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邁倫四十多歲,五十不到,穿著西裝,里面是花領襯衣,腳下著大頭皮鞋,一副紳士的樣子。
令路承周奇怪的是,沒讀什么收的尉遲邁倫,竟然也能說一口流利的日語。
不管什么樣的人,想成功沒那么容易。
尉遲邁倫為了拉攏日本人,必須能與他們直接交流。
只是,今天上門的川崎弘和路承周,并沒給他好臉色。
川崎弘對徐鐵的情報,還是很信任的,尉遲邁倫竟然將糧食賣給海沽抗日大隊,已經違反了日本海沽陸軍特務機關頒布的命令。
尉遲邁倫將路承周拉到一旁,輕聲問:“路局長,川崎隊長今天是怎么了?”
尉遲邁倫雖然能說一口流利的日語,但川崎弘也能說流利的漢語。
尉遲邁倫這幾年的財富,聚集得非常驚人,但他賺的錢再多,在川崎弘面前,依然像只螞蟻似的。
川崎弘只要愿意,隨時可以將尉遲邁倫拿下。
路承周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怎么了?尉遲先生可不要裝糊涂。”
尉遲邁倫聽到路承周的話,很多焦急,他之所以能成為全市88家糧商之一,正是因為他與日本人關系都搞得好。
不管日本海沽陸軍特務機關,還是日本防衛軍司令部,只要是日本人,他就當成親爹對待。
日本人剛來海沽時,確實不太好打交道,可這些人,他們越來越“人性化”。
日本人來海沽,可不是為了什么*****,更不會是為了圣戰,他們是為了侵略和掠奪。
掠奪中國的資源和財富,從個人層面來說,他們也是貪婪的。
只要送錢送物,沒什么事情不好說的。
尉遲邁倫苦著臉,嘆了口氣,拉著路承周手時,手心遞過來一圈鈔票。
尉遲邁倫拍了后路承周的手,悄聲問:“還請路局長明言。”
路承周看了一眼手中的鈔票,雖然是聯銀券,但全是百元大鈔。
這個尉遲邁倫,果然出手不凡。
路承周手腕一轉,將錢裝進了口袋,在尉遲邁倫耳邊輕聲說:“你最近,是不是賣給外地人糧食了?”
市公署早有禁令,海沽的糧食只準進不準出。
尉遲邁倫不僅將糧食賣到了外地,還賣給了抗日分子。
如果證實此事,哪怕將尉遲邁倫殺頭,也是可以的。
尉遲邁倫一愣,眼中閃過一陣慌亂,但隨后又迅速冷靜下來了。
不管什么樣的生意,風險與收益是并存的,風險越大,收益也就越高。
市公署越是禁止糧食運出,外面的糧食價格也就越貴。
尉遲邁倫甚至都能想象,買這些糧食會是什么樣的人。
但對他來說,只要對方付錢干脆就行。
畢竟,這種事情,又不是他一個人在做,甚至已經成了整個行業公開的秘密。
然而,憲兵隊如果找上門,事情就比較嚴重了。
尉遲邁倫手一翻,掌心再次出現一卷錢,這次直接塞到了路承周口袋里。
尉遲邁倫連連拱手,誠懇地說:“萬望路局長高抬貴手,其實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你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就什么問題都沒有了?”
路承周嘆了口氣,說:“我倒是不想給尉遲先生增加麻煩,可你把糧食賣給抗日分子,如果不查處,上面就要怪罪了。”
尉遲邁倫嚇了一步,他知道憲兵隊找上門,肯定沒好事。
路承周提及糧食交易,他還覺得沒什么。
但如果此事與抗日有關系,確實就很麻煩。
路承周笑了笑,說:“只要尉遲先生與我們合作,自然不會有什么問題。我想,尉遲先生,不會拒絕吧?”
尉遲邁倫忙不迭地說:“不會不會,我一定積極配合憲兵隊的工作,抓到抗日分子將功補過。”
得知尉遲邁倫愿意配合,川崎弘也沒像剛才那樣冷淡了。
尉遲邁倫不敢怠慢,把賬房叫來,讓路承周和川崎弘直接看他的賬本。
路承周只是翻了翻,發現上面每筆交易的金額大得嚇得,看了尉遲邁倫一眼,意味深長地說:“尉遲先生的生意,做得很大嘛。”
尉遲邁倫拿出手絹,擦了擦額頭上不斷冒出的冷汗,手都有些發抖,辯解著說:“我這算什么大生意,沒賺什么錢,沒賺什么錢。”
川崎弘突然說:“尉遲先生放心,我們只是查抗日分子,如果能找到他們,自然跟你沒關系。”
尉遲邁倫一聽,感激萬分地說:“多謝川崎隊長。”
但川崎弘的潛臺詞,尉遲邁倫并沒有聽出來。
如果找到了抗日分子,自然跟尉遲邁倫沒什么關系。
但如果沒找到抗日分子呢?豈不是,就要著落在尉遲邁倫身上了?
川崎弘和路承周走后,尉遲邁倫馬上給井尾打了個電話,他住在東馬路附近,正是屬井尾少佐管轄。
川崎弘和路承周原本在英租界,他們找上門,尉遲邁倫其實是不用理會的。
川崎弘是日本人,他不敢不配合,如果是路承周單獨找上門,尉遲邁倫是不用假以顏色的。
川崎弘和路承周,才回到文齊道57號沒多久,井尾少佐就前腳跟后腳趕了過來。
“川崎,你在我的轄區查案,怎么也不打個招呼呢?”井尾在川崎弘面前,可不用顧忌什么,他走到川崎弘面前,冷笑著說。
井尾是東馬路憲兵分隊的分隊長,尉遲邁倫是他轄區的人。
川崎弘是原英租界,現在特別行政區的憲兵分隊長,有什么資格來自己的轄區查人?
至少,要提前給自己打個招呼吧?
川崎弘一愣,自己去查中國人,而且還是有抗日嫌疑的,要跟井尾打什么招呼?
他突然明白了,井尾之所以找上門,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恐怕是受了尉遲邁倫的賄賂。
川崎弘對這種人最是深惡痛絕,堂堂大日本帝國的士兵,竟然要替中國人說話,實在是可恥、可悲!
“尉遲邁倫有抗日嫌疑,此事我會向菊池隊長匯報的。”川崎弘拿出徐鐵的情報,緩緩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