至少,自己為那些可憐的幸存者做了點什么……
晚餐沒有持續太久,武國光也控制著酒量沒有喝醉,但腳步已經有些虛浮。
他很高興——不管怎么說,蘇浩既然是研究員,就相當于自己人,彼此之間也有很多話題可以交流。把那五個人當做戰士交給自己,雖然是在推卸包袱,卻也表明這個年輕人并不冷酷。
李離扶著武國光走出小樓,鉆進越野車。
“有件事我得提醒你——”
司機即將發動引擎的時候,蘇浩走到車窗前,對武國光認真地說:“喪尸正在進化。它們當中很多個體已經出現第二次變異。上次你看到的那種紅色血尸數量會越來越多。我建議你最好跟上面申請增援,或者干脆取消監察站。”
武國光笑著連連點頭。
看得出來,他沒把蘇浩的叮囑放在心上。
越野車很快絕塵而去。
周辰從小樓里走出來,站在蘇浩身后,神情緊張地問:“他……沒有發現”
蘇浩看著遠去的車影,搖了搖頭:“他和杜天豪差不多是同一類人。如果發現有什么問題,當時就會爆發,而不是一直忍著不說。”
請武國光吃飯并非無的放矢。
欣研從珠寶店里選了一枚戒指。
她用銼刀把戒指矬開,在面朝手心的部分,弄出一點非常微小的倒刺。這東西很銳利,握手的時候會扎破對方皮膚,卻不怎么疼,算不上敏感,甚至不會流血。
金屬刺尖上涂抹了一點蘇浩的血。他不可能強行摁倒武國光對其進行注射。抹在戒指上的血雖然很少,卻足以讓黑色顆粒進入武國光體內。
相同的方法已經在李離身上試驗過。蘇浩想要看看——他和武國光有沒有可能成為自己的“工蜂”
這是一場隱秘的實驗。至于一個月后應該怎么從兩個人身上弄到新血樣,那是下一步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