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周衡的話,饒書田等人不吭聲了。周衡上任才2個月的時間,但中層干部們已經了解了他的工作作風。他并不是一個剛愎自用的領導,凡事還是愿意聽取下屬意見的,但他也絕對不是一個沒主見的人,一旦對某件事情下了決心,就會堅定不移地推行下去,不會輕易地為別人的意見所左右。他現在堅持說必須在一個月之內完成任務,大家還能說啥?
“饒主任,程主任,你們估計,車間里還有多大的潛力能夠挖掘出來?這樣緊張的任務,廠里肯定不會吝惜加班費和獎金的,你們可以初步匤算一個獎金額度,只要是合理的,廠里應當是可以考慮的。”吳偉欽說。
他清楚,饒書田和程偉跑來叫苦,其中必定有幾分目的是為了與廠里談談條件,比如加班費和獎金之類。關于這個問題,吳偉欽與周衡也交換過意見,周衡認為,對于這樣的緊急任務,給車間發一些獎金是完全可以接受的,獎金的額度也可以相對比較寬松。
事實上,臨一機這些年由于經營不善,職工工資長期不能得到調整,獎金就更是與職工無緣,職工的收入水平已經遠低于臨河市的平均水平。周衡考慮過,如果廠子的業務形勢能夠有明顯好轉,就要逐步提高全廠職工的收入。這期間,可以先用獎金的方式來實現,逐漸再過渡到績效工資等相對比較固定的形式。此前廠部決定給業務員發業務提成,給技術處發設計獎金,都是出于同樣的考慮。現在輪到生產環節,這么緊張的任務,給生產一線的工人發一些獎金也在情理之中。
果然,聽到吳偉欽的承諾,饒書田和程偉二人的臉上明顯都有了笑紋。不過,他們也就是表現出一點點歡喜而已,因為他們此前所說的困難,并不是靠發一點獎金就能夠完全解決的。
“如果廠里的獎勵力度足夠大,我們倒是可以在車間里號召工人們加班加點,提高工作效率。不過,就算是這樣,一個月完成35套左右,也就是極限了,我估計我得抱著鋪蓋卷住到煉鐵爐底下去才能辦到。”饒書田說。
“我也準備抱個鋪蓋卷住到車間去吧,咬咬牙,一個月也是35套的樣子,這還得是老饒那邊的鑄件質量足夠好,別有氣泡、砂眼之類的缺陷。”程偉說。
饒書田苦笑說:“鑄造件哪有不留氣泡、砂眼的?你要鑄件質量好,我的速度就上不來。速度快了,缺陷率肯定要提高的,這就是辯證法。”
“我辯你個叉叉!”程偉笑著爆了句粗口。他與饒書田的關系不錯,互相問候一下對方的家人也是常有的事情。
古增超說:“我也覺得,這差不多就是鑄造車間和車工車間的極限了。后續還有銑工車間、磨床車間、裝配車間,情況也差不多少。咱們現在是43臺打包機的任務,如果有45天時間,我們應當能夠全部完成。要想一個月交貨,除非……”
“除非什么?”周衡敏感地問道。
古增超語塞了片刻,然后打了個哈哈,說道:“除非是祖宗顯靈吧。這件事,我覺得難度實在是太大了。”
他打著哈哈,但臉上的表情卻并不輕松,這讓周衡感覺到他剛才想說的“除非”應當是有其他的后綴,卻不知因為什么原因而咽回去了。
古增超不愿意說,周衡當然也不能逼著他說出來。他看看眾人,說道:“那咱們就先干起來再說,一邊干一邊想辦法,看看有沒有什么提高效率的手段。饒主任、程主任,你們回車間之后,先做動員工作,讓大家鼓足干勁。這樁業務,算是咱們臨一機打贏扭虧這一仗的開局,如果做得好,能夠吸引到后續的訂單,咱們臨一機的扭虧就指日可待了。你們要跟工人說,這并不是為廠里工作,而是為大家自己工作。”
“明白!”饒、程二人異口同聲地應道。饒書田說:“周廠長,大家聽說廠里有了新業務,都是非常振奮的,用不著我們動員,工人們就已經做出表示了,說愿意加班加點,不能讓到手的業務跑掉。等我回去傳達一下廠里的意思,告訴他們周廠長親口答應給大家發獎金,相信他們的工作熱情會更加高漲的。”
“獎金的事情不成問題,如果能夠按時、保質、保量地完成任務,我承諾各車間按工人人頭平均的獎金不少于50元。”周衡說。
“那可太好了!”饒書田和程偉都歡喜地應道。
“老吳,小古,你們兩位,這些天辛苦一點,到各個車間里去盯著,及時解決現場出現的問題,如果有什么解決不了的,及時向我匯報。”
“明白!”
“老秦,技術處這邊也要抓緊。工藝方面,能優化一點算一點,不一定需要一個絕對完美的方案。讓大家辛苦辛苦,必要的激勵手段,你自己做主就好了。”
“沒問題!”
事情也只能說到這一步了,很多問題是要在生產過程中解決的,光靠大家在這里磨嘴皮子沒什么用。周衡表示,自己這些天也會經常到車間去,全廠未來一個月的工作重心就是這40多臺打包機的生產,所有的資源都會向生產一線傾斜的。
開完會,眾人紛紛離場,回自己的崗位去。古增超磨蹭著留到了最后,看看其他人都已經離開了,這才對正在收拾筆記本的周衡說:“周廠長,我還有點其他的事,想耽誤你一會時間,不知道合適嗎?”
周衡剛才見到古增超磨磨蹭蹭的樣子,再結合他此前咽回去一句話,便猜出他是要找自己單聊的。聽到古增超的話,他笑笑說:“小古,這有什么不合適的,有什么事情,你隨時跟我說就好了。走吧,咱們到我辦公室去談。”
二人來到周衡的辦公室。周衡招呼古增超坐下,又親手給他沏了杯茶,這才坐到古增超對面,笑呵呵地問道:“怎么,是有什么事情不適合讓大家聽到嗎?剛才你在會上說了個‘除非’,我就覺得你肯定是有什么想法的。”
“呵呵,居然讓周廠長聽出來了。”古增超笑著說。不過,他臉上的笑意只保留了一秒時間,隨后便收起笑容,說:“周廠長,我剛才的確是想到了一個辦法,不過后來又覺得不太合適,所以就沒說出來。”
“是什么辦法呢?只要是能夠解決問題的辦法,哪有什么不合適的?”周衡說。
古增超說:“剛才聽老饒和老程強調困難,還有秦總工也說優化工藝比較困難,我就琢磨著,如果廠里一定要在一個月之內完成這批任務,只有一個人可以辦到。”
“誰?”周衡問。
“老管。”古增超鄭重地說。
“老管?管之明?”周衡一愣之下,一個名字脫口而出,同時他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古增超點點頭,說:“沒錯,就是管廠長。我覺得,這件事只有管廠長能夠辦到,如果連他都辦不到,那這件事就肯定是辦不成的,咱們也不用好高騖遠了。”
“我早該想到他的。”周衡吁了口氣,幽幽地說。
管之明,原臨一機副廠長,分管生產工作,兩個月前因卷入臨一機領導班子貪腐窩案,被逮捕,日前剛剛被判八年徒刑,現在東葉省南梧監獄服刑。
周衡起碼在20年前就認識管之明,也知道這位黑臉漢子的經歷。管之明文化程度不高,1958年進廠學徒,先后干過車工、銑工、鉗工等工種,因悟性好、愿意吃苦、工作態度認真,迅速被提拔為班組長,然后是工段長、車間主任、生產處長,直至分管生產的副廠長。
他精通生產工藝,熟悉生產流程,與工人打成一片,尤其擅長于組織緊急生產任務。光是周衡知道的關于管之明領銜突擊完成緊急任務的事跡,就有五六樁。有幾次任務都是若干專家評估之后認為絕對不可能按時完成的,但管之明都奇跡般地完成了。
可就是這樣搞生產的能手,卻卷入了貪腐案。據認定,他涉嫌的貪污金額達到30多萬元,在這個年代里算是大貪之列了。
當初聽說管之明涉貪被捕,周衡也頗為感慨了一番。但國有國法,管之明犯的事證據確鑿,他自己也供認不諱,被判刑也沒什么冤枉的。只是,臨一機少了這么一位管生產的能手,換成吳偉欽這么一個“空降干部”,實力的確是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吳偉欽當然也不是無能之輩,否則二局也不會調他過來任職。但憑心而論,他的生產經驗與管之明相比,還是有很大差距的,再加上初來乍到,對于廠里的工人、設備和生產流程都不熟悉,要想像管之明那樣創造奇跡,就非常困難了。
古增超原來是臨一機的生產處副處長,因為正處長落馬,他便被提拔起來,當了新的正處長。要組織尋常的生產,古增超是能夠勝任的,但這一次的任務壓力極大,需要把臨一機的潛能最大限度地激發出來,古增超自忖就沒這個能耐了。非但如此,他還知道現任的生產副廠長吳偉欽也沒這個能耐。情急之下,他便想起了管之明這樣一個擅長于創造奇跡的人。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關注“優讀文學”看小說,聊人生,尋知己