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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啊,咱們這么大一個廠子,光靠這樣的小產品可養不活。”分管生活后勤的副廠長張舒感嘆道。
周衡說:“上次和管之明一起吃飯的時候,他提到西野重型機械廠曾經聯系過我們,想要一臺13米的重型鏜銑床。因為當時廠里管理混亂,技術處不敢接,這事就擱置下去了。我前幾天給西重的鄭明元打了個電話,他說他們已經決定要從國外引進這臺設備,目前正在和國外的幾家重型機床企業聯系,還沒確定下來。”
“有沒有可能重新考慮我們呢?”秦仲年問。
周衡說:“聽鄭明元的意思,應當是不會考慮我們的。他說他們最初就是打算從國外進口的,但去年年初的時候,國外對中國的重型裝備出口還有一些限制,所以他們才找到臨一機。后來,國外的限制放松了一些,有幾家國外企業愿意和他們談了,這樣他們也就不再考慮咱們了。”
吳偉欽嘆道:“現在很多企業都是這種心態,能從國外引進的,就絕對不買國內的。這一方面是因為社會上流行崇洋媚外的心理,另一方面也是國內企業不爭氣。就像咱們臨一機,明明是國內重型鏜銑床的主要生產企業,可偏偏人家找到門上來的時候,咱們就接不下來,也就難怪人家要去買國外的了。”
秦仲年略有一些不滿地說:“老吳,你說的是過去的事情了。”
吳偉欽這才發現自己開了地圖炮,把秦仲年也給包括進去了,連忙陪著笑糾正道:“對對,我說的是過去的事情,不是指現在的臨一機。”
唐子風問:“秦總工,你的意思是說,如果西野現在找到咱們門上來,你們能把這種重型鏜銑床給設計出來?”
“這個……應該是可以的吧。”秦仲年說,他的話里分明帶著一些遲疑。
唐子風笑道:“秦總工,這可不是你說話的風格喲。到底是行,還是不行,你給個痛快話。你如果敢拍著胸脯說行,大不了過完年我去一趟西野,拿板磚抵著那個什么鄭明元的腦袋,讓他把業務給咱們。”
眾人都笑了起來,早在唐子風從金車討回200萬欠款的時候,廠里就在傳說他是拿著板磚威脅宋福來才弄回這些錢的,于是唐子風和板磚就成了臨一機的一個梗,現在聽他自己也說起這樣的梗,大家都覺得好笑。
笑了一會,周衡對唐子風問道:“小唐,你真有這個把握,能把西野的這個業務拿過來?”
唐子風一指秦仲年,說:“前提是秦總工他們不能掉鏈子,否則我把業務拿過來了,咱們卻吃不下去,那可就丟人現眼了。”
秦仲年說:“這事我沒法打包票,重型鏜銑床也有不同的規格,涉及到加工深度、精度、數控化程度等等,我需要看到具體需求,才能確定咱們有沒有能力拿下來。有些要求就算我們技術系統能夠設計出來,生產那邊也不見得能夠生產出來,老吳,你說是不是這樣?”
吳偉欽點點頭,說:“這倒是,咱們的生產水平也是有限的,如果對方的要求太高,咱們真的不見得能夠生產出來。”
唐子風說:“那可就難了。我這段時間跟著管之明惡補了一通技術,也就勉強知道啥是車床、啥是銑床的,具體到生產技術要求有多高,我怎么弄得明白?”
朱亞超笑道:“小唐,你不是有個金牌跟班嗎?帶上他,你就啥都明白了。”
“朱廠長是說韓偉昌?”唐子風問。
“除了他還能是誰?”朱亞超說,“現在廠里誰不知道韓偉昌跟著你出去賺了大便宜,光是第一批打包機,他能拿到的提成就有4、5萬,全廠的人都紅了眼了。”
唐子風不屑地說:“紅了眼,那就去跑業務唄。這次的打包機能夠賣得這么火,全虧韓偉昌在金堯的時候靈機一動,想出一個薄型打包機的設計。如果老韓拿這個設計去申請專利,光是專利費就不止賺這4、5萬塊錢了,這些人有什么資格眼紅老韓的收入?”
“說到收入,這才是咱們今天廠長辦公會的重點。”周衡插話說,“關于西野那邊的事情,會下小唐和老秦你們再溝通一下,如果具有可行性,過完年小唐就去跑一趟,看看有沒有機會拿下來。現在咱們還是回到正題上,說說收入的事情。”
張舒笑著附和道:“呵呵,對對,天大地大,不如吃飯事大。收入的問題,的確是最重要的,大家都回歸正題吧。”
眾人都不再鼓噪,靜下來聽周衡說話。周衡說:“剛才我已經說了第一點,30日發2月份的工資,另外再補發2個月的工資,一共發出去350萬,大家沒意見吧?”
“沒意見!”
“也應該補發一下工資了,讓職工過個好年嘛。”
“的確啊,職工苦的時間太長了。”
“哈哈,聽大家這樣一說,我有意見也不敢提啊……”
眾人嘻嘻哈哈地表示了贊同,這其實也是廠領導們早就形成的共識。過去兩年,由于財務狀況惡劣,臨一機的職工被拖欠了十幾個月的工資,若非大家還有一些辦法,通過在外面打零工補貼家用,全廠這2萬多職工、家屬恐怕早就餓死了。現在廠里賺了一些錢,給大家補發一筆工資,也是理所應當的。
“第二點,就涉及到剛才老朱說的事情了。前些時候,咱們規定了銷售人員可以從業績中提取銷售提成,后來又答應給一線生產工人發獎金。銷售提成這邊,額度最大的就是韓偉昌,財會處算出來的金額是5萬2千多元,這還是第一批打包機的提成,后來井南、明溪有些客戶要求追加的打包機,也是和韓偉昌聯系的,按規定也要給他提取提成。可這樣一來,韓偉昌一個人就能拿到5萬多元的提成,大家會不會擔心引起群眾議論?”周衡問。
朱亞超說:“這不是擔心不擔心的事情,而是群眾已經在議論了。我聽到的意見大致有兩種,一種意見是說這個制度不合理,韓偉昌也沒出什么力,憑什么拿這么多錢。第二種意見就更有意思了,大家認為廠里不可能給韓偉昌發這么多錢,但這樣一來,就相當于廠里說話不算數了,大家想看看廠里準備以什么名義賴賬。”
“居然有這樣的議論,我怎么沒聽到?”吳偉欽驚訝地說。
唐子風說:“那是因為吳廠長高高在上,脫離群眾。像我這樣的草根,就能聽到這些議論,大致和朱廠長總結的差不多。”
“你個小唐!胡說八道什么!”吳偉欽有些窘,對唐子風斥道,“我怎么就高高在上了?我只是這段時間忙著抓生產的事情,成天腳不沾地,哪有時間去聽這些風言風語。”
周衡說:“我也聽到了一些議論,不過,老朱說的后一種,我的確沒聽到,倒是小唐向我反映過兩回。看來,職工對于咱們這屆新班子還是心存疑慮的,不相信咱們能夠兌現承諾。”
朱亞超問:“周廠長,你覺得我們應當兌現承諾嗎?”
“當然。”周衡不假思索地說,“群眾本身就對我們不信任,如果我們再食言而肥,新班子在群眾中的形象就徹底毀掉了,以后不管我們說什么,群眾都不會相信。業務提成的事情,是咱們原來就商量好的,既然定下來了,該發多少就發多少,絕對不能因為一個人拿的錢太多,咱們就賴賬。”
“可是這樣一來,恐怕大多數職工都會有意見的。”吳偉欽擔心地說,“別說韓偉昌一下子拿5萬多塊錢提成,就是這一次車間里論功行賞,各車間負責人都有些不踏實呢。大家吃大鍋飯的時間太長了,這一次廠里說按完成的工作量來算獎金,有些工人能拿幾百,有些工人一分錢都拿不到。如果把這個結果宣布出來,估計車間里就該鬧成一鍋粥了。”
“亂起來才好。”周衡冷靜地說,“只有讓大家真切地感覺到干多干少不一樣,動不動腦筋也不一樣,廠子才會有活力。”
吳偉欽苦著臉說:“道理我都明白,可這畢竟涉及到一半的工人啊。今天上午饒書田和程偉兩個人還問我呢,問我獎金什么時候發。他們擔心獎金一旦發下去,這個年就過不成了,那些沒拿到獎金的工人,會把他們家的門都給拆了。”
周衡說:“你告訴他們,不用擔心。春節前,咱們發了三個月的工資,也夠大家過好年了。所以我的想法是,銷售提成和獎金,都等到過完年回來再發。到時候廠里要亂就讓它亂吧,大亂之后才能出大治。”
“這樣也好。”吳偉欽點頭道,說罷,他又向眾人笑著說,“不瞞大家,我都打算過年不回家了,就準備呆在廠里應付這些麻煩事呢。現在周廠長說獎金等過完年再發,可算是把我給救了。”
周衡笑道:“這三個月,大家都辛苦了,過年就都踏踏實實地回去和家人團聚吧。廠子這邊……”
“我值班!”朱亞超自告奮勇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