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媽媽雖然沒有明說,可那明顯的惋惜神情卻是一覽無遺。
若云不動聲色的笑了笑,溫柔的說道:“我也覺得很可惜呢!不過,我年齡還小,重新再學也就是了。”
葉姨娘連忙附和:“就是,四小姐天資聰穎,一定沒問題的。”
香菱對若云也是頗有信心:“我也相信小姐,一定能很快的重新學會吹簫的。”
許媽媽還能說什么,只得無奈的一笑。但愿如此吧!
葉姨娘待了一會兒,在晚飯前便走了。
依著葉姨娘的心思,自然希望能夠留下來陪著四小姐一起吃晚飯。不過,沈府里規矩多,姨娘不得和小姐們一起進餐正是其中的一條。這也是為了避免小姐們和生母感情過于深厚影響了和嫡母之間情分的緣故。
看著葉姨娘略有些落寞的身影,若云只覺得一陣若有若無的心痛。
女人這一輩子,所圖不過兩樣。一個可以依靠的良人,還有聽話伶俐的子女傍身。葉姨娘卻是兩樣皆無。既不得沈老爺歡心寵愛,又沒有兒子傍身,唯一的女兒在府里也只是無足輕重的存在。
現在她既然頂替了沈四小姐活了下來,就該將葉姨娘視為真正的親人。
她一定要幫著葉姨娘爭奪一些寵愛,在沈府里好好的立足。
若云靜靜的站在那里,漆黑的眸子看著遠方,眼神似乎有些迷茫,細細看過去,卻又覺得那雙美麗的眸子很深邃,裝著些讓人看不懂的東西。
香菱告誡自己要早日適應小姐的微妙變化,笑著說道:“小姐,忙了半天,你肚子一定餓了吧!我這就讓蘭初去端晚飯來。”
若云點了點頭,收拾起所有的思緒。
勞累了一天,若云的胃口甚好。吃了滿滿兩碗燕麥粥才擱了筷子。那些菜肴和面點卻只動了幾筷子,還剩了不少。便由著幾個丫鬟分著吃了。
若云回了屋子,命香菱多點了幾盞燭臺。屋子里登時亮堂堂的。
嗯,光線不錯,看書正好。
若云翻到早上學的那一篇文章,默默的誦讀。無論如何今天晚上要要把這篇文章背上來,好應付明日夫子的檢查。
香菱也不多言,安靜的坐在一邊納著鞋底。看模樣,也是替若云做的繡鞋。主仆兩個一般的專心致志,連許媽媽悄悄的走進屋子也不曾察覺。
許媽媽見到這一幕,甚感欣慰。
往日的四小姐一見書本頭便痛,對吹簫卻是極感興趣的。每到晚上,便捧著長簫嗚嗚的吹個不停。像這般捧書苦讀的情景,卻是極為罕見。
許媽媽輕手輕腳的又點了一盞燭臺,放到若云的桌子邊。
若云抬起頭來,笑著說道:“已經夠亮堂了。點這么多,豈不太過浪費了?”
許媽媽見驚擾了若云看書,頗有些自責:“都是我的不是,真不該來打擾小姐看書的。”
若云溫柔的安撫道:“正好我看的有點累了,歇息一會兒再看也不打緊的。”然后順勢拉了許媽媽坐下來。
真誠的示好總能輕易的打動人心,就連老于世故的許媽媽也不例外。
她和四小姐情分本就厚重,四小姐是喝著她的奶長大的,又處處依賴她。她的命運和四小姐牢牢的綁在一起,壓根分不開。就算四小姐日后出嫁了,許媽媽也很有可能要當陪嫁媽媽跟著一起走。
所以,許媽媽才是院子里最最忠心的那一個。也是若云最最需要拉攏的那一個。
這一點,若云看的很清楚。
許媽媽感動不已,反手握住若云的小手說道:“小姐,你待老奴這么好,真讓老奴慚愧。”
若云輕笑出聲:“我最親近的人,除了葉姨娘,也不過就是你和香菱她們幾個罷了。我自然想對你們更好些,只可惜我是個沒用的主子,你們跟著我都受苦了。”
看看沈宜蓮沈宜芳院子里丫鬟婆子的氣焰,再看看處處圓滑小心的許媽媽和香菱,若云心里也是酸酸的。
往事已矣,過去的她沒法改變。可是今后,她誓要改變這種窘境。不僅要自己過的好,也要讓身邊的人都跟著過的好些。
這一番出自肺腑之言真真切切的打動了許媽媽和香菱,兩人對視一眼,然后異口同聲的說道:“小姐,奴婢(老奴)能伺候你,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若云輕笑出聲,嘆道:“我能遇見你們,才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這世上無人知道她的真正來歷,也無人知道她是冒牌貨。更無人知道她是如何感激上蒼的恩賜讓她有重活一次的機會。
前世的她,憋屈窩囊的活了十八年最后慘死在主子手中。
今生,她要活的精彩活的耀眼活的意氣風發。
她有這個信心和恒心,更有別人沒有的耐力和毅力。所以,她一定會活出不一樣的人生。
香菱聽到如此煽情的話,感動的直掉眼淚,哽咽著說道:“奴婢活了十幾年,從未遇到過小姐這般好的主子。日后不管小姐讓奴婢做什么,奴婢都萬死不辭。”
許媽媽也用帕子擦拭著眼角:“老奴剩下的半輩子,都交給小姐了。”有時候,忠心只是在不經意的時候生了根,慢慢的茁壯成長直至參天大樹再不可動搖。
若云的眼角有些濕潤,或許,之前她對香菱和許媽媽的示好還有些算計和功利的成分。可剛才的幾句話,卻是切切實實的發自肺腑。
采梅和蘭初走進屋子里,見到的便是這副溫馨又感人的情景。
兩人深感自己來的不是時候,各自戰戰兢兢的站到一邊。采梅的膽子稍微大一些,開口問道:“小姐,時候已經不早了,早些梳洗休息吧!明天早上還要早早的起床去上課呢!”
被采梅這么一提醒,香菱也想起了今日若云遲到的事情,連連點頭贊成。
若云也覺得有些困乏了,不過,卻不肯這么早就休息:“再等一等,我這篇文章背的還不熟。”
幾人輪番相勸,奈何若云意志堅定,也只得作罷。
若云繼續低頭小聲背誦,許媽媽怕驚擾了她讀書,索性把丫鬟們都領到了外面待著。
香菱想了想,便提議道:“許媽媽,我看,該為小姐準備一間書房了。”在臥室里看書倒沒什么,可若是想練字寫字卻很不方便。
許媽媽很是贊成這個主意,便和香菱商議起用哪個房間來。
最后,便商定用臥室東邊隔壁的那個屋子,一來離臥室近,二來那間屋子平日里只放些雜物,收拾起來也容易些。
蘭初插嘴問道:“我們院長里可沒有合適的桌子椅子,還有,總得為小姐準備一個書柜放放書本之類的吧!”
許媽媽略略思索一下,便做了決定:“我明日便去太太那里稟報一聲。”
布置書房的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是只收拾房間,壓根不需要向任何人稟報,院子里的幾個人都動手,最多半天功夫就能完工。不過,要想從管庫房的婆子那里領東西,就非得通過齊氏不可了。
她們的說話聲音壓的極低,正埋頭苦讀的若云并未聽到。
不過,她心里也在盤算著寫字的問題。
讀書認字可以慢慢來,但是寫字卻是一大難關。前世的她最多只會寫自己的名字,現在卻是不行。就算做不到沈宜蓮那般出口成章落筆成詩,至少也得讀寫無障礙吧!
上課的那點時間肯定是不夠用的。要想在最短的時間里學會寫字,那她勢必要在課余時間下功夫才行。
這么一來,就得找個合適的地方練字寫字。臥室里肯定是不大方便的……
好了,先不想這些瑣事了,還是把這篇文章背上來要緊。明日早晨一到書房便主動去背給陳夫子聽。陳夫子一定會高興的。
一想到這兒,已經有些倦怠的若云重新振作起了精神。
待到能將文章背的滾瓜爛熟了,若云終于悄然松了口氣,滿意的對自己點點頭。然后揚聲喊了香菱等人進來,準備梳洗睡覺。
待洗過澡之后,若云渾身都覺得舒坦了不少。長長的頭發濕漉漉的,得絞干了方能睡覺。采梅做起此事最是順手,用大大的干毛巾仔細的替若云擦拭。蘭初在一邊幫忙。
若云慵懶的問道:“香菱,替我把簫拿過來。”她的目光恰好落到了對面的柜子上,那根簫引入眼簾,若云心里頓時一動。忽的起了一種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沖動。
香菱應了一聲,把長長的簫從柜子上取了下來。送到了若云手中。
若云默默的撫摸著那根簫,那種既陌生又有些熟悉又涌了上來。
明明是從未接觸過的東西,可偏偏有種極熟悉的感覺。撫摸在手中的線條如此的自然舒暢,仿佛她已經撫摸過幾百次。仿佛是她最最珍愛最最喜歡的……
這一刻,若云終于相信,以前的四小姐一定很喜歡很喜歡吹簫。
香菱密切留意的若云的臉色變化,輕聲的問道:“小姐,你真的記不得怎么吹簫了么?”
若云悄然嘆息,點了點頭。
香菱也跟著黯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